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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一回 會津門嘩傳主戰聲 阻蚌埠折回總統駕(2)


  獨馮總統尚未肯下令,不是說軍餉無著,就是說陽曆已將殘年,容俟開年辦理。段派亦無可如何,只好展緩兵期,俟至開正以後,再行催逼。光陰易過,轉眼間已是民國七年了,歲陽肇始,總有一番俗例,彼此拜賀,忙碌數天。各機關統休假一星期,停止辦公。至假期已過,又有許多隔年案件,須要辦清,一日過一日,又是二十多天,主戰派迫不及待,躍躍欲試,遂競向總統府質問,請馮總統即日發兵。偏府中發出二十五日的佈告,尚飭各省保境安民,共維大局。頓時主戰派大嘩,才閱一宵,馮總統帶著衛隊百名,突出正陽門外,乘著專車,竟往天津去了。段祺瑞等俱未預聞,就是各部總長,亦有一半兒在睡夢中,不知他為著何事,匆匆啟行?但由國務院頒發一諭,通電中外道:

  奉大總統諭:近年以來,軍事屢興,災患疊告,士卒暴露于外,商民流離失業,本大總統衋焉心傷,不敢寧處,茲於本月二十六日,親往各處檢閱軍隊,以振士氣。車行所至,視民疾苦,數日以內,即可還京。所有京外各官署日行文電,仍呈由國務院照常辦理。其機要軍情,電呈行次核辦,並分報所管部長處接洽。凡百有位,其各靖共乃職,慎重將事,毋怠毋忽等因!特此轉達。

  【奇哉!怪哉!是何主因,乃有此舉?】

  事前毫無表白,直至登程以後,方令國務院傳達略情,難道總統出巡,不宜明目張膽,只好作此鬼鬼祟祟的舉動麼?句中有刺。當時中外人士,紛紛推測,各執一詞,直到後來馮氏還京,方知他潛自出京,卻有一種特別政策,如國務院代達論調,不過粉飾耳目,自衒美名,其實他何曾勞民?何曾閱兵呢?原來段主戰,馮主和,主戰是謀武力統一,主和是謀和平統一,似乎段好黷武,馮尚懷仁,實際上乃馮、段兩派,互相抵抗,段要主戰,馮定要主和,馮要主和,段越要主戰,武夫得志,管甚麼海內蒼生,但教折倒反對派,便算是揚眉吐氣,予智自雄。怎奈兩派勢力,相持不下,段派去而複來,氣焰膨脹,馮不得不虛與周旋,且又想出別法,欲去羈縻段派,合直、皖兩系為一氣,使他共衛自身,鞏固權位,然後好不致受制,免得許多防備。就使段派不肯為所羈勒,也不如借出巡為名,親赴長江流域,與李、陳、王三督軍面商良法,抵制段派,可以維持勢力。為此兩種計策,急欲一行,又恐風聲一泄,老段必來阻撓,所以除二三心腹外,俱未通知,竟出人不意,乘車南下。【想法亦奇,但強中更有強中手,奈何?】

  一月二十六日啟行,當晚即至天津,會晤那虎變將軍曹錕,談了半夜的機密。曹錕雖已與段派聯絡,合謀宣戰,但究竟是個直系,對馮未免留情,他的主張,是欲要主和,必先主戰,能將湘省收復,使南軍稍憚聲威,方可再申和議,馮也點頭稱善。不愧為虎變將軍。就在天津督署中借寓一宵。越宿起床,食過早膳,複與曹錕申定密約,【為後文征湘伏案。】便即啟程再往濟南。他想山東督軍張懷芝,與倪嗣沖互為黨援,不如直趨蚌埠,說服嗣沖,不怕懷芝不為我用,所以濟南未曾下車,竟直抵徐州,轉赴蚌埠。

  火車原甚快便,但尚不如電報的迅速,自從馮氏出都,段祺瑞詫為怪事,料知馮必有隱情,便即電達張、倪兩督,叫他阻住馮蹤,不使他再行南下。【這叫狼防虎,虎防狼。】張懷芝得電後,忙派員至車站竚候,適馮已至濟南,不肯停車,竟爾過去,獨倪嗣沖接到段電,距馮至蚌埠尚有數小時,他好從容佈置,帶著衛兵,赴車站迎接老馮。待至火車到站,由馮下車相見,倪即指揮衛隊,擁馮入署。彼此寒暄未畢,倪嗣沖即掀髯笑語道:「總統為何微行至此?」

  馮總統道:「我也並不是微行,無非因公等為國宣勞,軍隊亦服役有年,所以特來慰問呢。」

  嗣沖道:「總統出巡,理應預先佈告,為何內外各員,多未聞知。想總統必有高見,敢請明示。」

  馮答道:「我若預示出巡,沿途必多供張,反多煩擾,故不如潛行為是。」

  嗣沖冷笑道:「總統軫念民瘼,原是仁至義盡,但突然出京,反駭聽聞,倘中途遇有不測,豈非大誤?」

  馮總統道:「這且不必說了。惟我在京都,聞見有限,究竟各省軍隊,是否可用?若再如傅良佐輩貽誤戎機,豈不是多添笑話麼?」

  嗣沖作色道:「總統也不要徒咎良佐,試想王、範兩人,何故倒戈?又複平白地讓去長沙,兩相比較,王、範罪惡,且過良佐,為什麼不革職治罪呢?」

  馮總統被他一詰,好似寒天吃煨薑,熱辣辣的引上臉來,勉強按定了神,再與他論及和戰利害。嗣沖道:「南方猖獗至此,怎可再與言和?今日只有一戰罷。」

  馮總統還想虛詞籠絡,偏倪堅執己意,隨你口吐蓮花,始終不肯承受。

  既而山東督軍張懷芝,四省剿匪督辦張敬堯,亦皆到來,想是由嗣沖邀來。兩人論調,與倪嗣沖一致從同,累得馮總統無詞可答,即欲辭行,再往江南。倘嗣沖阻住道:「總統何必親往,但教致一電信,叫李秀山來此會議,便好了。」

  【秀山即李純字。】

  馮至此也覺沒法,只好由倪拍電,去召李純,隔了一宿,來了一個李純的代表,蒞席會議。李秀山卻也乖巧,故不願親至。看官!你想一代表有何能力?只得隨眾同聲。倪嗣沖且拍案道:「欲要與南方謀和,除非將總統位置,讓與了他,若總統不欲去位,只有主戰一法,主戰必須仍用段合肥。如段合肥出為總理,軍心一致,西南自可蕩平,何論湘省?否則嗣沖願犧牲身命,與南方一決雌雄。」

  說至此,聲色俱厲,張懷芝、張敬堯兩人,更鼓掌不已。馮總統乃隨口敷衍道:「諸君同心,戰必有功,我就回京下令罷。」

  倪嗣沖也不再挽留,便送馮上車。張懷芝偕馮同至濟南,中途告別。馮總統乘興而來,敗興而返,自回北京去了。正是:

  不如意事常八九,可與言人無二三。

  欲知馮總統回京後,如何舉動,且看下回再表。

  *==*==*

  觀當時之軍閥家,好似博弈一般,列席之時,見甲順手,則與甲合股,而與乙為仇,見乙順手,又與乙合股,而與甲為仇,不論曲直,但爭利益,虎變將軍,即其明證也。馮河間欲併合甲乙兩派,盡為己用,談何容易。甲自甲,乙自乙,彼此立於反對地位,就使暫時允洽,亦必決裂而後已。況如蚌埠之跋扈將軍乎?潛行出京,索然而返,馮亦自悔多事哉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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