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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七回 醋海多波大員曳尾 花魁獨佔小吏出頭(2)


  那人聽了,趕著打個千,再三道謝。

  陸錦回到部中,再想著喜奎相待情形,忽然記起喜奎在房中送出的客,不知究是什麼人,不要真是自己一個情敵麼?【聰明極了。】若照喜奎以前情形,和自己待她的許多好處,喜奎又有承認作我家眷的宣言,那麼,斷不至於再有外遇。然而事情究有可疑,非得徹底調查一下,斷不能消此疑竇。何必多心。想了一會,忽然想到一個人來,心中大喜,忙喚當差的,快去警監衙門把李督察員請來。這李督察,原是陸錦私人,是一個專跑妓院、喜交伶人的有趣朋友。陸錦用到這人,可謂因才器使。不愧大員身分。當下李某到來,便把這事委託了他。這人卻真個能幹,不上三天,便給他偵查得詳詳細細,回來從直報告。陸錦才知喜奎心中,除了本人之外,還有一個情深義摯的崔承熾兒。何見之晚也。

  陸錦得了報告,心中大憤,恨不得立刻找到喜奎,問她一個私通小崔的罪狀。有何罪名?並要詰問她小崔有甚好處,得她如許垂青。論勢力,本人是陸軍次長,小崔不過內務部一個小小司員。論財力,本人富可敵國,小崔是靠差使混飯吃的窮鬼。論過去歷史,本人對於喜奎,確有維持生活,捧她成名大恩,【肉麻。】崔承熾對她有何好處,雖然無由而知,但是無論如何,總也越不過本人前頭去。【醜極。】照常理論,喜奎有了本人,生活名望,地位聲勢,已經足彀有餘,何必再找別人。

  想來想去,總想不出喜奎喜歡承熾的理由來。【笨賊昏塊。】因又想到唱戲的人,免不得總有幾個客人,那小崔兒是否和喜奎有特別交誼?喜奎待他的特別交誼,是否比本人更好?抑或介於齊楚,無所軒輊?再或小崔認識喜奎,還在本人之前,喜奎因歷史關係,無法推卻,不得不稍與敷衍,也未可知,千思萬想,【盡態極妍,作者如何體會出來?】然則喜奎為什麼又要諱莫如深的,不肯告訴我呢?何以喜奎和我處得這麼久了,我卻總沒有曉得一點風聲呢?種種疑團,愈加難以剖解,真是不說破倒還明白,說破了,更難明白了。【絕倒。】

  陸錦從此也無心在部辦公了,一天到晚,只在喜奎家鬼混。喜奎高興時候,也不敢不略假詞色,要是不高興呢,甚至明明在家,也不肯和他相見。好個陸錦,他卻真是一個多情忠厚之人,【恭維得妙。】這一下子,他已窺破喜奎和小崔兒的深情密愛,萬萬不是本人所能望其項背。【太聰明了,怕不是福。】心中一股酸氣,大有按捺不住之苦,卻難為他涵養功深,見了喜奎,總是勉強忍耐,不肯使她丟臉。如此相持了一個多月。喜奎要上天津去了,照例,應由陸錦侍衛,誰知喜奎此番卻堅拒陸錦,勸他多辦公事,少貪風流。絕倒。又道:「你們做大官的人,應以名譽為重,不要為了一個劉喜奎,丟了數十年的官聲。」

  陸錦見她盡打官話,心中摸不著她的頭腦,但據陸錦之意,卻有寧可丟官敗名,不能不陪劉喜奎的決心,【多情之至。】因為喜奎豔名久噪,曾有一個北京大學的學生,為她發起色狂病來,寄了許多情書給喜奎,喜奎付之一笑,置之不理,那學生急了,竟於散戲之時,候在門口,等得喜奎出來,上車之時,竟自搶上前去,捧過她那嬌嫩香甜的一張圓臉兒,使勁的聞了一個香,【趣甚。】只急得喜奎大喊救命,那學生還不放手,直等得喜奎的車夫跟包們,圍將攏來,將他擒住,他才哈哈大笑的,說道:「好幸運,好幸運,今兒才償了我的心願了也。」

  眾人才曉得他是一個瘋子,拉拉扯扯的,將他送到警署。警官問明原因,罰了他五十塊錢,他還做了一篇文章,送登報上,說:「劉喜奎香個面孔,只罰五十元,警官未免不公,因為喜奎是現代絕色,聞香面孔,雖然不比姦淫,也算一親芳澤,區區五十金,罰得太輕了,未免輕視美人。至於本人,卻算做了一樁本輕利重的生意」云云。【絕倒。】從此喜奎名氣越大,喜奎也應感激他這種宣傳工夫。而喜奎的戒備,也比較嚴密。此番陸錦必欲伴送去津,就是這個意思,他倒的確是一番愛惜保護的深心。【自是好心。】

  無奈喜奎偏不中抬舉,一定拒絕不受。陸錦心中,也覺詫異,不期脫口說道:「那麼,你這趟去津,是用不著人家護送了。那小崔哩,他可跟你同去不呢?」

  喜奎一聽小崔兩字,憑她膽子再大,意氣再盛一點,也總有些不大得勁起來,登時粉臉飛紅,秋波暈碧,期期艾艾的,一時對答不出。停有幾秒鐘時,方才冷冷的道:「什麼小菜大菜?你說的我全不懂呀。」

  陸錦見她情虛,益發深信喜奎和承熾真有密切關係,並料定喜奎赴津,承熾必定充當隨從之職,太聰明了,怕不是福。不覺妒火大熾,五內如煎,但又不忍使喜奎難堪,只得輕輕點頭說道:「小菜自然比大菜好點。你帶了小菜,本來不必再要大菜了。」

  【難為他如此伶俐會說。】

  陸錦一面說,一面瞧喜奎神色十分慌張,大非平時飛揚跋扈能說慣道的情形,便覺得她楚楚可憐,再不能多說一句。畢竟多情。卻喜喜奎心中一虛,面色便和悅了許多,對於陸錦,也免不得勉強敷衍,略事殷勤。陸錦原是沒腦子的東西,受此優遇,已是心滿意足,應該感謝小菜。無所不可,哪怕喜奎對他說明要嫁給崔承熾了,煩他作個證婚,同時兼充一個大茶壺兒,諒他也沒有不樂於遵命的了。【趣而刻。】這倒不是作者刻薄之談。【偏說不刻。】只看他經過喜奎一次優待,當夜留他在家中睡了一晚,次日一早,便由著崔承熾護送出發,她倆竟堂堂皇皇親親熱熱的,同到天津去了。陸錦只大睜著眼兒,連送上火車的差使,都派他不著。可憐。要知這全是喜奎枕邊被底一番活動之功,竟能弄得陸錦伏伏帖帖,甘心讓步,此而可讓,安知其他一定不可讓呢?

  這還罷了,不料從此以後,喜奎對於陸錦,愈存輕鄙之心,應得輕鄙。同時對於承熾,也越存親愛之意。承熾本是寒士,喜奎常向陸錦索得孝敬,便轉去送給承熾。老釀人偏喜討年輕美妾,結果未有不如此如此。承熾得此,已比部中薪水體面得多,在他本意,這等差使,遠勝內部員司。就是喜奎初意,也打算請承熾辭去內部職務,專替本人編編戲,講講話,也就夠了。總因外間名譽有關,未敢輕易言辭,不道兩邊往來的日子久了,形跡渾忘,忌諱毫無,承熾穿著一件猞猁猻袍子,出入衙門,太寫意了,也不是好事。常有同事們取笑他,說是劉喜奎做給他穿的。承熾一時得意忘形,竟老老實實,說是喜奎向陸次長要求,送給我的。同事們聽了,有笑他的,有羡慕的,卻有十分之九是妒忌他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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