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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七回 三軍艦背義離黃浦 陸戰隊附逆陷長洲(2)


  到了晚上,海圻、海琛、肇和三大艦,果然升火起錨,駛離黃埔。中山得報,立刻下手令,教其餘各艦經海心岡駛往新造村附近。各艦長得令,都派人來稟道:「海心岡水淺,如何得過?」

  中山道:「不必耽心,我自有方法可以通過,否則我怎麼肯下這令?」

  各艦長只得遵令前進。到了海心岡,果然安然而過,並不覺得水淺。眾皆驚喜,不解其故。我亦不解,讀者將謂中山有何法力矣。中山向他們解釋道:「我當時雖不信三艦即時叛變,然而早已防到退路,軍事勝負,原難一定,深恐一有蹉跌,便被叛軍封鎖,所以暗地時時派人去測量海心岡的深淺,據報總在十五尺以上,所以我毫不在意。當時所以不告你們,恐怕萬一洩漏,為逆軍所知道,在海心岡一帶,增加炮兵截擊,則我們通過時,未免又要多費周折了。」

  見中山之鎮定,原有計劃,非一般忠厚有餘,智力不足,所可比擬萬一。眾皆嘆服。

  中山到長洲後,即傳令長洲要塞司令馬伯麟戒備,以防叛軍襲擊。或請中山駛入省河,乘叛軍之不備而攻之,可獲勝利。中山歎道:「我非不知此舉可以獲勝,但恐累及人民,于心何安?先看此句,則知後文中山之入省河,實出萬不得已,而叛軍之殃民,亦益覺可惡可恨。我們現在所應注意的,是叛軍探知我們離開黃埔,必然派隊來襲擊,不可不防。」

  正說時,忽然槍炮之聲大作,探報魚珠炮臺之叛軍鐘景棠所部,渡河來襲。我要塞司令所部,已出動應戰。眾皆駭然。中山即時出外眺望,並令各艦開炮助戰。鐘部因無掩護,死傷甚眾,紛紛潰退。中山見馬伯麟正在指揮部下追擊,心中甚喜。忽見自己隊伍中飄出幾面白旗來,不覺心中大驚,急忙用望遠鏡仔細審視,只見幾面白旗,在著海軍陸戰隊的隊伍中飛揚。可殺可恨。隊長孫祥夫指揮部下兵士,反身向馬伯麟衝擊。鐘景棠部乘勢反攻,馬伯麟抵禦不住,兵士大半潰散。中山頓足道:「不幸又傷我如許愛國士兵,真是可痛。」

  說著,便下令教各艦集中新造西方,收容要塞潰兵。

  馬伯麟登永豐艦向中山謝罪。中山撫慰他道:「馬同志忠勇可嘉,使人人皆如馬同志,則叛軍早已討平。今日的敗衄,由於孫祥夫的背叛,馬同志何罪之有?」

  馬伯麟遜謝。中山又道:「今長洲要塞既失,我欲令各艦攻佔車歪炮臺,以為海軍根據地,未知馬同志以為如何?」

  馬伯麟道:「車歪炮臺,形勢非常險惡,炮隊密佈,要想攻克它果然很難,便想通過也絕不容易,似乎不如把艦隊駛到西江去活動,還比較妥當。」

  中山笑道:「馬君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我們如往西江,必須經過牛山、魚珠各炮臺,更兼三大艦駐在沙路港口,監視我們各艦行動,便算我們能夠沖過牛山、魚珠,三大艦也必阻止我們通過,到那時我們反而進退兩難了。所以我們這時除出襲取車歪炮臺,駛入省河一個計劃之外,更沒有別的妥當方法了。」

  眾人聽了,方才恍然,盡皆拜服。

  於是中山率領永豐、楚豫、豫章、廣玉、寶璧各艦,由海心岡開到三山江口,已經天色微明,各艦先向車歪炮臺粵軍的陣地。粵軍發炮還擊。當時艦隊炮少,粵軍佈置既密,大炮又多,各艦長雖然進攻,而甚為惶恐,進退莫決。中山奮然曰:「民國存亡,在此一舉,今日之事,有進無退。」

  【意氣振山嶽。】

  說完,即令座艦先進,再令各艦繼續往前奮勇衝突。不料艦隊剛到炮臺附近,粵軍預先佈置在那裡的兩營野炮隊,立即炮彈齊發,向艦隊注射。艦隊猛攻多時,終因陸上的部隊太少,只攻克東廊一岸。各艦通過時,都受微傷,只有座艦,連中六彈,受傷最重。士兵死傷更多,不能久持,只得直開到白鵝潭,準備召集各艦,以圖再舉。

  恰好又有永翔、同安各艦來附義討逆,中山甚喜。當時商人恐怕在此開戰,頗生恐慌。稅務司夏竹和西人惠爾來見中山,相見畢,夏竹先問道:「總統來此,是否避難?」

  中山正容道:「我是中華民國的總統,此地是中華民國的領土,我當然可以自由往來,怎麼說是避難?【心能持重,語自得體。】你說的什麼話,真使我絲毫不懂了。」

  【題目正大。】

  夏竹支吾道:「並非多問,因此地是通商港,接近沙面,惟恐一旦發生戰事,牽動外國戰艦,發生交涉,所以我請總統不如暫時離開廣州,可以不使商業發生影響。」

  【此輩但知奉承資本家、帝國主義耳,他何所知!】

  中山怫然道:「這話是你所應說的嗎?我生平只知公理和正義,不畏強權,不服暴力,決不怕無理的干涉的。」

  剛和夏竹卑鄙的心理相反。夏竹默然。惠爾在旁看了,不覺肅然起敬道:「總統真中國人中之愛國奇男子,誰說中國沒有人才呢!我今日才見總統的大無畏精神咧。」

  【真心佩服。】

  夏竹聽了這話,更覺慚愧,便和惠爾一同致敬而退。兩人去後,又有海軍總長湯廷光來信,請求准予調解。中山當時便寫了一封回信,大略說道:

  專制時代,君主尚能死社稷,今日共和國家,總統死民國,分所應爾。如叛徒果有悔禍之心,則和平解決,吾亦所願也。

  第二天,中山正在慰勞海軍將士,忽接湯廷光送來議和條件,完全以敵體相視,並以次日十二點鐘為限。中山毅然令秘書起草,複絕調停。信內有最扼要的幾句話道:

  葉逆等如無悔過痛改的誠意,即如來函所稱,准以明日十二時為限可也。

  各士兵聽了這事,十分憤激,爭著要見中山,情願出死力討賊。中山慰諭道:「昨天各艦通過車歪炮臺時,忠勇奮發,殊堪嘉尚。中國海軍,如都能夠象昨天那樣勇往直前,殺敵致果,則前途實有無窮希望。現在雖在危迫之中,還能如此勇敢向義,叛逆之徒,必然被我們討平,不過時間問題。諸君何必急急於一戰咧。」

  能使軍人如此,先生之德行,豈易多見?各兵士始含憤而退。

  此時又有水上警察廳所轄的廣亨、廣貞兩艦,前來效順。不料開到車歪炮臺附近,被粵軍炮火截住,兩艦抵抗了幾個鐘頭,因艦力薄弱,不能通過,只得和東廊附近陸上的各部隊,一齊退到江門。中山得了這消息,正和幕僚談論讚歎,忽然汪精衛來見,中山問他有什麼事?精衛道:「剛才得到一個確實的消息,據說叛軍在韶關大敗,我滇軍確已佔領芙蓉山、帽子峰等要害,推進甚速,所向無敵……」

  精衛剛想說下去,忽然張俠夫匆匆進來說道:「奇怪之至!剛來附義的永翔艦,不知如何,又升火要離開這裡了。又不先來稟白一聲,不知是何道理?」

  精衛道:「我剛進來時,聽說是溫司令來召他去的,不知道是否確實?」

  張俠夫道:「我們該截留住他,別讓他離開為是。」

  中山道:「他既稱有溫總司令的命令,且由他去罷,不必阻當。」

  【先生一味從容。】

  又回顧精衛道:「你且說你韶關的消息。」

  精衛道:「我軍的飛機隊,聽說也已經飛過韶關,在馬霸、河頭等地方拋擲炸彈,命中的很多。現在省城叛黨,都有遁逃的現象,韶關大概指日便可被我軍克復了。」

  正是:

  歲寒方知松柏勁,世平安識忠臣心。

  未知此說究竟可靠與否,且看下回分解。

  *==*==*

  智者每流于刻,仁者恒失之愚。中山處事,果敢敏決,待物尤極寬仁,而待物寬仁之中,又常含智計,而果敢敏決之中,亦常含寬仁,如言不究葉、李已往之罪,智計也,而有寬仁在焉,其不泥永翔之行,與含容溫樹德,不欲士兵拒之,寬仁也,而有智計在焉。讀者苟能細細繹之,則雖不能親炙中山,而其兼有智仁勇之偉大人格,亦可於想像中得之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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