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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回 情脈脈洪姨進甘言 語詹詹徐相陳苦口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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卻說羅文幹辭職後,帝制風潮,愈演愈盛。籌安會興高采烈,大出風頭,都中人士,爭稱楊度等六人,為籌安六君子,他亦居然以君子自命,按日裡放膽做去。看官!試想這六君子有何能力,敢把這創造艱難的民國,驟變為袁氏帝國?難道他不管好歹,不計成敗,一味兒的鹵莽行事麼?小子於前數十回中,早已敘明袁氏心腸,隱圖帝制,還有袁公子克定,主動最力,想看官諒俱閱悉。此次楊度等創設籌安會,明明是袁氏父子,嗾使出來,所以有這般大膽,但就中還有一段隱情,亦須演述明白,可為袁氏秘史中添一軼聞。【別開生面,令人刮目。】 老袁一妻十五妾,正室於氏,即克定生母,性頗端謹,克定欲勸父為帝,曾稟白母前,請從旁慫恿,不意被母譙呵,且密戒老袁,休信兒言。【老袁有此婦,小袁有此母,卻也難得。】急得克定沒法,轉去求那庶母洪姨。洪姨是老袁第六妾,貌極妍麗,性尤狡黠,最得老袁寵愛,看官若問她母家,乃是宋案正兇洪述祖的胞妹。 洪述祖字蔭芝,幼年失怙,家世維艱,幸戚友介紹,投身天津某洋行寫字間,作練習生。他資質本來聰明,一經練習,便覺技藝過人,洋行大班,愛他敏慧,特擢充跑街一席。適老袁奉清帝旨,至小站督練新軍,需辦大批軍裝,述祖福至心靈,便設法運動,願為承辦。袁乃姑令小試,所辦物品,悉稱袁意,嗣是有所購置,盡委述祖。 述祖遂得與袁相接,曲意承顏,無微不至。袁亦非洪不歡,竟命他襄辦軍務。既而述祖因發給軍餉,觸怒某標統,標統系老袁至親,入訴老袁,極談彼短,老袁未免動疑,欲將述祖撤差。述祖聞此音耗,幾把魂靈兒嚇去,後來想出一法,把同胞妹子,盛飾起來,送入袁第,只說是購諸民間,獻侍巾櫛。【美人計最是上著。】老袁本登徒後身,見了這個粉妝玉琢的美人兒,那有不愛之理?到口饅頭,拿來就吞,一宵枕席風光,占得人間樂趣。是時洪女年方十九,秀外慧中,能以目聽,以眉視,一張櫻桃小口,尤能粲吐蓮花,每出一語,無不令人解頤。袁氏有時盛怒,但教洪女數言,當即破顏為笑,以故深得袁歡,擅專房寵。起初還諱言家世,後來竟自陳實情,老袁不但不惱,反稱述祖愛己,愈垂青睞。【愛屋及烏,理應如此。】總計袁氏諸妾,各以入門先後為次序,洪女為袁簉室,已排在第六人,本應稱她為六姨,老袁誡令婢僕,不准稱六姨太,只准稱洪姨太,婢僕等怎敢忤旨,不過戲洪為紅,叫她作紅姨太罷了。 洪姨亦知人戲己,陰愬老袁,袁即欲斥退婢僕,偏洪姨又出來解勸,令婢僕仍得留著,婢僕等轉怨為德,易戲為敬,因此袁氏一門,由她操縱,無不如意。【洪女確有權術,我亦非常佩服。】 克定知洪姨所言,父所樂從,遂入洪姨室,語洪姨道:「母知我父將為皇帝麼?」 【開口便呼姨為母,確是洪姨太。】 洪姨不禁避座道:「公子如何呼妾為母,妾何人斯?敢當此稱?」 克定道:「我父為帝,我當承統,將來當以母后事姨,何妨預稱為母。」 洪姨複遜謝道:「妾為君家一姬人,已屬如天之福,何敢再作非分想?公子此言,恐反折妾的壽數,妾哪裡承當得起?」 克定道:「我果得志,決不食言。」 說至此,即向洪姨跪下,行叩首禮。洪姨慌忙跪答,禮畢皆起。克定又道:「我父素性多疑,若非從旁慫恿,尚未肯決行帝制,還請母為臂助,方得成功。」 【又是一個母字,我想洪姨心中,應比吃雪加涼。】 洪姨道:「這事不應操切,既承公子囑委,當相機進言,徐圖報命。」 克定大喜,又連呼幾聲母娘,方才退出。 這時候的洪姨太,已是喜出望外,便默默的想了一番,打定主意,以便說動老袁,每屆老袁退休,絮絮與談前史事,老袁笑道:「你不要做女博士,研究什麼史料?」 洪姨裝著一番媚容,低聲語袁道:「妾有所疑,故需研究。」 老袁道:「疑什麼?」 洪姨道:「漢高祖、明太祖,非起自布衣麼?」 老袁應聲道:「是的。」 洪姨微笑道:「他兩人起自布衣,猶得一躍為帝,似老爺勳望崇隆,權勢無比,何不為子孫計,乃甘作一國公僕,任他舉廢麼?」 【用旁敲側擊法,轉到本題,確是一個女說客。】 老袁聞言,不由的心中一動,便道:「我豈不作此想?但時機未至,不便驟行。」 洪姨道:「勝會難逢,流光易逝,老爺年近六十,尚欲有待,究竟待到何時?」 老袁默然不答,只以一笑相還。是夜,便宿在洪姨寢室,喁喁密語,竟至夜半,方入睡鄉。 翌日起床,出外辦公,宣召楊度入對。楊度不知何事,急忙進謁,但見老袁攬鏡撚須,一時不便驚動,靜悄悄的立在門側,至老袁已轉眼相顧,方近前施禮。老袁命他旁坐,悄語道:「共和二字,我實在不能維持,你何不召集數人,鼓吹改制?」 楊度愕然,半晌才答道:「恐怕時尚未至。」 【英雄所見略同。】 老袁又問道:「為什麼呢?」 楊度道:「現在歐戰未了,日本第五項要求,雖暫撤回,仍舊伺機欲動,我國若有所變更,將惹起外人注目,倘日本複來作梗,為之奈何?」 老袁撚須笑道:「日本果欲要挾,何事不可為口實,你亦太多慮哩。」 楊度又道:「就使日本不來反對,也須預籌款項,才得行事。」 老袁道:「這個自然,你明日再進來罷。」 楊度奉命而出。 老袁複踱入內室,見眾妾在前,好似花枝招展,環繞攏來,不由的自言自語道:「從前咸豐帝玩賞四春,我今日卻有十數春哩。」 【滿意語。】 眾姨尚不知何解,獨洪姨上前,竟跪稱萬歲。【好做作。】 老袁一面扶起,一面大笑道:「我未為帝,呼我萬歲尚早呢!」 洪姨道:「勢在必行,何必遲疑。」 老袁又笑問道:「你可說出充足的理由麼?」 洪姨道:「理由是極充足了,萬歲爺在前清時代,已位極人臣,今出為民國元首,威足服人,力足屈人,贛、寧一役,就是明證。今若上繼清朝,立登大寶,哪個敢來反抗?這是從聲勢上解釋,已無疑義,若講到情理上去,也是正當。前日隆裕後使清帝退讓政權,另組共和政體,到今已是三年,我國未嘗盛強,且日多變亂,是共和政體,當然是不適用。萬歲爺果熟察時變,默體輿情,實行君主立憲,料國民必全體贊成,且與隆裕後當日讓位的初衷,亦未嘗相忤,何必瞻前顧後,遲遲吾行呢?況現在歐戰未定,各國方自顧未遑,日本交涉,又已辦了,萬歲爺乘此登基,正是應天順人的時候,此機一失,後悔何追。」 【巧言如簧,委婉動人。】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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