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晉諡恭世子議


  晉侯以驪姬之惑,殺太子申生。或謂申生得殺身成仁之道,是以晉人諡為「恭世子」。載在方冊,古今以為然。居易獨以為不然也。大凡「恭」之義有三:
  以孝保身,子之恭;以正承命,臣之恭;以道守嗣,君之恭。若棄嗣以非禮,不可謂道;受命於非義,不可謂正;殺身以非罪,不可謂孝。三者率非恭也,申生有焉,而諡曰「恭」,不知其可。若垂之來代,以為訓戒,居易懼後之臣子,有失大義守小節者,將奔走之。將欲商榷,敢征義類。在昔虞舜父頑母嚚,舜既克諧,瞽亦允若。申生父之昏,姬之惡,誠宜率子道以幾諫,感君心以至誠。雖申生之孝,不侔於舜,而獻公之頑,亦不逮於瞽,盍以蒸蒸之乂,俾不格於奸乎?故咎之始形,則齋栗祗載,為虞舜可也;若不能及,禍之將兆,則讓位去國,為吳泰伯可也;若又不能及,難之將作,則全身遠害,為公子重耳可也。三失無一得,於是乎致身於不義不祗,陷父于不德不慈,負罪被名,以至於死,臣子之道,不其惑歟?夫以堯之聖,《書》美曰「允恭」,舜之孝,《書》美曰「溫恭」,今以申生之失道,亦謂曰「恭」,庸可稱乎?周之衰也,楚子以霸王之器,奄有荊蠻,光啟土宇,赫赫楚國,由之而興,諡之為「恭」,猶曰甭。今申生徇其死不顧其義,輕其身不圖其君,俾死之後,弑三君,殺十有五臣,實啟禍先,大亂晉國。則楚恭之得也如彼,申生之失也若此,異德同諡,無乃不可乎?

  左氏修《魯史》,受《經》于仲尼,蓋仲尼之志,丘明從而明之,無善惡,無大小,莫不微婉而發揮焉。至於申生之死也,之諡也,略而無譏,何其謬哉?何以核諸?且仲尼修《春秋》,明則有凡例,幽則有微旨,其有君不君,臣不臣,父不父,子不子者,率書名以貶之,故書曰「晉侯殺其太子申生」。不言「晉人」 而書「晉侯」,且名「太子」者,蓋明晉侯不道,且罪申生陷君父于不義也。以微旨考之,則仲尼明貶可知矣,以凡例推之,則左氏之闕文可知矣。嗚呼!先王之制諡,豈容易哉!善惡始終,必褒貶於一字,所以彰明往者,勸阻來者,故君子于其諡,無所苟而已矣。繇是而言,則「恭世子」之諡,不亦誣乎?不亦誣乎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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