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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二回 起義兵三雄同殺賊 拜長史群寇識尊賢(1)


  卻說護軍司馬傅燮,系北地靈州人氏,本字幼起,嗣慕南容三複白圭,【南容春秋時魯人,事見《魯論》。】乃改字南容。身長八尺,儀錶過人,郡將舉燮為孝廉,因得出仕;後聞郡將丁憂,也棄官行服,借報知遇;及為護軍司馬,獨謂國家大患,不在賊寇,實在閹人,所以從軍出征,尚在營中拜表道:

  臣聞天下之禍,不由於外,皆興於內;是故虞舜升朝,先除四凶,然後用十六相,明惡人不去,則善人無由進也。

  今張角起于趙魏,黃巾亂於六州,此皆釁發蕭牆,而禍延四海也。臣受戎任,奉辭伐罪,始到潁川,戰無不克,黃巾雖盛,不足為廟堂憂也。臣之所懼,在於治水不自其源,末流彌增其廣耳。陛下仁德寬容,多所不忍,故閹豎弄權,忠臣不進,誠使張角梟夷,黃巾變服,臣之所憂,甫益深耳。【是扼要語。】

  何者?夫邪正之人,不宜共國,亦猶冰炭不可同器;彼知正人之功顯,而危亡之兆見,皆將巧詞飾說,共長虛偽。夫孝子疑於屢至,市虎成於三夫,若不詳察真偽,忠臣將複有杜郵之戮矣。秦白起死于杜郵亭。陛下宜思虞舜四罪之舉,速行讒佞放殛之誅,則善人思進,奸凶自息。

  臣聞忠臣之事君,猶孝子之事父也,子之事父,焉得不盡其情?使臣身備鐵鉞之戮。陛下稍用其言,國之福也。

  ***

  自燮有此奏,方得感動靈帝,倖免譴罰,惟有功不封,只命為安定都尉。還有豫州刺史王允,與討黃巾,搜得賊中文件,有中常侍張讓賓客私書。允將原書奏報,靈帝召讓詰責,讓叩頭陳謝,且言:「書從外來,安知非詐,不能作為確證」云云。說得靈帝也起疑心,竟被他花言巧語,瞞騙過去。讓既得免罪,索性誣允欺君罔上,應該逮治,靈帝竟偏信讓言,逮允下獄。及朱儁班師回朝,授為光祿大夫,宮廷內外,慶賀賊平,靈帝不勝喜慰,詔改光和七年為中平元年。【時將歲暮,還要改元,真是多此一舉。】

  惟頒出一道赦文,卻便宜了好幾個罪犯:王允亦遇赦得釋,就是前北中郎將盧植,囚解進京,減死一等,也因此釋放出獄,還複自由。【回應前回,筆不滲漏。】再經皇甫嵩上書舉植,盛稱植行師方略,乃複起植為尚書。

  植有一個高足弟子,與植同郡,乘亂起兵,出討黃巾餘孽,立了一些功勞,由校尉鄒靖,登名薦牘,使列仕版,就職安喜縣尉。這人為誰?乃漢景帝子中山靖王劉勝裔孫,名備字玄德。【特筆提出,表明漢裔。】

  勝子貞嘗封涿縣陸城亭侯,因酎金欠佳,坐譴革爵,【漢武時宗廟祭祀,命宗藩獻金,號為酎金,酎金不佳,例當奪封。】貞遂留居涿縣,好幾傳生出劉備。備祖雄與父弘,世為郡縣吏,弘早病逝,單剩下妻子二人,家乏遺資,寡婦孤兒,形影相弔,不得已販履織席,權作生涯。住宅東南角上,有大桑樹,高約五丈餘,濃蔭滿地,好似車蓋一般,往來行人,互相詫異,裡民李定,頗知相法,謂此家必出貴人。

  備幼時嘗與村兒共戲樹下,指樹與語道:「我將來當乘此羽葆蓋車。」【少成若天性。】

  叔父劉子敬,聞言相戒道:「汝勿妄語,恐滅我門!」【何膽小乃爾?】

  備乃不復言。年至十五,母使遊學,因與同宗劉德然、遼西公孫瓚,俱往拜盧植為師。德然父元起,獨憐備家貧,出資賙給。元起妻勸阻道:「我與彼各自一家,為何不惜錢財,時常給與。」【不脫村婦心性。】

  元起歎道:「我同宗中有此佳兒,定非凡器,奈何不分財濟貧呢?」

  既而備年力漸強,身體日壯,長至七尺五寸,耳大垂肩,手垂過膝,目能自顧兩耳,性喜狗馬,又愛音樂;惟與人相接,寬厚和平,語言不煩,喜怒不形,豪俠少年,往往樂與交遊,備亦好士不倦,休休有容。當時有兩大壯士,同至備家,得備歡迎,遂結為生死交,始終不渝。

  一個是河東解縣人,姓關名羽,初字長生,改字雲長,朱顏赭面,鳳眼蠶眉,美須髯,擅膂力,在本縣殺死土豪,逃難亡命,奔至涿郡,適與劉備相遇,談論甚歡,遂成至友。一個是世居涿郡,姓張名飛,表字翼德,【《三國志》作益德。】豹頭環眼,燕頷虎須,平素粗豪使酒,直遂徑行,獨見了劉備關羽,卻是流瀣相投,格外莫逆。【莫非前緣?】

  相傳三人嘗結義桃園,誓為異姓兄弟,不願同日生,只願同日死。備年最長,次為關羽,又次為張飛,依序定稱,不啻骨肉,食同席,寢同床,出入必偕,不離左右。會聞黃巾賊起,意欲仗義起兵,為國討賊,只苦糧草馬匹,無從籌辦;三個異姓弟兄,單靠著六條臂膀,如何成事?正愁慮間,湊巧有豪販兩人,引著夥伴,驅馬前來,劉備眼快心靈,即向兩人問訊,彼此互答,才知兩人是中山大商,販馬為業,一叫張世平,一叫蘇雙。當由備延入莊中,置酒相餉,殷勤款待,兩人申說沿途多賊,不便販賣,所以奔投僻處,為避寇計;備即與語道:「我正欲糾集義徒,前往殺賊,可惜手無寸鐵,無財無馬,甚費躊躇。」

  兩人便同聲接入道:「這有何難?我等當量力相助便了!」

  少頃飲畢,即取出白金數百兩,良馬數十匹,慨然持贈。【也是俠客。】備樂得領受,謝別二客,就招集鄉勇,鑄造兵械。備自製雙股劍,關羽制青龍偃月刀,張飛制丈八蛇矛,各置全身盔甲,配好馬匹,領著徒眾,往投校尉鄒靖。靖見三人氣宇軒昂,不禁起敬,因即留居麾下,待至黃巾入境,便率三人同去截擊。雲長的寶刀,翼德的利矛,初發新硎,連斃劇賊,就是劉玄德的雙劍,也得誅寇數人,發了一回大利市。【句法新穎。】

  鄒靖得了三雄,立將黃巾賊驅出境外,上書奏聞,不沒備功;朝廷因備起自布衣,只予薄賞,但命備為安喜縣尉。

  備奉命就職,辭了鄒靖,帶著關張二人,同詣安喜。約有數月,忽由都中頒下詔書,凡有軍功得為長吏,當一律汰去。備也為驚心,轉思縣尉一職,官卑秩微,去留聽便,何妨靜候上命。又過了好幾日,聞郡守遣到督郵,已入館舍,縣令忙去迎謁,備亦不得不前往伺候;哪知督郵高自位置,只許縣令進見,不准縣尉隨入,備只得忍氣退回。翌日又整肅衣冠,至館門前投刺求謁,待了多時,才有一人出報,說是督郵抱病,不願見客。備明知督郵藐視縣尉,托詞拒見,一時又不便發怒,勉強耐著性子,懊悵回來。

  關張兩人,見備兩次空跑,問明情由,禁不住憤急起來。張飛更性烈如火,便欲至館舍中抓出督郵,向他權借頭顱,劉備一再禁阻,飛陽為順從,覷得一個空隙,竟搶步趨出,與督郵算帳去了。俄而備查及張飛,不見形影,料他必去闖禍,慌忙帶著關羽等人,馳往督郵館舍;將至門前,已聽得一片喧鬧,聲聲罵著害民賊。【老張聲音,初次演寫。】備急走數十步,才見督郵被張飛撳住,且罵且打,放開巨掌,在督郵頭上亂捶,當即高聲喝住。督郵又痛又憤,已是神志昏迷,及聞備喝阻聲音,方將靈魂兒收轉軀殼,喘息一番,複要拉著架子,向備叱問道:「這……這個野奴!乃是由汝差來麼?」

  備尚未及答,督郵又說道:「我奉命到此,正要黜逐汝等狂夫,汝卻目無尊長,反且差人打我,敢當何罪?」

  這數語激動備怒,也不禁接口道:「我也奉府君密教,特來拿汝!」【此君也要使詐了。】

  張飛在旁,聞備亦這般說法,膽氣又壯,仍將督郵一把抓去,遙望左近有一系馬樁,便牽過督郵,攀落馬樁旁邊的柳條,當作繩索,將督郵縛住樁上,再用柳條為鞭,盡力撲打,差不多有一二百下;【快人快事。】備又上前阻住張飛。飛大嚷道:「兄長積功甚大,只得了一個小小官兒,不做便罷,我今殺死這賊!卻為民間除一汙吏,有何不可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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