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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回 兩代表滬瀆續議 眾學生都下爭嘩(2)


  章妻陳氏,聽了此言,更不覺愧憤交並,粉臉上現出紅雲,盈盈欲淚,只因車中行客甚多,未便發作,沒奈何隱忍不發。及車至神戶,舍陸乘船,官艙內分門別戶,彼此相隔。陳氏彥安,懷著滿腔鬱憤,不由的發洩出來,口口聲聲,怨及乃夫。章宗祥任她吵鬧,置諸不答。陳氏且泣且詈道:「我父母生了我身,本是一個清白女子,不幸嫁與了汝,受人污辱,汝想是該不該呢?」

  【欲免人汙,何如不嫁。】

  章至此亦忍耐不住,反唇相譏道:「人家同我瞎鬧,還無足怪,難道汝為我妻,也來同我胡鬧麼?」

  陳氏道:「汝究竟賣國不賣國?」

  宗祥道:「汝不必問我。就使我是賣國,所得回扣,汝亦享用不少,何必多言。」

  【不啻自招。】

  陳氏尚嘮嘮叨叨的說了半夜,方才無聲,但已為同船客人,約略聽聞。及船已抵岸,陳氏而上,尚有慍色,悻悻上車去了。

  章既入京,遂與曹汝霖、陸宗輿等,私下商議,還想調動顧、王,一意聯日。相傳曹汝霖計劃尤良。竟欲施用美人計,往餌顧維鈞。顧元配唐氏,即南方總代表唐紹儀女,適已病歿,尚未續娶,曹家有妹待字,汝霖因思許嫁維鈞,借妹力籠絡。或雲系曹女。可巧梁啟超出洋遊歷,即由曹浼梁作伐,與顧說合。梁依言,至法,急晤顧氏,極言:「曹家小妹,貌可傾城,才更山積,如肯與締姻,願出五十萬金,作為妝奩。」

  顧本來與曹異趨,聽到美人金錢四字,也覺得情為所迷,願從婚約。當時中外嘩傳,謂顧已加入親日派,與曹女訂婚。究竟後來是否如梁所言,得諧好事,小子也無從探悉,不過照有聞必錄的通例,直書所聞罷了。已而留日學生界中,複有一篇聲討賣國賊電文,傳達海內,原電如下:

  歐洲議和大會,為我國生死存亡所關,凡我國人,應如何同心協力,共挽國權,乃專使方爭勝于域外,而權奸作祟于國中,旬日以來,賣國之謀,進行益力。曹汝霖、陸宗輿、章宗祥、徐樹錚、靳雲鵬等,狼狽為奸,甘心媚日,跡其邇來所為罪狀,足以制國家之死命,約有二端,而以往之借款借械,賣路賣礦不計焉。略陳如下,冀共聲討。一曰掣專使之肘以媚日也。此次我國所派專使,尚能不辱國命力爭,日本因之大懷疑忌,始則用威嚇手段,冀制顧、王之發言,繼則行利誘主義,賄通曹、陸之內應。且使章宗祥回國運動,入長外交,以掣專使之肘。並豫先商議改竄已訂之中日秘約,以掩中外耳目,而彼諸賊,甘為虎倀。

  章氏既奉命西歸,曹、陸更效忠維謹,日前竟請當局電飭專使,對日讓步。夫中日之利害,極端相反,世所共知。吾國往日所被奪於日本之權利,方期挽救於壇坫。而乃遇事退讓,自甘屈服,豈非承認日本之霸權,而欲自儕於朝鮮乎?賣國之罪,夫豈容誅?此其罪狀一。二曰借邊防之名以親日也。年來北方軍閥之跋扈橫行,皆由徐樹錚、靳雲鵬等親日政策之所致,舉國權以易外款,殺同胞幾如草芥。全國父老,疾首痛心,而若輩迄無悔禍之意。近且大肆陰謀,借邊防為名,欲將參戰軍擴為九師十六混成旅,而與日人實行軍械同盟,將各省鐵路及兵工廠,抵借日款,並聘日人為教練官及技師。種種企圖,無非欲達其武力統一之目的。

  無論世界潮流,趨向和平,此等背逆時勢之舉,有百害而無一利。即使果如諸賊計劃,有萬一之效,而軍隊訓練之權,已操諸日人,兵器製造之廠,已屬￿敵國,我國家尚能保其獨立耶?恐德人利用土耳其之故事,將複見於遠東。二次大戰,此其導火。既恣惡於現在,複貽禍于將來,諸賊之肉,其足食乎?此其罪狀二。凡茲二事,僅舉大端,其他違法不軌之行,諒為國人所共睹。

  同人等遊學以來,鮮問內政,惟事涉對外,有損國權,則筆伐口誅,不遺餘力。矧諸賊近日賣國之罪,彰明較著,良心所逼,安敢緘默。用特舉其事實,訴諸國人,所望全國父老昆季,速籌對待國賊之法,安內攘外,鹹系乎此。蓋共和國家,民為主體,朝有奸人,而野無志士,將見國家遂即淪亡,而國民無力之譏,永蒙羞於歷史矣。

  ***

  為這一電,激起北京學生的公憤,紛紛聚議,計在嚴拒賣國賊,並保全青島領土權,當由北京大學發起,即於五月三日下午,召集本校學生,全體會議。先是北京各學校已互相商議,定期在五月七日國恥紀念,會集天安門為大示威的運動,旋接得留學生通電,並聞青島問題將讓歸日本,乃急不暇待,就由北京大學為首倡,群集法科大禮堂,會議進行辦法四條:

  (一)是聯合各界,一致力爭。
  (二)是通電巴黎專使,堅持不簽字。
  (三)是通電各省,於五月七日國恥紀念,舉行遊街示威運動。
  (四)是決定星期日即四日,齊集天安門,舉行學界之大示威。

  當下有幾個資格較深的學生,登臺演說,慷慨激昂,聲淚俱下。就中有法科學生謝紹敏,悲憤填胸,竟勃然登臺,用中指放入口內,將牙一咬,指破血流,當即扯碎衣襟,取指血書成四大字,揭示大眾,眾目睽睽,望將過去,乃是「還我青島」一語。彼此越加感動,鼓掌聲,萬歲聲,相繼迭起,表現一種淒涼悲壯的氣象。嗣又遍發傳單,知照各校,與約翌日上午,邀請各校代表,借法政專門學校為會議場,集議進行辦法。各校接著傳單,無不贊成。轉眼間已隔一宵,法政專門學校已騰出臨時會所,專候各校代表到來,霎時間各校代表,聯翩趨至,共計得數十人。學校亦約十數,校名列後:

  北京大學、法政專門學校、高等師範學校、中國大學、朝陽大學、工業專門學校、警官學校、農業學校、匯文大學、鐵路管理學校、醫學專門學校、稅務學校民國大學。

  數校代表齊集,當場會議,如何演說,如何散佈旗幟,如何經過各使館,表示請求,如何到曹汝霖住宅,與他力爭。一面預定秩序,各守紀律。至日將晌午,已經議畢,隨即分頭散去,趕制小白旗,且約下午二時,至天安門會齊。未幾已是午後,天安門橋南,先豎起一張大白旗來,上書一聯語雲:

  賣國求榮,早知曹瞞遺種碑無字。
  傾心媚外,不期章惇餘孽死有頭。

  末行又寫著一二十字,乃是北京學界挽賣國賊曹汝霖、章宗祥遺臭千古。這一張大旗下面,又有小白旗數十面,旗上寫著或為「取消二十一款」,或為「誓死力爭」,或為「保我主權」,或為「勿作五分鐘愛國心」,或為「爭回青島方罷休」,或為「寧為玉碎,勿為瓦全」,或為「頭可斷,青島不可失」。種種字樣,不可勝紀。就是謝紹敏的「還我青島」的血書,也懸掛在內。還有一班小學生,站立道旁,手中都高執白旗,大小不一,有用布質,有用紙質。旗上所書,無非是「賣國賊曹汝霖」,「賣國賊章宗祥」,小子有詩為證道:

  甘將領土贈東鄰,賣國奸徒太不仁。
  莫怪青年多越俎,興亡原系匹夫身。

  各校學生,陸續馳集,差不多有三千人。欲知眾學生行止如何,待至下回再表。

  *==*==*

  內地有上海之和議,外洋有巴黎之和會,全球人士,各有厭戰求和之思想。而我國武夫,乃多以挑釁為得計,不願言和,是何肺腸,甘令兵民之送死乎?上海和議,停頓至一月有餘,重以環境之敦促,勉強續議。所有議案,各守秘密,識者已慮其不足示誠,無能為役矣。至若章、曹之一意親日,為虎作倀,雖未必如傳聞之甚,而作奸牟利,見好強鄰,要不得謂其真無此事也。留日諸學界,及北京各校學生,或傳電,或集會,奔走呼號,代鳴不平,人心未死,民氣猶存,吾國之所以不亡者,賴有此耳。然徒爭一時之意氣,未能為最後之維持,寧非即五分鐘之愛國心耶?學生勉乎哉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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