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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昭宗天複二年


  唐昭宗天複二年(公元902年)

  春正月癸醜,朱全忠複屯三原,又移軍武功。河東將李嗣昭、周德威攻慈、隰,以分全忠兵勢。

  丁卯,以給事中韋貽範為工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
  丙子,以給事中嚴龜充岐、汴和協使,賜朱全忠姓李,與李茂貞為兄弟,全忠不從。時茂貞不出戰。全忠聞有河東兵,二月戊寅朔,旋軍河中。

  李嗣昭等攻慈、隰,下之,進逼晉、絳。己醜,全忠遣兄子友甯將兵會晉州刺史氏叔琮擊之。李嗣昭襲取絳州,汴將康懷英複取之。嗣昭等屯蒲縣。乙未,汴軍十萬營于蒲南,叔琮夜帥眾斷其歸路而攻其壘,破之,殺獲萬餘人。己亥,全忠自河中赴之,乙巳,至晉州。

  盜發簡陵。

  西川兵至利州,昭武節度使李繼忠棄鎮奔鳳翔。王建以劍州刺史王宗偉為利州制置使。

  三月庚戌,上與李茂貞及宰相、學士、中尉、樞密宴,酒酣,茂貞及韓全誨亡去。上問韋貽範:「朕何以巡幸至此?」對曰:「臣在外不知。」固問之,不對。上曰:「卿何得於朕前妄語雲不知?」

  又曰:「卿既以非道取宰相,當于公事如法,若有不可,必准故事。」怒目視之,微言曰:「此賊兼須杖之二十。」顧謂韓偓曰:「此輩亦稱宰相!」貽範屢以大杯獻上,上不即持,貽範舉杯直及上頤。

  戊午,氏叔琮、朱友甯進攻李嗣昭、周德威營。時汴軍橫陳十裡,而河東軍不過數萬,深入敵境,眾心忷懼。德威出戰而敗,密令嗣昭以後軍先去,德威尋引騎兵亦退。叔琮、友甯長驅乘之,河東軍驚潰,禽克用子廷鸞,兵仗輜重委棄略盡。朱全忠令叔琮、友甯乘勝遂攻河東。

  李克用聞嗣昭等敗,遣李存信以親兵逆之,至清源,遇汴軍,存信走還晉陽。汴軍取慈、隰、汾三州。辛酉,汴軍圍晉陽,營于晉祠,攻其西門。周德威、李嗣昭收餘眾依西山得還。城中兵未集,叔琮攻城甚急,每行圍,褒衣博帶,以示閒暇。克用晝夜乘城,不得寢食。召諸將議走保雲州,李嗣昭、李嗣源、周德威曰:「兒輩在此,必能固守。王勿為此謀搖人心!」李存信曰:「關東、河北皆受制于朱溫,我兵寡地蹙,守此孤城,彼築壘穿塹環之,以積久制我,我飛走無路,坐待困斃耳。今事勢已急,不若且入北虜,徐圖進取。」嗣昭力爭之,克用不能決。劉夫人言于克用曰:「存信,北川牧羊兒耳,安知遠慮!王常笑王行瑜輕去其城,死於人手,今日反效之邪!且王昔居達靼,幾不自免。賴朝廷多事,乃得複歸。今一足出城,則禍變不測,塞外可得至邪!」克用乃止。居數日,潰兵複集,軍府浸安。克用弟克甯為忻州刺史,聞汴寇至,中塗複還晉陽,曰:「此城吾死所也,去將何之!」眾心乃定。

  壬戌,朱全忠還河中,遣朱友甯將兵西擊李茂貞,軍于興平、武功之間。李嗣昭、李嗣源數將敢死士夜入氏叔琮營,斬首捕虜,汴軍驚擾,備禦不暇。會大疫,丁卯,叔琮引兵還。嗣昭與周德威將兵追之,及石會關,叔琮留數馬及旌旗于高岡之巔。嗣昭等以為有伏兵,乃引去,複取慈、隰、汾三州。自是克用不敢與全忠爭者累年。

  克用以使引諮幕府曰:「不貯軍食,何以聚眾?不置兵甲,何以克敵?不修城池,何以扞禦?利害之間,請垂議度。」掌書記李襲吉獻議,略曰:「國富不在倉儲,兵強不由眾寡,人歸有德,神固害盈。聚斂寧有盜臣,苛政有如猛虎,所以鹿台將散,周武以興;齊庫既焚,晏嬰入賀。」

  又曰:「伏以變法不若養人,改作何如舊貫!韓建蓄財無數,首事朱溫;王珂變法如麻,一朝降賊;中山城非不峻,蔡上兵非不多;前事甚明,可以為戒。且霸國無貧主,強將無弱兵。伏願大王崇德愛人,去奢省役,設險固境,訓兵務農。定亂者選武臣,制理者選文吏,錢谷有句,刑法有律。誅賞由我,則下無威福之弊;近密多正,則人無譖謗之憂。順天時而絕欺誣,敬鬼神而禁淫祀;則不求富而國富,不求安而自安。外破元兇,內康疲俗,名高五霸,道冠八元。至於率閭閻,定間架,增曲蘖,檢田疇,開國建邦,恐未為切。」克用親軍皆沙陀雜虜,喜侵暴良民,河東甚苦之。其子存勖以為言,克用曰:「此輩從吾攻戰數十年,比者帑藏空虛,諸軍賣馬以自給。今四方諸侯皆重賞以募士,我若急之,則彼皆散去矣,吾安與同保此乎!俟天下稍平,當更清治之耳。」

  存勖幼警敏,有勇略,克用為朱全忠所困,封疆日蹙,憂形於色。存勖進言曰:「物不極則不返,惡不極則不亡。朱氏恃其詐力,窮凶極暴,吞滅四鄰,人怨神怒。今又攻逼乘輿,窺覦神器,此其極也,殆將斃矣!吾家代襲忠貞,勢窮力屈,無所愧心。大人當遵養時晦以待其衰,奈何輕為沮喪,使群下失望乎!」克用悅,即命酒奏樂而罷。劉夫人無子,克用寵姬曹氏生存勖,劉夫人待曹氏加厚。克用以是益賢之,諸姬有子,輒命夫人母之。夫人教養,悉如所生。

  上以左金吾將軍李儼為江、淮宣諭使,書禦衣賜楊行密,拜行密東面行營都統、中書令、吳王,以討朱全忠。以朱瑾為平盧節度使,馮弘鐸為武甯節度使,朱延壽為奉國節度使。加武安節度使馬殷同平章事。淮南、宣歙、湖南等道立功將士,聽用都統牒承制遷補,然後表聞。儼,張浚之子也,賜姓李。

  夏四月丁酉,崔胤自華州詣河中,泣訴于朱全忠,恐李茂貞劫天子幸蜀,宜以時迎奉,勢不可緩。全忠與之宴,胤親執板,為全忠歌以侑酒。

  辛醜,回鶻遣使入貢,請發兵赴難,上命翰林學士承旨韓偓答書許之。乙巳,偓上言:「戎狄獸心,不可倚信。彼見國家人物華靡,而城邑荒殘,甲兵雕弊,必有輕中國之心,啟其貪婪。且自會昌以來,回鶻為中國所破,恐其乘危複怨。所賜可汗書,宜諭以小小寇竊,不須赴難,虛愧其意,實沮其謀。」從之。

  兵部侍郎參知機務盧光啟罷為太子太保。

  楊行密遣顧全武歸杭州以易秦裴,錢鏐大喜,遣裴還。

  汴將康懷貞擊鳳翔將李繼昭于莫穀,大破之。繼昭,蔡州人也,本姓苻,名道昭。

  五月庚戌,溫州刺史朱褒卒,兄敖自稱刺史。

  鳳翔人聞朱全忠且來,皆懼,癸醜,城外居民皆遷入城。己未,全忠將精兵五萬發河中,至東渭橋,遇霖雨,留旬日。

  庚午,工部侍郎、同平章事韋貽範遭母喪,宦官薦翰林學士姚洎為相。洎謀于韓偓,偓曰:「若圖永久之利,則莫若未就為善;倘出上意,固無不可。且汴軍旦夕合圍,孤城難保,家族在東,可不慮乎!」洎乃移疾,上亦自不許。

  鎮海、鎮東節度使彭城王錢鏐進爵越王。

  六月丙子,以中書舍入蘇檢為工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時韋貽範在草土,薦檢及姚洎于李茂貞。上既不用洎,茂貞及宦官恐上自用人,協力薦檢,遂用之。

  丁醜,朱全忠軍於虢縣。

  武甯節度使馮弘鐸介居宣、楊之間,常不自安,然自恃樓船之強,不事兩道。甯國節度使田頵欲圖之,募弘鐸工人造戰艦,工人曰:「馮公遠求堅木,故其船堪久用,今此無之。」頵曰:「第為之,吾止須一用耳。」弘鐸將馮暉、顏建說弘鐸先擊頵,弘鐸從之,帥眾南上,聲言攻洪州,實襲宣州也。楊行密使人止之,不從。辛巳,頵帥舟師逆擊于葛山,大破之。

  甲申,李茂貞大出兵,自將之,與朱全忠戰於虢縣之北,大敗而還,死者萬餘人。丙戌,全忠遣其將孔勍出散關攻鳳州,拔之。丁亥,全忠進軍鳳翔城下。全忠朝服向城而泣,曰:「臣但欲迎車駕還宮耳,不與岐王角勝也。」遂為五寨環之。

  馮弘鐸收餘眾沿江將入海,楊行密恐其為後患,遣使犒軍,且說之曰:「公徒眾猶盛,胡為自棄滄海之外!吾府雖小,足以容公之眾,使將吏各得其所,如何?」弘鐸左右皆慟哭聽命。弘鐸至東塘,行密自乘輕舟迎之,從者十餘人,常服,不持兵,升弘鐸舟,慰諭之,舉軍感悅。署弘鐸淮南節度副使,館給甚厚。初,弘鐸遣牙將丹徒尚公乃詣行密求潤州,行密不許。公乃大言曰:「公不見聽,但恐不敵樓船耳。」至是,行密謂公乃曰:「頗記求潤州時否?」公乃謝曰:「將吏各為其主,但恨無成耳。」行密笑曰:「爾事楊叟如馮公,無憂矣!」行密以李神福為升州刺史。

  楊行密發兵討朱全忠,以副使李承嗣權知淮南軍府事。軍吏欲以巨艦運糧,都知兵馬使徐溫曰:「運路久不行,葭葦堙塞,請用小艇,庶幾易通。」軍至宿州,會久雨,重載不能進,士有饑色,而小艇先至,行密由是奇溫,始與議軍事。行密攻宿州,久不克,竟以糧運不繼引還。

  秋七月,孔勍取成、隴二州,士卒無鬥者。至秦州,州人城守,乃自故關歸。

  韋貽範之為相也,多受人賂,許以官。既而以母喪罷去,日為債家所噪。親吏劉延美,所負尤多,故汲汲於起複,日遣人詣兩中尉、樞密及李茂貞求之。甲戌,命韓偓草貽範起複製,偓曰:「吾腕可斷,此制不可草!」即上疏論貽範遭憂未數月,遽令起複,實駭物聽,傷國體。學士院二中使怒曰:「學士勿以死為戲!」偓以疏授之,解衣而寢,二使不得已奏之。上即命罷草,仍賜敕褒賞之。八月乙亥朔,班定,無白麻可宣。宦官喧言韓侍郎不肯草麻,聞者大駭。茂貞入見上曰:「陛下命相而學士不肯草麻,與反何異!」上曰:「卿輩薦貽範,朕不之違,學士不草麻,朕亦不之違。況彼所陳,事理明白,若之何不從!」茂貞不悅而出,至中書,見蘇檢曰:「奸邪朋黨,宛然如舊。」扼腕者久之。貽範猶經營不已,茂貞語人曰:「我實不知書生禮數,為貽範所誤,會當於邠州安置。」貽範乃止。劉延美赴井死。

  保大節度使李茂勳將兵屯三原,救李茂貞。朱全忠遣其將康懷英、孔勍擊之,茂勳遁去。茂勳,茂貞之從弟也。

  初,孫儒死,其士卒多奔浙西,錢鏐愛其驍悍,以為中軍,號武勇都。行軍司馬杜稜諫曰:「狼子野心,他日必為深患,請以土人代之。」不從。

  鏐如衣錦軍,命武勇右都指揮使徐綰帥眾治溝洫;鎮海節度副使成及聞士卒怨言,白鏐請罷役,不從。丙戌,鏐臨饗諸將,綰謀殺鏐於座,不果,稱疾先出。鏐怪之,丁亥,命綰將所部先還杭州。及外城,縱兵焚掠。武勇左都指揮使許再思以迎侯兵與之合,進逼牙城。鏐子傳瑛與三城都指揮使馬綽等閉門拒之,牙將潘長擊綰,綰退屯龍興寺。鏐還,及龍泉,聞變,疾驅至城北,使成及建鏐旗喜與綰戰,鏐微服乘小舟夜抵牙城東北隅,逾城而入。直更卒憑鼓而寐,鏐親斬之,城中始知鏐至。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自新城入援,徐綰聚木將焚北門,建徽悉焚之。建徽,稜之子也。湖州刺史高彥聞難,遣其子渭將兵入援,至靈隱山,綰伏兵擊殺之。初,鏐築杭州羅城,謂僚佐曰:「十步一樓,可以為固矣。」掌書記餘杭羅隱曰:「樓不若皆內向。」至是人以隱言為驗。

  庚戌,李茂貞出兵夜襲奉天,虜汴將倪章、邵棠以歸。乙未,茂貞大出兵,與朱全忠戰,不勝,暮歸,汴兵追之,幾入西門。

  己亥,再起複前戶部侍郎、同平章事韋貽范,使姚洎草制。貽範不讓,即表謝,明日,視事。

  西川兵請假道於興元,山南西道節度使李繼密遣兵戍三泉以拒之。辛醜,西川前鋒將王宗播攻之,不克,退保山寨。親吏柳修業謂宗播曰:「公舉族歸人,不為之死戰,何以自保?」宗播令其眾曰:「吾與汝曹決戰取功名;不爾,死於此!」遂破金牛、黑水、西縣、褒城四寨。軍校秦承厚攻西縣,矢貫左目,達於右目,鏃不出。王建自舐其創,膿潰鏃出。王宗播攻馬盤寨,繼密戰敗,奔還漢中。西川軍乘勝至城下,王宗滌帥眾先登,遂克之,繼密請降,遷于成都。得兵三萬,騎五千,宗滌入屯漢中。王建曰:「繼密殘賊三輔,以其降,不忍殺。」複其姓名曰王萬弘,不時召見諸將陵易之。萬弘終日縱酒,俳優輩亦加戲誚。萬弘不勝憂憤,醉投池水而卒。

  詔以王宗滌為山南西道節度使。宗滌有勇略,得眾心,王建忌之。建作府門,繪以朱丹,蜀人謂之「畫紅樓」,建以宗滌姓名應之,王宗佶等疾其功,複構以飛語。建召宗滌至成都,詰責之,宗滌曰:「三蜀略平,大王聽讒,殺功臣可矣。」建命親隨馬軍都指揮使唐道襲夜飲之酒,縊殺之,成都為之罷市,連營涕泣,如喪親戚。建以指揮使王宗賀權興元留後。道襲,閬州人也,始以舞童事建,後浸預謀畫。

  九月乙巳,朱全忠以久雨,士卒病,召諸將議引兵歸河中,親從指揮使高季昌、左開道指揮使劉知俊曰:「天下英雄,窺此舉一歲矣。今茂貞已困,奈何舍之去!」全忠患李茂貞堅壁不出,季昌請以譎計誘致之。募有能入城為諜者,騎士馬景請行,曰:「此行必死,願大王錄其妻子。」全忠惻然止之,景不可。時全忠遣朱友倫發兵于大樑,明日將至,當出兵迓之。景請因此時給駿馬雜眾騎而出,全忠從之,命諸軍皆秣馬飽士。丁未旦,偃旗幟潛伏,無得妄出,營中寂如無人。景與眾騎皆出,忽躍馬西去,詐為逃亡,入城告茂貞曰:「全忠舉軍遁矣,獨留傷病者近萬人守營,今夕亦去矣,請速擊之!」於是茂貞開門,悉眾攻全忠營,全忠鼓於中軍,百營俱出,縱兵擊之,又遣數百騎據其城門,鳳翔軍進退失據,自蹈藉,殺傷殆盡。茂貞自是喪氣,始議與全忠連和,奉車駕還京,不復以詔書勒全忠還鎮矣。全忠表季昌為宋州團練使。季昌,硤石人,本朱友恭之僕夫也。

  戊申,武定節度使李思敬以洋州降王建。

  辛亥,李茂貞盡出騎兵於鄰州就芻糧。壬子,朱全忠穿蚰蜒壕圍鳳翔,設大鋪、鈴架以絕內外。

  癸亥,以茂貞為鳳翔、靜難、武定、昭武四鎮節度使。

  或勸錢鏐渡江東保越州,以避徐、許之難。杜建微按劍叱之曰:「事或不濟,同死於此,豈可複東度乎!」鏐恐徐綰等據越州,遣大將顧全武將兵戍之。全武曰:「越州不足往,不若之廣陵。鏐曰:「何故?」對曰:「聞綰等謀詔田頵,田頵至,淮南助之,不可敵也。」建徽曰:「孫儒之難,王嘗有德于楊公,今往告之,宜有以相報。」鏐命全武告急于楊行密,全武曰:「徒往無益,請得王子為質。」鏐命其子傳璙微服為全武僕,與偕之廣陵,且求婚於行密。過潤州,團練使安仁義愛傅璙清麗,將以十僕易之。全武夜半賂閽者逃去。

  綰等果召田頵,頵引兵赴之,先遣親吏何饒謂鏐曰:「請大王東如越州,空府廨以相待,無為殺士卒!」鏐報曰:「軍中叛亂,何方無之!公為節帥,乃助賊為逆。戰則亟戰,又何大言!」頵築壘絕往來之道。鏐患之,募能奪其地者賞以州。衢州制置使陳璋將卒三百出城奮擊,遂奪其地,鏐即以為衢州刺史。顧全武至廣陵,說楊行密曰:「使田頵得志,必為王患。王召頵還,錢王請以子傳璙為質,且求婚。」行密許之,以女妻傅璙。

  冬十月,李儼至楊州,楊行密始建制敕院,每有封拜,輒以告儼,于紫極宮玄宗像前陳制書,再拜然後下。

  王建攻拔興州,以軍使王宗浩為興州刺史。

  戊寅夜,李茂貞假子彥詢帥三團步兵奔於汴軍。己卯,李彥韜繼之。

  庚辰,朱全忠遣幕僚司馬鄴奉表入城。甲申,又遣使獻熊白,自是獻食物、繒帛相繼。上皆先以示李茂貞,使啟視之,茂貞亦不敢啟。丙戌,複遣使請與茂貞議連和,民出城樵采者皆不抄掠。丁亥,全忠表請修宮闕及迎車駕。己醜,遣國子司業薛昌祚、內使王延繢齎詔賜全忠。癸巳,茂貞複出兵擊汴軍城西寨,敗還。全忠以絳袍衣降者,使招呼城中人,鳳翔軍夜縋去,及因樵采去不返者甚眾。是後茂貞或遣兵出擊汴軍,多不為用,散還。茂貞疑上與全忠有密約,壬寅,更於禦院北垣外增兵防衛。

  十一月癸卯朔,保大節度使李茂勳帥其眾萬餘人救鳳翔,屯於城北阪上,與城中舉烽相應。

  甲辰,上使趙國夫人詗學士院二使皆不在,亟召韓偓、姚洎,竊見之於土門外,執手相泣。洎請上速還,恐為它人所見,上遽去。

  朱全忠遣其將孔勍、李暉將兵乘虛襲鄜、坊。壬子,拔坊州。甲寅,大雪,汴軍冒之夕進,五鼓,抵庸阝州城下。鄜人不為備,汴軍入城,城中兵尚八千人,格鬥至午,鄜人始敗,擒留守李繼璙。就撫存李茂勳及將士之家,按堵無擾,命李暉權知軍府事。茂勳聞之,引兵遁去。汴軍每夜鳴鼓角,城中地如動。攻城者詬城上人雲「劫天子賊」,乘城者詬城下人雲「奪天子賊」。是冬,大雪,城中食盡,凍餒死者不可勝計,或臥未死,肉已為人所冎。市中賣人肉斤直錢百,犬肉值五百。茂貞儲偫亦竭,以犬彘供禦膳。上鬻禦衣及小皇子衣于市以充用,削漬松梯以飼禦馬。

  丙子,戶部侍郎、同平章事韋貽範薨。

  癸亥,朱全忠遣人薙城外草以困城中。甲子,李茂貞增兵守宮門,諸宦官自度不免,互相尤怨。

  蘇檢數為韓偓經營入相,言於茂貞及中尉、樞密,且遣親吏告偓,偓怒曰:「公與韋公自貶所召歸,旬月致位宰相,訖不能有所為。今朝夕不濟,乃欲以此相汙邪!」田頵急攻杭州,仍具舟將自西陵渡江。錢鏐遣其將盛造、朱鬱拒破之。

  十二月,李茂勳遣使請降于朱全忠,更名周彝。於是茂貞山南州鎮皆入王建,關中州鎮皆入全忠,坐守孤城。乃密謀誅宦官以自贖,遺全忠書曰:「禍亂之興,皆由全誨。僕迎駕至此,以備他盜。公既志匡社稷,請公迎扈還宮,僕以弊甲雕兵,從公陳力。」全忠複書曰:「僕舉兵至此,正以乘輿播遷;公能協力,固所願也。」

  楊行密使人召田頵曰:「不還,吾且使人代鎮宣州。」庚辰,頵將還,征犒軍錢二十萬緡于錢鏐,且求鏐子為質,將妻以女。鏐謂諸子:「孰能為田氏婿者?」莫對。鏐欲遣幼子傳球,傳球不可。鏐怒,將殺之。次子傳瓘請行,吳夫人泣曰:「奈何置兒虎口!」傳鏐曰:「紓國家之難,安敢愛身!」再拜而出,鏐泣送之。傳瓘從數人縋北門而下。頵與徐綰、許再思同歸宣州。鏐奪傳球內牙兵印。

  越州客軍指揮使張洪以徐綰之黨自疑,帥步兵三百奔衢州,刺史陳璋納之。溫州將丁章逐刺史朱敖,敖奔福州。章據溫州,田頵遣使招之,道出衢州。陳璋聽其往還,錢鏐由是恨璋。

  丁酉,上召李茂貞、蘇檢、李繼誨、李彥弼、李繼岌、李繼遠、李繼忠食,議與朱全忠和,上曰:「十六宅諸王以下,凍餒死者日有數人。在內諸王及公主、妃嬪,一日食粥,一日食湯餅,今亦竭矣。卿等意如何?」皆不對。上曰:「速當和解耳!」

  鳳翔兵十餘人遮韓全誨于左銀台門,喧罵曰:「闔境塗炭,闔城餒死,正為軍容輩數人耳!」全誨叩頭訴於茂貞,茂貞曰:「卒輩何知!」命酌酒兩杯,對飲而罷。又訴於上,上亦諭解之。李繼昭謂全誨曰:「昔楊軍容破楊守亮一族,今軍容亦破繼昭一族邪!」慢罵之,遂出降于全忠,複姓苻,名道昭。

  是歲,虔州刺史盧光稠攻嶺南,陷韶州,使其子延昌守之,進圍潮州。清海留後劉隱發兵擊走之,乘勝進攻韶州。隱弟陟以為延昌右虔州之援,未可遽取。隱下從,逐圍韶州。會江漲,饋運不繼,光稠自虔州引兵救之。其將譚全播伏精兵萬人於山谷,以羸弱挑戰,大破隱于城南,隱奔還。全播悉以功讓諸將,光稠益賢之。

  岳州刺史鄧進思卒,弟進忠自稱刺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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