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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昭宗大順二年


  唐昭宗大順二年(公元891年)

  春正月,羅弘信軍于內黃。丙辰,朱全忠擊之,五戰皆捷,到永定橋,斬首萬餘級。弘信懼,遣使厚幣請和。全忠命止焚掠,歸其俘,還軍河上。魏博自是服於汴。

  庚申,制以太保、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孔緯為荊南節度使,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張浚為鄂嶽觀察使。以翰林學士承旨、兵部侍郎崔昭緯同平章事,禦史中丞徐彥若為戶部侍郎、同平章事,昭緯,慎由從子;彥若,商之子也。楊複恭使人劫孔緯于長樂坡,斬其旌節,資裝俱盡,緯僅能自免。李克用複遣使上表曰:「張浚以陛下萬代之業,邀自己一時之功,知臣與朱溫深仇,私相連結。臣今身無官爵,名是罪人,不敢歸陛下籓方,且欲於河中寄寓,進退行止,伏俟指麾。」詔再貶孔緯均州刺史,張浚連州刺史。賜克用詔,悉複其官爵,使歸晉陽。孫儒盡舉淮、蔡之兵濟江,癸酉,自潤州轉戰而南,田頵、安仁義屢敗退,楊行密城戍皆望風奔潰。儒將李從立奄至宣州東溪,行密守備尚未固,眾心危懼,夜,使其將合肥台濛將五百人屯溪西;濛使士卒傳呼,往返數四,從立以為大眾繼至,遽引去。儒前軍至溧水,行密使都指揮使李神福拒之。神福陽退以示怯,儒軍不設備,神福夜帥精兵襲之,俘斬千人。

  二月,加李克用守中書令,複李罕之官爵;再貶張浚繡州司戶。

  韋昭度將諸道兵十餘萬討陳敬瑄,三年不能克,饋運不繼,朝議欲息兵。三月乙亥,制複敬瑄官爵,令顧彥朗、王建各帥眾歸鎮。

  王師範遣都指揮使盧弘擊攻棣州刺史張蟾,弘引兵還攻師池,師範使人以重賂迎之,曰:「師範童騃,不堪重任,願得避位,使保首領,公之仁也。」弘以師範年少,信之,不設備。師範密謂小校安丘劉鄩曰:「汝能殺弘,吾以汝為大將。」弘入城,師範伏甲而享之,鄩殺弘於座及其黨數人。師範慰諭士卒,厚賞重誓,自將以攻棣州,執張蟾,斬之。崔安潛逃歸京師。師範以鄩為馬步副都指揮使。詔以師範為平盧節度使。師範和謹好學,每本縣令到官,師範輒備儀衛往謁之;令不敢當,師範命客將挾持,令坐於聽事,自稱「百姓王師範」,拜之於庭。僚佐或諫,師範曰:「吾敬桑梓,所以教子孫不忘本也。」

  張浚至藍田,逃奔華州依韓建,與孔緯密求救于朱全忠。全忠上表為緯、浚訟冤,朝廷不得已,並聽自便。緯至商州而還,亦寓居華州。

  邢洺節度使安知建潛通朱全忠,李克用表以李存孝代之。知建懼,奔青州,朝廷以知建為神武統軍。知建帥麾下三千人將詣京師,過鄆州。朱瑄與克用方睦,伏兵河上,斬之,傳首晉陽。

  夏四月,有彗星見於三台,東行入太微,長十丈餘。甲申,赦天下。

  成都城中乏食,棄兒滿路。民有潛入行營販米入城者,邏者得之,以白韋昭度,昭度曰:「滿城饑甚,忍不救之!」釋勿問。亦有白陳敬瑄者,敬瑄曰:「吾恨無術以救餓者,彼能如是,勿禁也。」由是販者浸多,然所致不過鬥升,截筒,徑寸半,深五分,量米而鬻之,每筒百餘錢,餓殍狼籍。軍民強弱相陵,將吏斬之不能禁;乃更為酷法,或斷腰,或斜劈,死者相繼而為者不止。人耳目既熟,不以為懼。吏民日窘,多謀出降,敬瑄悉捕其族黨殺之,慘毒備至。內外都指揮使、眉州刺史成都徐耕,性仁恕,所全活數千人。田令孜曰:「公掌生殺而不刑一人,有異志邪?」耕懼,夜,取俘囚戮於市。

  王建見罷兵制書,曰:「大功垂成,奈何棄之!」謀于周庠,庠勸建請韋公還朝,獨攻成都,克而有之。建表稱:「陳敬瑄、田令孜罪不可赦,願畢命以圖成功。」昭度無如之何,由是未能東還。建說昭度曰:「今關東籓鎮迭相吞噬,此腹心之疾也,相公宜早歸廟堂,與天子謀之。敬瑄,疥癬耳,當以日月制之,責建,可辦也!」昭度猶豫未決。庚子,建陰令東川將唐友通等擒昭度親吏駱保於行府門,臠食之,雲其盜軍糧。昭度大懼,遽稱疾,以印節授建,牒建知三使留後兼行營招討使,即日東還。建送至新都,跪觴馬前,泣拜而別。昭度甫出劍門,即以兵守之,不復內東軍。昭度至京師,除東都留守。建急攻成都,環城烽塹亙五十裡。有狗屠王鷂,請詐得罪亡入城說之,使上下離心,建遣之。鷂入見陳敬瑄、田令孜,則言「建兵疲食盡,將遁矣」,出則鬻茶于市,陰為吏民稱建英武,兵勢強盛;由是敬瑄等懈於守備而眾心危懼。建又遣其將京兆鄭渥詐降以覘之,敬瑄以為將,使乘城,既而複以詐得歸。建由是悉知城中虛實,以渥為親從都指揮使,更姓名曰王宗渥。

  以武安節度使周岳為嶺南西道節度使。

  李克用大舉擊赫連鐸,敗其兵於河上,進圍雲州。

  楊行密遣其將劉威、朱延壽將兵三萬擊孫儒于黃池,威等大敗。延壽,舒城人也。孫儒軍于黃池,五月,大水,諸營皆沒,乃還揚州,使其將康暀據和州,安景思據滁州。

  丙午,立皇子祐為德王。

  楊行密遣其將李神福攻和、滁,康暀降,安景思走。

  秋七月,李克用急攻雲州,赫連鐸食盡,奔吐谷渾部,既而歸於幽州。克用表大將石善友為大同防禦使。

  朱全忠遣使與楊行密約共攻孫儒。儒恃其兵強,欲先滅行密,後敵全忠,移牒籓鎮,數行密、全忠之罪,且曰:「俟平宣、汴,當引兵入朝,除君側之惡。」於是悉焚揚州廬舍,盡驅丁壯及婦女渡江,殺老弱以充食。行密將張訓、李德誠潛入揚州,滅餘火,得穀數十萬斛以賑饑民。泗州刺史張諫貸數萬斛以給軍,訓以行密之命饋之,諫由是德行密。

  邢洺節度使李存孝勸李克用攻鎮州,克用從之。八月,克用南巡澤潞,遂涉懷孟之境。

  朱全忠遣其將丁會攻宿州,克其外城。

  乙未,孫儒自蘇州出屯廣德,楊行密引兵拒之。儒圍其寨,行密將上蔡李簡帥百餘人力戰,破寨,拔行密出之。

  王建攻陳敬瑄益急,敬瑄出戰輒敗,巡內州縣率為建所取。威戎節度使楊晟時饋之食,建以兵據新都,彭州道絕。敬瑄出,慰勉士卒,皆不應。辛醜,田令孜登城謂建曰:「老夫向於公甚厚,何見困如是?」建曰:「父子之恩豈敢忘!但朝廷命建討不受代者,不得不然。倘太師改圖,建複何求!」是夕,令孜自攜西川印節詣建營授之,將士皆呼萬歲。建泣謝,請複為父子如初。先是,建常誘其將士曰:「成都城中繁盛如花錦,一朝得之,金帛子女恣汝曹所取,節度使與汝曹迭日為之耳!」壬寅,敬瑄開城迎建。建署其將張勍為馬步斬斫使,使先入城。乃謂將士曰:「吾與汝曹三年百戰,今始得城,汝曹不憂不富忠,慎勿焚掠坊市。吾已委張勍護之矣,彼幸執而白我,我猶得赦之;若先斬而後白,吾亦不能救也!」既而士卒有犯令者,勍執百餘人,皆捶其胸而殺之,積屍於市,眾莫敢犯。故時人謂勍為「張打胸」。癸卯,建入城,自稱西川留後。小校韓武數於使廳上馬,牙司止之,武怒曰:「司徒許我迭日為節度使;上馬何為!」建密遣人刺殺之。

  初,陳敬瑄之拒朝命也,田信孜欲盜其軍政,謂敬瑄曰:「三兄尊重,軍務煩勞,不若盡以相付,日具記事諮呈,兄但高居自逸而已。」敬瑄素無智能,忻然許之。自是軍事皆不由己,以至於亡。建表敬瑄子陶為雅州刺史,使隨陶之官,明年,罷歸,寓居新津,以一縣租賦贍之。

  癸醜,建分遣士卒就食諸州,更文武堅姓名曰王完阮,謝從本曰王宗本。陳敬瑄將佐有器幹者,建皆禮而用之。

  六軍十二衛觀軍容使、左神策軍中尉楊複恭總宿衛兵,專制朝政,諸假子皆為節度使、刺史,又養宦官子六百人,皆為監軍。假子龍劍節度使守貞、武定節度使守忠不輸貢賦,上表訕薄朝廷。上舅瑰求節度使,上訪于複恭,複恭以為不可。瑰怒,詬之。瑰出入禁中,頗用事,複恭惡之,奏以為黔南節度使。至吉柏津,令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守亮覆諸江中,宗族賓客皆死,以舟敗聞。上知複恭所為,深恨之。李順節既寵貴,與複恭爭權,盡以複恭陰事告上,上乃出複恭為鳳翔監軍,複恭慍懟,不肯行,稱疾,求致仕。九月乙卯,以複恭為上將軍致仕,賜以幾杖。使者致詔命還,複恭潛遣腹心張綰刺殺之。

  加護國節度使王重盈兼中書令。

  東川節度使顧彥朗薨,軍中推其弟彥暉知留後。

  冬十月壬午,宿州刺史張筠降于丁會。

  癸未,以永平節度使王建為西川節度使;甲申,廢永平軍。建既得西川,留心政事,容納直言,好施樂士,用人各盡其才,謙恭儉素;然多忌好殺,諸將有功名者,多因事誅之。

  楊複恭居第近玉山營,假子守信為玉山軍使,數往省之。或告複恭與守信謀反,乙酉,上禦安喜門,陳兵自衛,命天威都將李順節、神策軍使李守節將兵攻其第。張綰帥家眾拒戰,守信引兵助之,順節等不能克。丙戌,禁兵守含光門,俟其開,欲出掠兩市,遇劉崇望,立馬諭之曰:「天子親在街東督戰,汝曹皆宿衛之士,當于樓前殺賊立功,勿貪小利,自取惡名。」眾皆曰:「諾。」遂從崇望而東。守信之眾望見兵來,遂潰走。守信與複恭挈其族自通化門出,趣興元,永安都頭權安追之,擒張綰,斬之。複恭至興元,楊守亮、楊守忠、楊守貞及綿州刺史楊守厚同舉兵拒朝廷,以討李順節為名。守厚,亦複恭假子也。

  李克用攻王鎔,大破鎮兵于龍尾崗,斬獲萬計,遂拔臨城,攻元氏、柏鄉;李匡威引幽州兵救之。克用大掠而還,軍于邢州。

  十一月,曹州都將郭銖殺刺史郭詞,降于朱全忠。

  泰甯節度使朱瑾將萬餘人攻單州。

  乙丑,時溥將劉知俊帥眾二千降于朱全忠。知俊,沛人,徐之驍將也。溥軍自是不振。全忠以知俊為左右開道指揮使。

  辛未,壽州將劉弘鄂惡孫儒殘暴,舉州降朱全忠。

  十二月乙酉,汴將丁會、張歸霸與朱瑾戰于金鄉,大破之,殺獲殆盡,瑾單騎走免。

  天威都將李順節恃恩驕橫,出入常以兵自隨。兩軍中尉劉景宣、西門君遂惡之,白上,恐其作亂。戊子,二人以詔召順節,順節入至銀台門,二人邀順節於仗舍坐語,供奉官似先知自後斬其首,從者大噪而出。於是天威、捧日、登封三都大掠永寧坊,至暮乃定,百官表賀。

  孫儒焚掠蘇、常,引兵逼宣州,錢鏐複遣兵據蘇州。儒屢破楊行密之兵,旌旗輜重亙百餘裡。行密求救于錢鏐,鏐以兵食助之。

  以顧彥暉為東川節度使,遣中使宋道弼賜旌節。楊守亮使楊守厚囚道弼,奪其旌節,發兵攻梓州。癸卯,彥暉求救于王建;甲辰,建遣其將華洪、李簡、王宗侃、王宗弼救東川。建密謂諸將曰:「爾等破賊,彥暉必犒師,汝曹於行營報宴,因而執之,無煩再舉。」宗侃破守厚七砦,守厚走歸綿州。彥暉具犒禮,諸將報宴,宗弼以建謀告之,彥暉乃以疾辭。

  初,李茂貞養子繼臻據金州,均州刺史馮行襲攻下之,詔以行襲為昭信防禦使,治金州。楊守亮欲自金、商襲京師,行襲逆擊,大破之。

  是歲,賜涇原軍號曰彰義,增領渭、武二州。福建觀察使陳岩疾病,遣使以書召泉州刺史王潮,欲授以軍政,未至而岩卒。岩妻弟都將范暉諷將士推己為留後,發兵拒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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