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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鄱陽湖友諒亡身 應天府吳王即位(2)


  言未已,但聞一聲炮響,已將原舟彈裂。元璋且驚且喜,複語劉基道:「此後有無難星?」

  基答道:「難星已過,盡可放心。」

  【既寫劉基,亦回應周顛語。】

  於是元璋麾舟更進,時友諒高坐舵樓,正辨出元璋坐船,用炮擊碎,滿疑元璋必死,不想元璋又督兵殺來,很是驚駭,沒精打采的下舵樓去了。

  且說元璋部將廖永忠、俞通海等,駕著六舟,深入敵中,舟為大艦所蔽,無從望見,好似陷沒一樣。俄頃見六舟將士,攀登敵舟,逢人便殺,見物即燒,那時元璋所有的將士,益覺勇氣百倍,呼聲震天,波濤立起,日為之暗。敵船大亂,怎禁得元璋部下,殺一陣,燒一陣,刀兵水火,一齊俱到,害得進退無路,只好與鬼商量,隨他同去。最可笑的,舟高且長,操櫓的人,不識前面好歹,兀自載了同舟敵國,呐喊狂搖,到了火熾,已是不及逃命。【大舟之害,如是如是。】

  友諒到此,狼狽已極,虧得張定邊拼命救護,才得沖出重圍,退保鞋山。元璋率諸將追至罌子口,因水面甚狹,不好輕進,便在口外寄泊,友諒亦不敢出戰。相持一日,元璋部將欲退師少休,請諸元璋,未得邀允。俞通海複入稟道:「湖水漸淺,不如移師湖口,扼江上流。」

  元璋因問諸劉基。基答道:「俞將軍言之有理,主公且暫時移師,待至金木相犯的日時,方可再戰。」

  乃下令移師,至左蠡駐紮。友諒亦出泊渚磯,兩下又相持三日,各無動靜。元璋乃遣使遺書友諒道:

  公乘尾大不掉之舟,頓兵敝甲,與吾相持。以公平日之強暴,正當親決一死戰,何徐徐隨後,若聽吾指揮者,無乃非丈夫乎?唯公決之!【盡情奚落,令人難堪。】

  使方發,忽報友諒左右二金吾將軍,率所部來降。元璋甚喜,接見後,慰勞備至,問明情由,乃是左金吾主戰,右金吾主退,俱不見從,兩人料友諒不能成事,因此來降。元璋道:「友諒益孤危了。」

  既而複有人來報,說是去使被拘,並將所獲將士,一律殺死,元璋道:「他殺我將士,我偏歸他將士,看他如何?」

  遂命悉出俘虜,盡行縱還,受傷的並給藥物,替他治療;此等處全是權術。並下令道:「此後如獲友諒軍,切勿殺他。」

  一面又致書友諒道:

  昨吾舟對泊渚磯,嘗遣使齎書,未見使回,公度量何淺淺哉?江淮英雄,惟吾與公耳。何乃自相吞併?公今戰亡弟侄首將,又何怒焉?公之土地,吾已得之,縱力驅殘兵,來死城下,不可再得也。設使公僥倖逃還,亦宜卻帝名,待真主。不然,喪家滅姓,悔之晚矣!丈夫謀天下,何有深仇?故不憚再告。【嘲諷愈妙。】

  友諒得書忿恚,仍不作答,只分兵往南昌,劫糧待食。偏又被朱文正焚殺一陣,連船都被他毀去,嗣是進退兩窮。元璋覆命水陸結營,陸營結柵甚固,水營置火舟火筏,戒嚴以待。一連數日,突見友諒冒死出來,急忙迎頭痛擊,軍火並施。友諒逃命要緊,不能顧著兵士,連家眷都無心挈領,只帶著張定邊,乘著別舸,潛渡湖口,所有餘眾,且戰且逃。由元璋追奔數十裡,自辰至酉,尚不肯舍。

  驀見張鐵冠自棹扁舟,唱歌而來,元璋呼道:「張道人!你何閒暇至此?」

  鐵冠笑道:「友諒死了,怎麼不閑?怎麼不暇?」

  元璋道:「友諒並沒有死,你休妄言!」

  鐵冠大笑道:「你是皇帝,我是道人,我同你賭個頭顱。」

  【趣甚。】

  元璋亦笑道:「且把你縛住水濱,慢慢兒的待著。」

  彼此正在調侃,忽有降卒奔來,報稱友諒奔至涇江,複被涇江兵襲擊,為流矢所中,貫睛及顱,已斃命了。

  張鐵冠道:「何如?」言畢,劃槳自去。【身如閑鷗,真好自在。】

  元璋又追擒敗眾,共獲得數千人,及一一查核,恰有一個美姝,及一個少年,問明姓氏,美姝系友諒妃闍氏,少年系友諒長子善兒。越日,複得降將陳榮,及降卒五萬餘名,查詢友諒死耗,果系確實。已由張定邊載著屍身,及友諒次子理,奔歸武昌去了。友諒稱帝僅四年,年才四十四。初起時,父普才曾戒他道:「你一捕魚兒,如何謀為大事?」

  友諒不聽。及僭號稱帝,遣使迎父,父語使人道:「兒不守故業,恐禍及所生。」

  終不肯往,至是果敗。

  元璋方奏凱班師,至應天,語劉基道:「我原不應有安豐之行,使友諒襲我建康,大事去了,今幸友諒已死,才可無虞。」

  【回應前回,且明友諒之失計。】

  於是告廟飲至,歡宴數日。元璋亦高興得很,乘著酒意,返入內寢,偶憶著闍氏美色,比眾不同,遂密令內侍召闍氏入室,另備酒肴,迫她侍飲。闍氏初不肯從,尋思身懷六甲,後日生男,或得復仇,沒奈何耐著性子,移步近前。元璋令她旁坐,歡飲三觥,但見闍氏兩頰生紅,雙眉舒黛,波瞳含水,雲鬢生光,不由的越瞧越愛,越愛越貪,【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。】驀然離座,把闍氏輕輕摟住,擁入龍床。闍氏也身不由己,半推半就,成就了一段風流佳話。【每納一婦,必另備一種筆墨,此為個人描寫身分,故前後不同。】後來生子名梓,恰有一番特別情事,容至後文交代。次日複論功行賞,賜常遇春、廖永忠、俞通海等采田,余賜金帛有差。只張中、周顛二人,不知去向,未能懸空加賞,只好留待他日。

  大眾休養月餘,再率諸將親征陳理,到了武昌,分兵立柵,圍住四門,又于江中聯舟為寨,斷絕城中出入,又分兵下漢陽、德安州郡。未幾已值殘年,元璋還應天,留常遇春等圍攻武昌,次年即為元至正二十四年,正月元日,因李善長、徐達等屢表勸進,乃即吳王位,建百司官屬,行慶賀禮。以李善長為左相國,徐達為右相國,劉基為太史令,常遇春、俞通海為平章政事,汪廣洋為右司郎中,張昶為左司都事,並諭文武百僚道:「卿等為生民計,推我為王,現當立國初基,應先正紀綱,嚴明法律。元氏昏亂,威福下移,以致天下騷動,還望將相大臣,慎鑒覆轍,協力圖治,毋誤因循!」

  李善長等頓首受命。轉瞬兼旬,武昌尚未聞報捷,乃複親往視師,這一次出征,有分教:

  江漢肅清澄半壁,荊楊混一下中原。

  欲知武昌戰勝情形,且俟下回再表。

  *==*==*

  周顛仰天,鐵冠大笑,劉基之手揮難星,王者所至,諸神效靈,似乎戰勝攻取,皆屬天事,無與人謀。吾謂友諒亦有自敗之道,江州失守,根本之重地已去,及奔至武昌,正宜斂兵蓄銳,徐圖再舉,乃迫不及待,孤注一擲,喪子弟,失愛妃,甚至身死人手,為天下笑,是可見國之興亡,實關人謀,不得如項羽之刎首烏江,自諉為非戰之罪也。闍氏一節,正史未載,而秘史獨有此事,諒非虛誣。冶容誨淫,何怪元璋?失道喪身,遑問妻孥?惟後文有潭王梓之叛,乃知色為禍根,大傾人國,小傾人城,如元璋之智,猶不免此,其他無論已。表而出之,以為後世戒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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