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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四回 昧先機津浦車遭劫 急兄仇抱犢崮被圍(2)


  郭其才喝了一口酒,豎起一個拇指來道:「論起我們的大當家,卻真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,他既不是窮無所歸,然後來做土匪,也不是真在這裡發財,才來幹這門營生。多隻因想報仇雪恨,和貪官污吏做對,所以才來落草。我們這大當家,姓孫名美瑤,號玉峰,今年只有二十五歲,本省山東嶧縣人,有兄弟五個,孫當家最小,所以鄉人都稱做孫五。他有個哥哥,名叫美珠,號明甫,也是我們以前的大當家,本是毛思忠部下的營長,毛思忠的軍隊解散以後,他也退伍回家。這也是他有了幾個錢不好,信然哉,有了錢真是不好也。謾藏誨盜,古人先言之矣。因為有了幾個錢,便把當地的軍隊警察看得眼紅,時時帶著大隊人,到他家去敲詐,指他們是匪黨。這麼一門好好的世家財主,不上幾月,便把七八頃良田,都斷送在這些軍警手中了。我讀此而不暇為孫氏悲,何也?如此者不止一家也。現在的孫當家的大哥,這口氣,幾乎氣得成病,當即召集了四位弟弟,向他們說道:『我們做著安分良民,反而要受官兵的侵逼欺淩,倒不如索性落草,還可和做官的反抗。左右我們的田產已光,將來的日子也未見得過得去。做了強盜,或者反能圖個出身,建些功業,不知諸位兄弟的意思如何?』

  眾人初時都默然不答。他們的大哥重又說道:『我不過這樣和兄弟商量,萬一有不願意的,也不妨直說,我也決不勉強。』他這般聲明過以後,二、三、四三位兄弟才都說:『不願意落草,願意出外謀生。』他們大哥不禁歎了口氣道:『想不到許多兄弟中,竟沒有一個人和我志氣相同的,也罷!我只當父母生我只有一個,我也不敢累你們,你們各自營生去罷。』此反激語也,然著眼不在老五一人。這句話,卻激動了我們這位孫大當家,他年紀雖小,按孫美瑤此時,年僅弱冠。志氣卻高,當強盜有何志氣,然在強盜口中,自不得不如此說也。立刻一拍胸膛,也是強盜樣子。上前說道:『大哥!諸位哥哥都願別做營生,我卻情願跟哥哥落草,萬死亦所不懼。』【雖是強盜老口吻,然其志亦壯。初時不說,已在躊躇之中,經美珠說話一激,就直逼出來矣。】

  他大哥聽了他這幾句話,頓時大喜,說道:『我有這樣一個英雄的兄弟,已經夠了,比著別人,雖有十個八個兄弟,緊要時卻沒一個的,不知勝過多少咧。』半若為自己解嘲,半似為慰藉美瑤,而實乃是反映三弟也,美珠亦善辭令。當下變賣餘產,得了四五千元,把房屋完全燒掉,亦具破釜沉舟之心。一面又拿出五百塊錢,給他的妻子崔氏道:『你是名門之女,總不肯隨著我去的,我現在給你五百塊錢,嫁不嫁,悉聽你自己的便。總之,此生倘不得志,休想再見了。』做得決絕,頗有丈夫氣概。把這些事情做好以後,便把剩下的幾千元,仿著宋江的大興梁山,招兵買馬,兩月之內,便招集了四千多人,佔據豹子穀為老巢。那時兄弟已在他老大哥的部下,彼此公推他老大哥為大都督。現在的大當家,和周當家天倫為左右副都督,就是兄弟和褚當家思振等,也都做了各路司令。」

  【不勝榮耀之至。】

  說著,舉起一杯酒來,一飲而空,大有顧盼自豪之概。

  顧克瑤笑道:「後來呢?為什麼又讓給現在的孫大當家做總司令了?」

  郭其才慢慢放下杯子,微微歎了口氣道:「真所謂大丈夫視死如歸,死生也算不得一件大事。」

  顧克瑤忙又接口道:「想是你這位老大哥死了。」

  郭其才又突然興奮起來道:「是啊!他在去年戰死以後,我們因見兄弟們已有八千多人,槍枝也已有六千,便改名為建國自治軍,推現在的孫大當家為總司令,周當家為副司令,誓與故去的孫大當家復仇,所以去年這裡一帶地方,鬧的最凶,誰想到官兵竟認起真來,把個抱犢崮圍得水泄不通,這倒也是我們始料所不及的呢。」

  此語由表面觀之,乃是訝其現在剿治之認真,而骨子裡,卻包含著以前之放縱也。眾西人不知道他們嘰哩咕嚕的說什麼,我們見西人說話,以為嘰哩咕嚕,西人見我們說話,亦以我為嘰哩咕嚕也。都拉著顧克瑤詢問,顧克瑤搖了搖頭,也不回答,便笑著問郭其才道:「你們孫大當家,有了這麼大的勢力,大概也不怕誰了,為什麼這次被圍在抱犢崮,竟一籌莫展呢?」

  郭其才笑道:「那是我們的總櫃,所以不願放棄。不然,帶起弟兄們一走,他們也未見得能怎樣奈何我們咧。」

  顧克瑤問怎樣叫做總櫃?

  郭其才道:「你不知道我們綠林中的規矩,所以不懂了。我們這裡的規矩和胡匪不同,胡匪做著生意,便立時分散走開,等到錢用完了,便再幹一下子,我們的規矩就不是這樣。兄弟們無論得一點什麼,都須交櫃,交櫃者就是把財物交給首領,外面稱做杆首,而我們自己有時卻稱做為掌櫃。櫃有大小,小櫃有得多時,須送交大櫃,大櫃有得多時,須送交總櫃。抱犢崮就是我們總櫃所在的地方,你懂了嗎?」

  顧克瑤笑道:「我懂得咧。你們首領裡面,除卻孫大當家以外,你老兄大概也算重要的了。但是我看你也不象幹這門營生的人,定然也因著什麼事,出於不得已,才投到這裡來的。」

  郭其才聽了這話,突然跳將起來,眼睛裡幾乎爆出火來。眾人都嚇了一跳,都疑心顧克瑤言語冒失,觸犯了郭其才了。正是:

  虎窟清談提往事,亡家舊恨忽傷心。

  未知顧克瑤是否有性命之憂,且看下文分解。

  *==*==*

  兵,外所以禦侮,內所以平亂也。今中國之兵,外不足以禦侮矣,內亦能平亂否耶?方其未亂也,則務擾之使為亂,方其無匪也,則務迫之使為匪。及其亂生而匪熾,則借其事以為利,如捕之養盜然,使之劫而分潤其所得,仿佛兵之所以養也。匪來,則委其事若弗知,使得大掠而去,又豈但不能平亂已哉?然則顏世清之不知匪之來劫也,果不知耶?抑熟知之而故為弗知者耶?觀其派兵而弗擊,吾思過半矣。嗚乎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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