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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武宗會昌四年


  唐武宗會昌四年(公元844年)

  春正月乙酉朔,楊弁帥其眾剽掠城市,殺都頭梁季葉,李石奔汾州。弁據軍府,釋賈群之囚,使其侄與之俱詣劉稹,約為兄弟。稹大喜。石會關守將楊珍聞太原亂,複以關降於稹。

  戊子,呂義忠遣使言狀,朝議喧然。或言兩地皆應罷兵,王宰又上言:「游弈將得劉稹表,臣近遣人至澤潞,賊有意歸附。若許招納,乞降詔命!」李德裕上言:「宰擅受稹表,遣人入賊中,曾不聞奏,觀宰意似欲擅招撫之功。昔韓信破田榮,李靖擒頡利,皆因其請降,潛兵掩襲。止可令王宰失信,豈得損朝廷威命!建立奇功,實在今日,必不可以太原小擾,失此事機。望即遣供奉官至行營,督其進兵,掩其無備,必須劉稹與諸將皆舉族面縛,方可受納。兼遣供奉官至晉絳行營,密諭石雄以王宰若納劉稹,則雄無功可紀。雄于垂成之際,須自取奇功,勿失此便。」又為相府與宰書,言:「昔王承宗雖逆命,猶遣弟承恭奉表詣張相祈哀,又遣其子知感、知信入朝,憲宗猶未之許。今劉稹不詣尚書面縛,又不遣血屬祈哀,置章表于衢路之間,遊弈將不即毀除,實恐非是。況稹與楊弁通姦,逆狀如此,而將帥大臣容受其詐,是私惠歸於臣下,不赦在於朝廷,事體之間,交恐不可。自今更有章表,宣即所在焚之。惟面縛而來,始可容受。」

  德裕又上言:「太原人心從來忠順,止是貧虛,賞犒不足。況千五百人何能為事!必不可姑息寬縱。且用兵未罷,深慮所在動心。頃張延賞為張朏所逐,逃奔漢州,還入成都。望詔李石、義忠還赴太原行營,召旁近之兵討除亂者。」上皆從之。是時,李石已至晉州,詔複還太原。辛卯,詔王逢悉留太原兵守榆社,以易定千騎、宣武兗海步兵三千討楊弁;又詔王元逵以步騎五千自土門入,應接逢軍。忻州刺史李丕奏:「楊弁遣人來為遊說,臣已斬之,兼斷其北出之路,發兵討之。」辛醜,上與宰相議太原事,李德裕曰:「今太原兵皆在外,為亂者止千餘人,諸州鎮必無應者。計不日誅翦,惟應速詔王逢進軍,至城下必自有變。」上曰:「仲武見鎮、魏討澤潞有功,必有慕羨之心,使之討太原何如?」德裕對曰:「鎮州趣太原路最便近。仲武去年討回鶻,與太原爭功,恐其不戢士卒,平人受害。」乃止。

  上遣中使馬元實至太原,曉諭亂兵,且覘其強弱。陳弁與之酣飲三日,且賂之。戊申,元實自太原還,上遣詣宰相議之,元實於眾中大言:「相公須早與之節!」李德裕曰:「何故?」元實曰:「自牙門至柳子列十五裡曳地光明甲,若之何取之!」德裕曰:「李相正以太原無兵,故發橫水兵赴榆社。庫中之甲盡在行營,弁何能遽致如此之眾乎?」元實曰:「太原人勁悍,皆可為兵,弁召募所致耳。」德裕曰:「召募須有貨財,李相止以欠軍士絹一匹,無從可得,故致此亂,弁何從得之?」元實辭屈。德裕曰:「從其有十五裡光明甲,必須殺此賊!」因奏稱:「楊弁微賊,決不可恕。如國力不及,甯舍劉稹。」河東兵戍榆社者聞朝廷令客軍取太原,恐妻孥為所屠滅,乃擁監軍呂義忠自取太原。壬子,克之,生擒楊弁,盡誅亂卒。

  三月甲寅朔,日有食之。

  乙卯,呂義忠奏克太原。丙辰,李德裕言於上曰:「王宰久應取澤州,今已遷延兩月。蓋宰與石雄素不葉,今得澤州,距上黨猶二百里;而石雄所屯距上黨才百五十裡。宰恐攻澤州綴昭義大軍,而雄得乘虛入上黨獨有其功耳。又宰生子晏實,其父智興愛而子之,晏實今為磁州刺史,為劉稹所質。宰之顧望不敢進,或為此也。」上命德裕草詔賜宰,督其進兵。且曰:「朕顧茲小寇,終不貸刑。亦知晏實是卿愛弟,將申大義,在抑私懷。」

  丁巳,以李石為太子少傅、分司,以河中節度使崔元式為河東節度使,石雄為河中節度使。元式,元略之弟也。

  乙未,石雄拔良馬等三寨一堡。

  辛酉,太原獻楊弁及其黨五十四人,皆斬於狗脊嶺。

  壬申,李德裕言於上曰:「事固有激發而成功者:陛下命王宰趣磁州,而何弘敬出師;遣客軍討太原,而戍兵先取楊弁。今王宰久不進軍,請徙劉沔鎮河陽,仍令以義成精兵二千直抵萬善,處宰肘腋之下。若宰識朝廷此意,必不敢淹留。若宰進軍,沔以重兵在南,聲勢亦壯。」上曰:「善!」戊寅,以義成節度使劉沔為河陽節度使。

  王逢擊昭義將康良佺,敗之。良佺棄石會關,退屯鼓腰嶺。

  黠戛斯遣將軍諦德伊斯難珠等入貢,言欲徙居回鶻牙帳,請發兵之期,集會之地。上賜詔,諭以「今秋可汗擊回鶻、黑車子之時,當令幽州、太原、振武、天德四鎮出兵要路,邀其亡逸,便申冊命,並依回鶻故事。」朝廷以回鶻衰微,吐蕃內亂,議複河、湟四鎮十八州。乃以給事中劉濛為巡邊使,使之先備器械糗糧及詗吐蕃守兵眾寡。又令天德、振武、河東訓卒礪兵,以俟今秋黠越斯擊回鶻,邀其潰敗之眾南來者,皆委濛與節度團練使詳議以聞。濛,晏之孫也。

  以道士趙歸真為右街道門教授先生。

  吐蕃論恐熱之將岌藏豐贊惡恐熱殘忍,降于尚婢婢。恐熱發兵擊婢婢於鄯州,婢婢分兵為五道拒之。恐熱退保東穀,婢婢為木柵圍之,絕其水原。恐熱將百餘騎突圍走保薄寒山,餘眾皆降於婢婢。

  夏四月,王宰進攻澤州。

  上好神仙,道士趙歸真得幸,諫官屢以為言。丙子,李德裕亦諫曰:「歸真,敬宗朝罪人,不宜親近!」上曰:「朕宮中無事時與之談道滌煩耳。至於政事,朕必問卿等與次對官,雖百歸真不能惑也。」德裕曰:「小人見勢利所在,則奔趣之,如夜蛾之投燭。聞旬日以來,歸真之門,車馬輻湊,願陛下深戒之!」

  戊寅,以左僕射王起同平章事,充山南西道節度使。起以文臣未嘗執政,直除使相,前無此比,固辭。上曰:「宰相無內外之異,朕有闕失,卿飛表以聞!」

  李德裕以州縣佐官太冗,奏令吏部郎中柳仲郢裁減。六月,仲郢奏減一千二百一十四員。仲郢,公綽之子也。

  宦官有發仇士良宿惡,於其家得兵仗數千。詔削其官爵,籍沒家貲。

  秋七月辛卯,上與李德裕議以王逢將兵屯翼城,上曰:「聞逢用法太嚴,有諸?」對曰:「臣亦嘗以此詰之,逢言:『前有白刃,法不嚴,其誰肯進?』」上曰:「言亦有理,卿更召而戒之!」德裕因言劉稹不可赦。上曰:「固然。」德裕曰:「昔李懷光未平,京師蝗旱,米鬥千錢,太倉米供天子及六宮無數旬之儲。德宗集百官,遣中使馬欽緒詢之。左散騎常侍李泌取桐葉摶破,以授欽緒獻之。德宗召問其故,對曰:『陛下與懷光君臣之分,如此葉不可複合矣!』由是德宗意定。既破懷光,遂用為相,獨任數年。」上曰:「亦大是奇士!」

  上聞揚州倡女善為酒令,敕淮南監軍選十七人獻之。監軍請節度使杜悰同選,且欲更擇良家美女,教而獻之。悰曰:「監軍自受敕,悰不敢預聞!」監軍再三請之,不從。監軍怒,具表其狀,上覽表默然。左右請並敕節度使同選,上曰:「敕籓方選倡女入宮,豈聖天子所為!杜悰不徇監軍意,得大臣體,真宰相才也。朕甚愧之!」遽敕監軍勿複選。甲辰,以悰同平章事,兼度支、鹽鐵轉過使。及悰中謝,上勞之曰:「卿不從監軍之言,朕知卿有致君之心,今相卿,如得一魏征矣!」

  閏月壬戌,以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李紳同平章事,充淮南節度使。

  李德裕奏:「鎮州奏事官高迪密陳意見二事:其一,以為『賊中好為偷兵術,潛抽諸處兵聚於一處,官軍多就迫逐,以致失利;經一兩月,又偷兵詣他處。官軍須知此情,自非來攻城柵,慎勿與戰。彼淹留不過三日,須散歸舊屯,如此數四空歸,自然喪氣。官軍密遣諜者詗其抽兵之處,乘虛襲之,無不捷矣。』其二,『鎮、魏屯兵雖多,終不能分賊勢。何則?下營不離故處,每三兩月一深入,燒掠而去。賊但固守城柵,城外百姓,賊亦不惜。宜令進營據其要害,以漸逼之。若止如今日,賊中殊不以為懼。』望詔諸將各使知之!」

  劉稹腹心將高文端降,言賊中乏食,令婦人挼穗舂之以給軍。德裕訪文端破賊之策,文端以為:「官軍今真攻澤州,恐多殺士卒,城未易得。澤州兵約萬五千人,賊常分兵太半,潛伏山谷,伺官軍攻城疲弊,則四集救之,官軍必失利。今請令陳許軍過乾河立寨,自寨城連延築為夾城,環繞澤州,日遣大軍布陳於外以扞救兵。賊見圍城將合,必出大戰;待其敗北,然後乘勢可取。」德裕奏請詔示王宰。文端又言:「固鎮寨四崖懸絕,勢不可攻。然寨中無水,皆飲澗水,在寨東南約一裡許。宜令王逢進兵逼之,絕其水道,不過三日,賊必棄寨遁去,官軍即可追躡。前十五裡至青龍寨,亦四崖懸絕,水在寨外,可以前法取也。其東十五裡則沁州城。」德裕奏請詔示王逢。文端又言:「都頭王釗將萬兵戍洺州,劉稹既族薛茂卿,又誅刑洺救援兵馬使談朝義兄弟三人,釗自是疑懼。稹遣使召之,釗不肯入,士卒皆嘩噪,釗必不為稹用。但釗及士卒家屬皆在潞州,又士卒恐己降為官軍所殺,招之必不肯來。惟有諭意於釗,使引兵入潞州取稹。事成之日,許除別道節度使,仍厚有賜與,庶幾肯從。」德裕奏請詔何弘潛遣人諭以此意。

  劉稹年少懦弱,押牙王協、宅內兵馬使李士貴用事,專聚貨財,府庫充溢,而將士有功無賞,由是人心離怨。劉從諫妻裴氏,冕之支孫也,憂稹將敗,其弟問典兵在山東,欲召之使掌軍政。士貴恐問至奪己權,且泄其奸狀,乃曰:「山東之事仰成于五舅,若召之,是無三州也。」乃上。

  王協薦王釗為洺州都知兵馬使。釗得眾心,而多不遵使府約束,同列高元武、安玉言其有貳心。稹召之,釗辭以「到洺州未立少功,實所慚恨,乞留數月,然後詣府。」許之,王協請稅商人,每州遣軍將一人主之,名為稅商,實籍編戶家貲,至於什器無所遺,皆估為絹匹,十分取其二,率高其估。民竭浮財及糗糧輸之,不能充,皆璟璟不安。軍將劉溪尤貪殘,劉從諫棄不用。溪厚賂王協,協以刑州富商最多,命溪主之。裴問所將兵號「夜飛」,多富商子弟,溪至,悉拘其父兄。軍士訴于問,問為之請,溪不許,以不遜語答之。問怒,密與麾下謀殺溪歸國,並告刺史崔嘏,嘏從之。

  丙子,嘏、問閉城,斬城中大將四人,請降于王元逵。時高元武在党山,聞之,亦降。先是使府賜洺州軍士布,人一端,尋有帖以折冬賜。會稅商軍將至洺州,王釗因人不安,謂軍士曰:「留後年少,政非己出。今倉庫充實,足支十年,豈可不少散之以慰勞苦之士!使貼不可用也。」乃擅開倉庫,給士卒人絹一匹,谷十二石,士卒大喜。釗遂閉城請降於何弘敬。安玉在磁州,聞二州降,亦降於弘敬。堯山都知失馬使魏元談等降于王元逵,元逵以其久不下,皆殺之。

  八月辛卯,鎮、魏奏邢、洺、磁三州降,宰相入賀。李德裕曰:「昭義根本盡在山東,三州降,則上黨不日有變矣。」上曰:「郭誼必梟劉稹以自贖。」德裕曰:「誠如聖料。」上曰:「於今所宜先處者何事?」德裕請以給事中盧弘止為三州留後,曰:「萬一鎮、魏請占三州,朝廷難於可否。」上從之。詔山南東道兼昭義節度使盧鈞乘驛赴鎮。

  潞人聞三州降,大懼。郭誼、王協謀殺劉稹以自贖,稹再從兄中軍使匡周兼押牙,誼患之,言於稹曰:「十三郎在牙院,諸將皆莫敢言事,恐為十三郎所疑而獲罪,以此失山東。今誠得十三郎不入,則諸將始敢盡言,采於眾人,必獲長策。」稹召匡周諭之,使稱疾不入。匡周怒曰:「我在院中,故諸將不敢有異圖;我出院,家必滅矣!」稹固請之,匡周不得已,彈指而出。誼令稹所親董可武說稹曰:「山東之叛,事由五舅,城中人人誰敢相保!留後今欲何如?」稹曰:「今城中尚有五萬人,且當閉門堅守耳。」可武曰:』非良策也。留後不若束身歸朝,如張元益,不失作刺史。且以郭誼為留後,俟得節之日,徐奉太夫人及室家金帛歸之東都,不亦善乎!」稹曰:「誼安肯如是?」可武曰:「可武已與之重誓,必不負也。」及引誼入。

  稹與之密約既定,乃白其母。母曰:「歸朝誠為佳事,但恨已晚。吾有弟不能保,安能保郭誼!汝自圖之!」稹乃素服出門,以母命署誼都知兵馬使。王協已戒諸將列於外廳,誼拜謝稹已,出見諸將,稹治裝於內廳。李士貴聞之,帥後院兵數千攻誼。誼叱之曰:「何不自取賞物,乃欲與李士貴同死乎!」軍士乃退,共殺士貴。誼易置將吏,部署軍士,一夕俱定。明日,使董可武入謁稹曰:「請議公事。」稹曰:「何不言之!」可武曰:「恐驚太夫人。」乃引稹步出牙門,至北宅,置酒作樂。酒酣,乃言:「今日之事欲全太尉一家,須留後自圖去就,則朝廷必垂矜閔。」稹曰:「如所言,稹之心也。」可武遂前執其手,,崔率度自後斬之,因收稹宗族,匡周以下至繈褓中子皆殺之。又殺劉從諫父子所厚善者張谷、陳揚庭、李仲京、郭台、王羽、韓茂章、茂實、王渥、賈庠等凡十二家,並其子侄甥婿無遺。仲京,訓之兄;台,行餘之子。羽,涯之從孫;茂章、茂實,約之子;渥,璠之子。庠,餗之子也。甘露之亂,仲京等亡歸從諫,從諫撫養之。凡軍中有小嫌者,誼日有所誅,流血成泥。乃函稹首,遣使奉表及書,降于王宰。首過澤州,劉公直舉營慟哭,亦降於宰。

  乙未,宰以狀聞。丙申,宰相入賀。李德裕奏:「今不須複置邢、洺、磁留後,但遣盧弘止宣慰三州及成德、魏博兩道。」上曰:「郭誼宜如何處之?」德裕對曰:「劉稹騃孺子耳,阻兵拒命,皆誼為之謀主。及勢孤力屈,又賣稹以求賞。此而不誅,何以懲惡!宜及諸軍在境,並誼等誅之!」上曰:「朕意亦以為然。」乃詔石雄將七千人入潞州,以應謠言。杜悰以饋運不給,謂誼等可赦,上熟視不應。德裕曰:「今春澤潞未平,太原複擾,自非聖斷堅定,二寇何由可平!外議以為若在先朝,赦之久矣。」上曰:「卿不知文宗心地不與卿合,安能議乎!」罷盧鈞山南東道,專為昭義節度使。戊戌,劉稹傳首至京師。詔:「昭義五州給複一年,軍行所過州縣免今年秋稅。昭義自劉從諫以來,橫增賦斂,悉從蠲免。所藉土團並縱遣歸農。諸道將士有功者,等級加賞。」

  郭誼既殺劉稹,日望旌節,既久不聞問,乃曰:「必移它鎮。」於是閱鞍馬,治行裝。及聞石雄將至,懼失色。雄至,誼等參賀畢,敕使張仲清曰:「郭都知告身來日當至,諸高班告身在此,晚牙來受之!」乃以河中兵環球場,晚牙,誼等至,唱名引入,凡諸將桀黠拒官軍者,悉執送京師。加何弘敬同平章事。丁未,詔發劉從諫屍,暴於潞州市三日,石雄取其屍置球場斬剉之。

  戊申,加李德裕太尉、趙國公,德裕固辭。上曰:「恨無官賞卿耳!卿若不應得,朕必不與卿。」初,李德裕以「韓全義以來,將帥出征屢敗,其弊有三:一者,詔令下軍前者,日有三四,宰相多不預聞。二者,監軍各以意見指揮軍事,將帥不得專進退。三者每軍各有宦者為監使,悉選軍中驍勇數百為牙隊,其在陳戰鬥者,皆怯弱之士。每戰,監使自有信旗,乘高立馬,以牙隊自衛,視軍勢小卻,輒引旗先走,陳從而潰。」德裕乃與樞密使楊欽義、劉行深議,約敕監軍不得預軍政,每兵千人聽監使取十人自衛,有功隨例沾賞。二樞密皆以為然,白上行之。自禦回鶻至澤潞罷兵,皆守此制。自非中書進詔意,更無它詔自中出者。號令既簡,將帥得以施其謀略,故所向有功。自用兵以來,河北三鎮每遣使者至京師,李德裕常面諭之曰:「河朔兵力雖強,不能自立,須借朝廷官爵威命以安軍情。歸語汝使:與其使大將邀宣慰敕使以求官爵,何如自奮忠義,立功立事,結知明主,使恩出朝廷,不亦榮乎!且以耳目所及者言之,李載義在幽州,為國家盡忠平滄景,及為軍中所逐,不失作節度使,後鎮太原,位至宰相。楊志誠遣大將遮敕使馬求官,及為軍中所逐,朝廷竟不赦其罪。此二人禍福足以觀矣。」德裕複以其言白上,上曰:「要當如此明告之。」由是三鎮不敢有異志。

  九月,詔以澤州隸河陽節度。

  丁巳,盧鈞入潞州。鈞素寬厚愛人,劉稹未平,鈞已領昭義節度,襄州士卒在行營者,與潞人戰,常對陳揚鈞之美。及赴鎮,入天井關,昭義散卒歸之道,鈞皆厚撫之,人情大洽,昭議遂安。劉稹將郭誼、王協、劉公直、安全慶、李道德、劉佐堯、劉開德、董可武等至京師,皆斬之。

  ***

  臣光曰:董重質之在淮西,郭誼之在昭義,吳元濟、劉稹,如木偶人在伎兒之手耳。彼二人者,始則勸人為亂,終則賣主規利,其死固有餘罪。然憲宗用之于前,武宗誅之於後,臣愚以為皆失之。何則?賞奸,非義也;殺降,非信也。失義與信,何以為國!昔漢光武待王郎、劉盆子止於不死,知其非力竭則不降故也。樊崇、徐宣、王元、牛邯之徒,豈非助亂之人乎?而光武弗殺。蓋以既受其降,則不可複誅故也。若既赦而複逃亡叛亂,則其死固無辭矣!如誼等,免死流之遠方,沒齒不還,可矣;殺之,非也!

  ***

  王羽、賈庠等已為誼所殺,李德裕複下詔稱「逆賊王涯、賈餗等已就昭義誅其子孫」,宣告中外,識者非之。劉從諫妻裴氏亦賜死。又令昭義降將李丕、高文端、王釗等疏昭義將士與劉稹同惡者,悉誅之,死者甚眾。盧鈞疑其枉濫,奏請寬之,不從。昭義屬城有嘗無禮于王元逵者,元逵推求得二十餘人,斬之。餘眾懼,複閉城自守。戊辰,李德裕等奏:「寇孽既平,盡為國家城鎮,豈可令元逵窮兵攻討!望遣中使賜城內將士敕,招安之,仍詔元逵引兵歸鎮,並詔盧鈞自遣使安撫。」從之。

  乙亥,李德裕等請上尊號,且言:「自古帝王,成大功必告天地。父,宣懿太后祔廟,陛下未嘗親謁。」上瞿然曰:「郊廟之禮,誠宜亟行,至於徽稱,非所敢當!」凡五上表,乃許之。

  李德裕奏:「據幽州奏事官言:詗知回鶻上下離心,可汗欲之安西,其部落言親戚皆在唐,不如歸唐。又與室韋已相失,計其不日來降,或自相殘滅。望遣識事中使賜仲武詔,諭以鎮、魏已平昭義,惟回鶻未滅,仲武猶帶北面招討使,宜早思立功。」

  李德裕怨太子太傅、東都留守牛僧孺、湖州刺史李宗閔,言於上曰:「劉從諫據上黨十年,太和中入朝,僧孺、宗閔執政,不留之,加宰相縱去,以成今日之患,竭天下力乃能取之,皆二人之罪也。」德裕又使人於潞州求僧孺、宗閔與從諫交通書疏,無所得,乃令孔目官鄭慶言從諫每得僧孺、宗閔書疏,皆自焚毀。詔追慶下禦史台近問,中丞李回、知雜鄭亞以為信然。河南少尹呂述與德裕書,言稹破報至,僧孺出聲歎恨。德裕奏述書,上大怒,以僧孺為太子少保、分司,宗閔為漳州刺史。戊子,再貶僧孺汀州刺史,宗閔漳州長史。

  上幸鄠校獵。

  十一月,複貶牛僧儒循州長史,李宗閔長流封州。

  十二月,以忠武節度使王宰為河東節度使,河中節度使石雄為河陽節度使。

  上幸雲陽校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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