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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回 請濟師司馬獻謀 巧架誣牝雞逞毒(2)


  琅琊王京,時已病逝。後來惟沛王輔最賢,身後留名。濟南王康,及中山王焉,屢有過失,還幸章帝顧念親親,不忍加罪,才得保全。就是阜陵侯延,亦仍複王爵,安享餘年。這也是章帝的厚德。只是夫婦父子間,凶終隙末,終害得不夫不父,有累賢明。說來又有特因,應該約略補敘。章帝已立太子慶,慶母為宋貴人,已見前回。惟宋貴人父名揚,為文帝時功臣宋昌八世孫,原籍平林,揚以恭孝著名,隱居不仕。胞姑為馬太后外祖母,馬太后聞揚有二女,才藝俱優,因選入東宮,得侍儲君。章帝即位,並封二女為貴人,大貴人生慶,立為太子;揚因此入為議郎,賞賜甚厚。

  尚有前太僕梁松二侄女,亦入宮為貴人,小貴人生皇子肇,這四貴人位置相同,並承恩寵。惟宋大貴人素善侍奉,前時供應長樂宮,即馬太后所居之宮。躬執饋饌,為馬太后所垂憐,子慶得為儲嗣,也是馬太后從中主張。惟竇皇后暗懷妒忌,視宋貴人母子,仿佛眼中釘一般。至馬太后崩逝,後得恃寵生奸,嘗與母泚陽公主,圖害宋氏。外令兄弟竇憲竇篤,伺揚過失,內令女侍閹豎,探刺宋貴人動靜,專謀架陷。俗語說得好:「明槍易躲,暗箭難防。」

  宋貴人偶然得病,欲求生菟為藥餌,菟即藥品中菟絲子。特致書母家,囑令購求;誰料此書被竇後截住,竟將它作為話柄,誣言宋貴人欲作盅道,借生菟為厭勝術,咒詛宮廷。當下在章帝前,裝出一副愁眉淚眼的容態,日夜譖毀宋貴人母子,且言宋貴人必欲為後,情願將正宮位置,讓與了她。曲摹妒婦口吻。章帝正與竇後非常恩愛,怎能不為所惑?遂將宋貴人母子,漸漸生憎,不令相見。

  竇皇后見章帝中計,輾轉圖維,想把那太子慶棽去,方好除絕根株,終免禍患。只是自己雖得專寵,終無生育,女弟輪流當夕,也總覺閉塞不通,毫無懷妊消息。這叫做秀而不實。百計求孕,始終無效,不得已求一替代的方法,把那小梁貴人所生的皇子,移取過來,殷勤撫育,視若己生。【移花接木,終非良策。】一面複陰使掖庭令,誣奏宋貴人通書前情,請加案驗。章帝為色所迷,已弄得神昏顛倒,就批准掖庭令奏議,使他鉤考。天下事欲加人罪,何患無辭?不但將宋貴人說成大惡,並連那太子慶亦誣作窮凶,一篇複奏。便由章帝下詔,廢太子慶為清河王,立子肇為皇太子。詔書有雲:

  皇太子有失惑無常之性,爰自孩乳,至今益彰。恐襲其母兇惡之風,不可以奉宗廟,為天下主。大義滅親,況降退乎?今廢慶為清河王。皇子肇保育皇后,承訓繈褓,導達善性,將成其器,蓋庶子慈母,尚有終身之恩,豈若嫡後事正義明哉?今以肇為皇太子,使得謹守宗祧,欽哉惟命。

  太子既廢,複出宋貴人姊妹,錮置丙舍,再依小黃門蔡倫考驗。二姊妹當然不肯誣服,偏蔡倫陰承後旨,曲為鍛煉,竟說二貴人咒詛屬實,請付典刑。當即奉到複詔,移徙二貴人至暴室中。暴室,署名,為宮女疾病時所居。可憐姊妹花自悲命薄,憤不欲生,彼仰藥,此服毒,同時斃命。宋揚削職歸裡。最可恨的是郡縣有司,投井下石,更將揚砌入罪案,捕系獄中,還虧揚友人張峻劉均等,替揚奔走解釋,方得免罪。揚雖得出獄,悲傷憔悴,當即病亡。

  清河王慶,年尚幼弱,卻能避嫌畏禍,不敢提及宋氏。太子肇本與相親,晨夕過從,慶越加謙謹,勉博太子歡心。太子肇嘗入白章帝,言慶並無惡意,章帝乃囑皇后撫視,所有一切衣服,令與太子齊等,慶始得幸全。惟梁氏自松得罪後,家屬並坐徙九真,【松事,見二十五回。】大小二梁貴人,系沒入掖庭,得承恩寵,小梁貴人幸得一男,進為儲君,合家亦蒙赦還,欣然相慶。

  哪知為諸竇所聞,又恐梁氏得志,急忙轉報竇後。竇後本已加防,一聞消息,就再掉動長舌,讒毀梁氏二貴人。並言貴人父竦,潛圖不軌,欲為兄松復仇。章帝竟令漢陽太守鄭據,捕竦入獄,冤冤枉枉,構成罪名,竦坐是庾死,家屬複徙九真。

  看官試想!這大小二梁貴人,尚能安然無恙麼?美人善憂,況經此父死家亡,怎得不五中崩裂,兩命同捐,嗚呼哀哉。四貴人相繼畢命,何若為平民妻,尚得相安!陰賊險狠的竇皇后,陷害了宋梁二家,尚嫌不足,更追恨及明德馬太后,納入大小梁貴人,先得專寵;並且馬氏兄弟,均列樞要,也欲趁勢除盡,省得奪權;於是與兄弟內外毗連,構陷馬氏。

  馬氏已失內援,未知斂抑;馬廖頗能自守,但秉性寬緩,不能約束子弟;防與光嘗大起第觀,食客常數百人,奴婢僕從,不可勝計,積資巨億,往往購置洛陽美田,防且多牧馬畜,賦斂羌胡。【不念乃父裹屍時麼?】為此種種驕盈,已不免惹人譏議,更有竇氏從中媒孽,自然上達九重。

  章帝不忍懲治,但再三加誡,隨時監束。嗣是馬氏威權日替,賓客亦衰。廖子豫貽書友人,語多怨誹,適為竇氏私黨所聞,上表彈劾,並奏稱馬防兄弟,奢侈逾僣,濁亂聖化,應悉令免官,徙就封邑。章帝准議。惟因光前遭母喪,哀毀逾恒,比二兄較為盡孝,因特留住京師,助祭先後;不過一切要職,已經褫去,眼見是前盛後衰,遠不相符了。【天下無不散的筵席。】

  竇後兄憲,得進任虎賁中郎將,弟篤亦遷授黃門侍郎。兄弟親幸,並侍宮省,一班豪門走狗,朝秦暮楚,又竟至竇氏兄弟門前,奔走伺候,趨承唯謹。竇憲恃勢日橫,凡王侯貴戚,莫不畏憚。沁水公主明帝女。有園田數頃,頗稱肥美,憲強欲購買,但給錢值,公主不敢與較,只好飲泣吞聲。此外尚有何人敢與爭論?獨司空第五倫不甘緘默,上疏陳請道:

  臣得以空疏之質,當輔弼之任,素性駑怯,位尊爵重,拘迫大義,思自策勵,雖遭百死,不敢擇地,又況親遇危言之世哉?伏見虎賁中郎將竇憲,椒房之親,典司禁兵,出入省闥,年盛志美,卑謙樂善,此誠其好士交結之方。然諸出入貴戚者,類多瑕釁禁錮之人,尤少守約安貧之節;士大夫無志之徒,更相販賣,雲集其門,眾煦飄山,聚蚊成雷,蓋驕佚所從生也!三輔議論者至雲,以貴戚廢錮,當複以貴戚洗濯之,猶解酲當以酒也。詖險趨勢之徒,誠不可親近。臣愚願陛下中宮,嚴飭憲等閉門自守,無妄交通士大夫,防其未萌,慮於無形,令憲永保福祿,君臣交歡,無纖介之隙。此臣之所至願也!臣不勝愚戇,謹此上聞。

  章帝得疏,頗為留意,會與竇憲偕出巡幸,路過沁水公主園田,故意指問,急得憲滿口支吾,不敢詳對,章帝始知傳聞是實。及還宮後,召憲嚴責道:「汝擅奪公主園田,可知罪否?朕恐汝如此驕橫,與趙高指鹿為馬,有何大異?從前永平年間,先帝嘗令陰党陰博鄧迭三人,互相糾察,故豪戚莫敢犯法;當時詔書切切,猶以舅氏田宅為言。今貴如公主,尚被枉奪,何況平民?國家棄汝,不啻孤雛腐鼠,有何足惜!汝自想該不該呢?」

  這數語很是嚴厲,幾把竇憲的魂靈兒,攆往九霄雲外,慌忙匍伏磕頭,好似搗蒜一般。正在惶急萬分,忽聽得屏後微動,蓮步悠揚,走出一位嫋嫋婷婷的麗姝,前來解圍。好了!好了!救苦救難的觀世音來了!正是:

  外戚橫行終忤主,內言巧囀竟回天。

  欲知麗姝為誰,待至下回說明。

  *==*==*

  用夷攻夷,原攘夷之上策,但亦必才如班超,方足收功,否則平虜不足,啟釁有餘,幾何而不喪師僨事耶!章帝馭將用人,不為無識,至待遇親族,亦尚有恩。獨于朝夕相親之竇皇后,不能察知情偽,屢受其欺而不覺。始則二宋貴人,死於非命;繼則二梁貴人,又複遭誣,並以憂死。同一抱衾與裯之婦女,豈無情誼之相關,乃以色藝之少差,竟使後來居上,坐被讒間,何其薄倖若此?

  宋氏廢,梁氏徙,而馬氏亦間接奪權,色之盅人,顧若是其甚耶?蓋自章帝溺愛衽席,開子孫無窮之禍,而後之好色者不知所鑒;無惑乎牝雞敗家,代有所聞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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