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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回 泄秘謀拒絕賣國使 得密書發生炸彈案(1)


  卻說周自齊奉命出使,本受老袁密囑,要他聯絡日本,願將從前中日懸案的第五款,再予讓步,作為承認帝制的交換品。相傳密囑中有七種條件:

  (一)是將吉林割歸日本,
  (二)是將奉天司法權讓與日本,
  (三)是將津浦鐵路北段,割歸日本,
  (四)是將天津、山東沿海權,劃歸日本,
  (五)是聘日本人為財政顧問,
  (六)是聘日本人教練軍隊,
  (七)是中國槍炮廠,由中日合辦。

  這七種條件,差不多是三國時候的張松,把益州地圖獻與劉備的模樣。【喪心病狂,一至於此!】巧值日使日置益,仍到京都,複回原任,他本與老袁密商,訂有口頭契約,特地歸國,向政府說明,大隈內閣,頗有承認交換的意思,因此日置益複任後,轉語老袁,袁即遣周自齊為專使,齎送一份大禮券,獻與日本政府。日置益已探悉行期,即於一月十四日,邀自齊至使署,備了盛饌,把酒餞行,賓主盡歡而散。自齊即遣農商視察團,先日啟程,自己亦召集隨員,正要東渡。不意十六日辰刻,由外交部接到日使照會,略雲:

  現因有若干之情,致日本天皇不便於此際接待中國專使,故帝國政府請中國政府,將周專使自齊之行期,暫為展緩,特此知照。

  陸征祥接著照會,慌忙稟達老袁。看官!試想皇皇欽命的專使,被他半路攆回,這是國際上少有的怪事,就是老袁就任元首後,也是破題兒第一遭。老袁看了照會,幾半晌說不出話來,驚疑了好一歇,方向陸征祥道:「這……這是何故?」

  征祥道:「聞得外人議論,卻有三說:一說是俄日協約,正在磋議,無暇接待我國的專使。」

  老袁搖首道:「恐未必為此。」

  【我也說是不確。】

  征祥複道:「第二說是日皇離京,不便招待。」

  老袁又道:「此語越離奇了。」

  【甚是,甚是。】

  征祥接著道:「第三說是大隈被刺,國中恐有他變,所以卻回我使。」

  老袁道:「日本新聞紙中,卻亦載著此事,據言本月十二日,大隈至豐明殿中,陪宴俄太公,宴畢歸邸,途經山次町,猝遭彈擊,幸尚未中。照此看來,大隈並未受傷,昨今兩日東京新聞,也沒有記著內變消息,如何拒卻我使哩?」

  【袁氏心目中只防日本,故於日本報紙,格外留意。】

  征祥道:「現在日本國中,也分黨派,有幾個是贊成陛下,有幾個是首鼠兩端的。」

  老袁悵然道:「外交事真難辦得很,我國明明自主,並不受外人節制,偏偏我要改革國體,他竟出來瞎鬧。暗指五國警告。看他照會上面,還說是友好鄰邦,並非干涉中國內政。為什麼出年以來,投遞各使館文件,只為了洪憲元年四字,盡被卻還。日使日置益,且說是總好商量,但教日本承認帝制,各國亦自然照行。今乃拒絕我國的專使,顯是前後不符,自相矛盾,別國還不必怪他,日本真欺我太甚呢。」

  【你要欺人,人亦欺你,這是人事循環,何必懊恨。】【借老袁口中,補出卻還文件,及日使面允事,都是省文之法。】

  征祥連聲稱是。老袁又道:「你且去邀了日置益來,看他何說。」

  征祥應命而去,即備柬去請日使,日使只說就來,偏偏待了一日,未見足音。翌日,複由老袁著人往邀,又是「就來」兩字,做了回話手本;好容易盼到薄暮,才見日置益乘軒而來,既至新華宮,昂然直入。老袁與他相見,正要開口詰問,但見日置益已沈著臉兒,淡淡的說著道:「秘密秘密,好似鳴鑼擊鼓一般,這樣叫做秘密,我今日才得領教了。」

  老袁聽著,幾乎摸不著頭腦,只好還問日置益,要他說明。日置益道:「袁大總統,你既要我國幫忙,與我訂定條約,彼此應各守秘密,為什麼英、法諸國,均已知曉呢?」

  老袁被他一詰,不由的發怔起來。日置益又道:「英、法、美、俄、意五國,將中日秘密結約,與前此密談的話兒,統探聽得明明白白,竟向我國政府提出質問。袁總統,你想我國政府,還是承認呢?還是不承認呢?」

  【句句要他自答,煞是厲害。】

  老袁聽了許多冷語,才道:「我處是嚴守秘密,並未曾走漏風聲。」

  日置益又冷笑道:「照總統說來,簡直是要歸咎他人了。現在我國政府,已不想甚麼權利,所以請總統不必費心,周使不必過去。」

  這數句話,說得老袁愧憤交並,無詞可答,只目炯炯的望著日置益。【形容盡致。】

  日置益又道:「本使擬效忠總統,費了一番跋涉,壞了若干唇舌,徒落得一事無成,這正叫作畫餅充饑哩。」

  老袁才嚅嚅的說道:「貴使替我盡力,我是很感激的,但事體已辦到這個地步,好歹總請幫忙。」

  日置益不俟說罷,便搖著首道:「這事莫怪!本使已愛莫能助了。」

  言至此,即出座告別,掉頭自去。

  老袁送出日使,只好飭止周自齊,但一時想不出那走漏秘密的原因。看官,你道這種密約,究竟是何人洩漏呢?古人說得好:「天下無難事,總教有心人。」

  今人說得好:「天下無難事,總教現銀子。」

  當袁氏求好日使,秘密進行的時候,日使屢至總統府,不防法使康悌氏,冷眼相窺,已料有特別事故,至日置益無端回國,又無端複任,接連是袁氏派遣周自齊,蛛絲馬跡,約略相尋,十成中已瞧料五六。螳螂捕蟬,黃雀隨後。只沒有探聽虛實,總不能憑空揣摩。湊巧自己使館中,有一個華人方璟生,當差有年,遂傳召進來,囑他暗中偵探,且說是得著實據,就使耗費數萬金錢,也不足惜。方璟生得此美差,自然惟命是從,竭力報效。這是中國人的壞處,然此次探出秘密,反保全若干權利,卻是反惡為善。他有兩個莫逆的朋友,都在總統府辦事,一是內史沈祖憲,一是內尉勾克明,當下就折柬相邀,請他到宅中小酌。沈、勾兩人,自然到來,三人入席狂飲,你一杯,我一盞,相續不已,真個是酒逢知己,千杯嫌少。飲至興酣且熱,漸漸的談到帝制,又漸漸的談到賺錢的法兒。

  沈、勾兩人,只恨是所入有限,不敷揮霍,那時方璟生便順流使篙,竟將法公使囑託事件,秘密告訴,要他兩人代為效勞,將來總有若干金酬謝。兩人聽到金銀兩字,不覺垂涎,明知此事由老袁預囑,不便宣佈,但要想發點大財,正好乘此進行,管什麼預囑不預囑呢。【總是銀錢要緊。】於是共同商酌,先索重資。方璟生以十萬為約,兩人才承認而去。惟沈、勾兩人,雖俱在總統府當差,沈是職司外事,若要探悉秘密,還須仰仗勾克明,勾又與沈酌定,辦成此事,須要二八分贓,沈亦含糊答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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