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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回 謝安石應徵變節 張天錫乘亂弑君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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桓溫複表請遷都洛陽,謂:「自永嘉以後,東遷諸族,須一切北徙,仍返故土,再由御駕朝服濟江,儀錶兩河,宅中馭外。臣雖庸劣,願宣力先鋒,廓清中原」云云。 看官!試想河洛一帶,迭經戎馬,已鬧得亂七八糟,不可收拾,此時雖經桓溫規複,終究是劫灰滿目,景物蕭條。況燕人又屢次窺伺,烽火不絕,怎好倉猝遷都,舉乘輿為孤注哩?只是滿廷大臣,多半畏溫,明知溫言難從,卻又不敢駁斥。獨散騎常侍兼著作郎孫綽上疏道: 昔中宗龍飛,非惟信順協於天人,實賴萬里長江,畫而守之耳。今自喪亂以來,六十餘年,洛河邱墟,函夏蕭條,士民播流江表,已經數世。存者老子長孫,亡者邱隴成行,雖北風之思,感其素心,而目前之哀,實為交切。溫今此舉,試欲大覽終始,為國遠圖,而百姓震駭,同懷危懼,豈不以反舊之樂賒,而趨死之憂促哉!何者?植根江外數十年矣。一朝頓欲拔之,驅踧於窮荒之地,提挈萬里,逾險浮深,離墳墓,棄生業,田宅不可複售,舟師無從得依,舍安樂之國,適習亂之鄉,將頓僕道塗,漂溺江川,僅有達者,此仁者所宜哀矜,國家所宜深慮也。臣之愚見,以為且宜遣將帥有威名資實者,先鎮洛陽,掃平梁許。清一河南,運漕之路既通,開墾之積已豐,豺狼遠竄,中夏小康,然後可徐圖遷徙耳。奈何舍百勝之長理,舉天下而一擲哉?謹此疏聞,伏希睿鑒! 綽系晉初馮翊太守孫楚孫,表字興公,少慕高尚,嘗著《遂初賦》以見志。自此表為溫所聞,溫甚是不樂,特遣人傳語道:「致意興公,何不尋君《遂初賦》,乃來預人家國事呢。」 時朝廷憂懼,將遣使止溫。揚州刺史王述道:「溫但欲虛聲威人,並非實事,朝廷亦何妨允許哩。」 乃有詔複溫道: 在昔喪亂,忽涉五紀,戎狄肆暴,繼襲凶跡,眷言西顧,慨歎盈懷。如欲躬率三軍,蕩滌氛穢,廓清中畿,光復舊京,非忘身殉國,孰能若此?諸所處分,委之高算,但河洛邱墟,所營者廣,經始之勤,致勞懷也。 溫得詔後,果然不行,何必虛張聲勢!尋且議遷洛陽鐘簴。晉廷因述智足料溫,覆命述答辭道:「永嘉不靖,暫都江左,方期蕩平區宇,旋軫舊京,萬一不克如期,亦當改遷園陵,不應先徙鐘簴。」 這數語理直氣壯,又使溫無可置喙,只好罷議。【全是無謂。】 會燕將呂護攻洛,中箭受傷,退守小平津,瘡裂而死。他將段崇收兵北去,晉得解嚴。庾希自下邳還屯山陽,袁真自汝南還屯壽陽,這且待後再表。 且說涼州大將軍張瓘,恃功驕恣,陰蓄異圖。僕射宋混,素性忠直,為瓘所憚,瓘謀殺混及混弟澄,即廢主自立,乃徵兵數萬,會集姑臧。混詗悉瓘謀,遂與澄率壯士數十人,奄入南城,宣告諸營道:「張瓘謀逆,我兄弟奉太后令,速誅此賊。汝等助順有賞,從逆立誅。」 各營兵聽到此言,立即趨附,得眾二千,隨混攻瓘。瓘出戰敗卻,混策馬追瓘,忽刺斜裡有一槊刺來,幾中腰下,虧得身穿堅甲,槊不能入。混將槊奪住,與他堅持,宋澄等複引兵擁上,那人料不可敵,棄槊返奔。混乘他轉身,用槊橫擊,那人站立不住,倒地成擒,訊明姓氏,叫做玄臚。 臚系張瓘部下的勇士,既被擒住,餘眾皆投械乞降。瓘勢孤力盡,即與弟琚同時刎死。混夷瓘家族,聲罪安民。涼王玄靚,乃進混為驃騎大將軍,代瓘輔政。混勸玄靚去涼王號,複稱涼州牧。又召玄臚與語道:「卿前刺我,幸得不傷,今我輔政,卿可知懼否?」 臚答道:「臚受瓘恩,彼時但知有瓘,不知有公,尚恨刺公未深,有何足懼?」 混稱為義士,親為釋縛,優加待遇,臚始拜謝。 既而混罹重疾,不能起床。玄靚及祖母馬氏,同往探視,且與語道:「將軍倘有不測,寡婦孤兒,將托誰人?可否以林宗繼任?」 混答說道:「臣兒林宗,年尚幼弱,不堪重任,殿下若不棄臣家,臣弟澄尚可參政,但恐他材質迂緩,未足達權,還望殿下隨時策勵,才免誤事。」 既知澄之迂緩,不宜推薦,且玄靚幼弱,能知策勵乃弟麼?及玄靚隨馬氏同歸,混複召誡子弟道:「我家受國厚恩,當以死報,慎勿挾勢驕人。」 嗣見朝臣俱來問疾,又惟舉忠君愛國四字,一再勸勉,餘無他言,尋即歿世。路人聞喪,統皆揮涕。 玄靚即命澄為領軍將軍,使代兄任。才閱半年,偏有一右司馬張邕,惡澄專政,竟脅眾殺澄,並滅澄族。未始非夷瓘宗族之報。澄雖不及乃兄的賢明,惟驕恣卻不若張瓘,邕敢擅殺大臣,罪應立誅,乃玄靚反授邕為中護軍,使與叔父中領軍天錫,同掌國政,說來也有一種原因。 玄靚祖母馬氏,本來是個淫婦班頭,前次曾與張祚私通,祚死後複傷岑寂,見邕身材雄偉,不亞張祚,複不禁暗暗動心。邕知情識意,樂得乘間湊奉,居然兩相情願,合成好事。此番擅殺宋澄,馬氏非不預聞,所以並未加罪,反令他代執政權。玄靚沖幼無知,一由馬氏作主,從此淫人得志,生殺自專,複為國患。 天錫年未及壯,所結黨羽,亦多屬少年。有郭增劉肅二人,年皆止十八九,嘗為天錫腹心,因密白天錫道:「國家恐將複亂了。」 天錫驚問何因? 二人齊聲道:「今護軍出入,仿佛長寧,張祚封長寧侯見前。怎得不亂?」 天錫道:「我亦早疑此人,未敢出口,今當如何處置?」 肅答道:「何勿早除了他。」 天錫道:「何人可使?」 肅便自請效力。天錫道:「汝年太少,須更求臂助。」 肅又道:「同僚趙白駒,頗有膽力,得他為助,便足誅邕。」 天錫大喜,便召集壯士四百人,詰旦入朝。肅與白駒,當然隨入,正值邕在門下省,肅即拔刀斫邕,被邕閃過。白駒繼進,持刀亂斫。邕頗有勇力,跳躍盤旋,巧為趨避。嗣見壯士齊集,乃翻身逸去。天錫急與肅等馳入禁中,閉住禁門。才過須臾,即聞門外有呼噪聲,由天錫登屋俯望,見邕領著甲士數百,前來攻門,便憑高大呼道:「張邕凶逆,橫行不道,既滅宋氏,又欲傾覆我家,汝將士世為涼臣,何忍兵戈相向?我不怕死,實恐先人廢祀,不得不為除逆計。今我但欲取邕,他無所問,天地有靈,我不食言。」【汝心亦未必可質天地。】 邕眾聞言,陸續散去。天錫即下屋開門,引眾出擊。邕只剩孤身,自知不能脫逃,遂引刃自殺。天錫悉誅邕黨,入見玄靚,備陳邕罪。玄靚便令天錫為冠軍大將軍,都督中外諸軍事,執掌朝政。天錫乃奉東晉正朔,改去建興年號,並遣使通好建康。晉授玄靚為大都督,領涼州刺史,護羌校尉,封西平公。 已而玄靚祖母馬氏,得病而死,該死久矣。因尊生母郭氏為太妃。郭氏以天錫權盛,與疏宗張欽等密謀,擬誅天錫,偏為天錫所聞,搜殺張欽,並引兵入宮,質問玄靚母子。玄靚大懼,情願讓位。天錫不應,悻悻趨出。劉肅已升任右將軍,便向天錫進言,勸他自立。 天錫遂使肅等入弑玄靚,詐稱暴卒,年才十四,諡曰沖公;自稱大都督,大將軍,護羌校尉,涼州牧,西平嚴氏為太王太后,生母劉美人為太妃,且遣司馬綸騫奉表建康,請命乞封。小子有詩詠道: 世變紛紛太不平,亂臣賊子敢胡行。 江東氣運衰微久,誰奉天威仗鉞征? 欲知晉廷曾否給封,待至下回再表。 *==*==* 謝安放情山水,無心仕進,及弟萬被黜,即應溫召,可見當時之屢征不起,無非矯情,而益歎富貴誤人,非真高尚者,固不能擺脫名韁也。高崧戲言,可抵《北山移文》一篇,幸謝安聰敏過人,借溫干進,旋即辭溫告歸,不致連汙逆名耳。彼桓溫之屢請遷洛,但騖虛聲,王述且能逆料之,固無待謝安也。 涼州之亂,始之者張祚,終之者天錫,而實皆成于馬氏,不有馬氏之通祚,則祚不得廢耀靈,而張瓘之禍可免矣。不有馬氏之通邕,則邕不得殺宋澄,而天錫之亂可免矣。張氏世篤忠貞,而誤於一婦人之手,此尤物之所以萬不可近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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