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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德宗貞元三年(2)


  秋七月,以升為詹事。郜國,肅宗之女也。

  甲子,割振武之綏、銀二州,以右羽林將軍韓潭為夏、綏、銀節度使,帥神策之士五千、朔方、河東之士三千鎮夏州。

  時關東防秋兵大集,國用不充。李泌奏:「自變兩稅法以來,籓鎮、州、縣多違法聚斂。繼以朱泚之亂,爭榷率、征罰以為軍資,點募自防。泚既平,自懼違法,匿不敢言。請遣使以詔旨赦其罪,但令革正,自非于法應留使、留州之外,悉輸京師。其官典逋負,可征者征之,難征者釋之,以示寬大。敢有隱沒者,重設告賞之科而罪之。」上喜曰:「卿策甚長,然立法太寬,恐所得無幾!」對曰:「茲事臣固熟思之,寬則獲多而速,急則獲少而遲。蓋以寬則人喜于免罪而樂輸,急則競為蔽匿,非推鞫不能得其實,財不足濟今日之急而皆入於奸吏矣。」上曰:「善!」以度支員外郎元友直為河南、江、淮南句勘兩稅錢帛使。

  初,河、隴既沒於吐蕃,自天寶以來,安西、北庭奏事及西域使人在長安者,歸路既絕,人馬皆仰給於鴻臚。禮賓委府、縣供之,于度支受直。度支不時付直,長安市肆不勝其弊。李泌知胡客留長安久者,或四十餘年,皆有妻子,買田宅,舉質取利,安居不欲歸,命檢括胡客有田宅者停其給。凡得四千人,將停其給。胡客皆詣政府訴之,泌曰:「此皆從來宰相之過,豈有外國朝貢使者留京師數十年不聽歸乎!今當假道於回紇,或自海道各遣歸國,有不願歸者,當於鴻臚自陳,授以職位,給俸祿為唐臣。人生當乘時展用,豈可終身客死邪!」於是胡客無一人願歸者,泌皆分隸神策兩軍,王子、使者為散兵馬使或押牙,餘皆為卒,禁旅益壯。鴻臚所給胡客才十餘人,歲省度支錢五十萬緡,市人皆喜。

  上複問泌以複府兵之策。對曰:「今歲征關東卒戍京西者十七萬人,計歲食粟二百四萬斛。今粟鬥直錢百五十,為錢三百六萬緡。國家比遭饑亂,經費不充,就使有錢,亦無粟可糴,未暇議複府兵也。」上曰:「然將奈何?亟減戍卒歸之,何如?」對曰:「陛下誠能用臣之言,可以不減戍卒,不擾百姓,糧食皆足,粟麥日賤,府兵亦成。」上曰:「果能如是,何為不用!」對曰:「此須急為之,過旬日則不及矣。今吐蕃久居原、蘭之間,以牛運糧,糧盡,占無所用,請發左藏惡繒染為彩纈,因黨項以市之,每頭不過二三匹,計十八萬匹,可致六萬餘頭。又命諸冶鑄農器糴麥種,分賜沿邊軍鎮,募戍卒,耕荒田而種之,約明年麥熟倍償其種,其餘據時價五分增一,官為糴之。來春種禾亦如之。關中土沃而久荒,所收必厚。戍卒獲利,耕者浸多。邊地居人至少,軍士月食官糧,粟麥無所售,其價必賤,名為增價,實比今歲所減多矣。」上曰:「善!」即命行之。泌又言:「邊地官多闕,請募人入粟以補之,可足今歲之糧。」上亦從之,因問曰:「卿言府兵亦集,如何?」對曰:「戍卒因屯田致富,則安於其土,不復思歸。舊制,戍卒三年而代,及其將滿,下令有願留者,即以所開田為永業。家人原來來者,本貫給長牒續食而遣之。據應募之數,移報本道,雖河朔諸帥得免更代之煩,亦喜聞矣。不過數番,則戍卒皆土著,乃悉以府兵之法理之,是變關中之疲弊為富強也。」上喜曰:「如此,天下無複事矣。」泌曰:「未也。臣能不用中國之兵使吐蕃自困。」上曰:「計將安出?」對曰:「臣未敢言之,俟麥禾有效,然後可議也。」上固問,不對。泌意欲結回紇、大食、雲南與共圖吐蕃,令吐蕃所備者多。知上素恨回紇,恐聞之不悅,並屯田之議不行,故不肯言。既而戍卒應募,願耕屯田者什五六。

  壬申,賜駱元光姓名李元諒。

  左僕射、同平章事張延賞薨。

  八月辛巳朔,日有食之。

  吐蕃尚結贊遣五騎送崔漢衡歸,且上表求和。至潘原,李觀語之以「有詔不納吐蕃使者」,受其表而卻其人。

  初,兵部侍郎、同平章事柳渾與張延賞俱為相,渾議事數異同,延賞使所親謂曰:「相公舊德,但節言於廟堂,則重位可久。」渾曰:「為吾謝張公,柳渾頭可斷,舌不可禁!」由是交惡。上好文雅縕藉,而渾質直輕侻,無威儀,于上前時發俚語。上不悅,欲黜為王府長史,李泌言:「渾褊直無他。故事,罷相無為長史者。」又欲以為王傅,泌請以為常侍,上曰:「苟得罷之,無不可者。」己醜,渾罷為左散騎常侍。

  初,郜國大長公主適駙馬都尉蕭升。升,複之從兄弟也。公主不謹,詹事李升、蜀州別駕蕭鼎、彭州司馬李萬、豐陽令韋恪,皆出入主第。主女為太子妃,始者上恩禮甚厚,主常直乘肩輿抵東宮。宗戚皆疾之。或告主淫亂,且為厭禱。上大怒,幽主於禁中,切責太子。太子不知所對,請與蕭妃離婚。上召李泌告之,且曰:「舒王近已長立,孝友溫仁。」泌曰:「何至於是!陛下惟有一子,奈何一旦疑之,欲廢之而立侄,得無失計乎!」上勃然怒曰:「卿何得間人父子!誰語卿舒王為侄者?」對曰:「陛下自言之。大曆初,陛下語臣,『今日得數子』。臣請其故,陛下言『昭靖諸子,主上令吾子之。』今陛下所生之子猶疑之,何有于侄!舒王雖孝,自今陛下宜努力,勿複望其孝矣!」上曰:「卿不愛家族乎?」對曰:「臣惟愛家族,故不敢不盡言。若畏陛下盛怒而為曲從,陛下明日悔之,必尤臣雲:『吾獨任汝為相,不力諫,使至此,必複殺而子。』臣老矣,餘年不足惜,若冤殺臣子,使臣以侄為嗣,臣未知得歆其祀乎!」因嗚咽流涕。

  上亦泣曰:「事已如此,使朕如何而可?」對曰:「此大事,願陛下審圖之。臣始謂陛下聖德,當使海外蠻夷皆戴之如父母,豈謂自有子而疑之至此乎!臣今盡言,不敢避忌諱。自古父子相疑,未有不亡國覆家者。陛下記昔在彭原,建寧何故而誅?」上曰:「建甯叔實冤,肅宗性急,譖之者深耳!」泌曰:「臣昔以建寧之故,固辭官爵,誓不近天子左右。不幸今日複為陛下相,又睹茲事。臣在彭原,承恩無比,竟不敢言建寧之冤,及臨辭乃言之,肅宗亦悔而泣。先帝自建寧之死,常懷危懼,臣亦為先帝誦《黃台瓜辭》以防讒構之端。」上曰:「朕固知之。」

  意色稍解,乃曰:「貞觀、開元皆易太子,何故不亡?」對曰:「臣方欲言之。昔承乾屢嘗監國,托附者眾,東宮甲士甚多,與宰相侯君集謀反,事覺,太宗使其舅長孫無忌與朝臣數十人鞫之,事狀顯白,然後集百官而議之。當時言者猶雲:『願陛下不失為慈父,使太子得終天年。』太宗從之,並廢魏王泰。陛下既知肅宗性急,以建寧為冤,臣不勝慶倖。願陛下戒覆車之失,從容三日,究其端緒而思之,陛下必釋然知太子之無它矣。若果有其跡,當召大臣知義理者二十人與臣鞫其左右,必有實狀,願陛下如貞觀之法行之,並廢舒王而立皇孫,則百代之後,有天下者猶陛下子孫也。至於開元之時,武惠妃譖太子瑛兄弟殺之,海內冤憤,此乃百代所當戒,又可法乎!且陛下昔嘗令太子見臣于蓬萊池,觀其容表,非有蜂目豺聲商臣之相也,正恐失於柔仁耳。又,太子自貞元以來常居少陽院,在寢殿之側,未嘗接外人,預外事,安有異謀乎!彼譖人者巧詐百端,雖有手書如晉湣懷,衷甲如太子瑛,猶未可信,況但以妻母有罪為累乎!幸陛下語臣,臣敢以家族保太子必不知謀。曏使楊素、許敬宗、李林甫之徒承此旨,已就舒王圖定策之功矣!」上曰:「此朕家事,何豫於卿,而力爭如此?」

  對曰:「天子以四海為家。臣今獨任宰相之重,四海之內,一物失所,責歸於臣。況坐視太子冤橫而不言,臣罪大矣!」上曰:「為卿遷延至明日思之。」泌抽笏叩頭而泣曰:「如此,臣知陛下父子慈孝如初矣!然陛下還宮,當自審思,勿露此意於左右;露之,則彼皆欲樹功于舒王,太子危矣!」上曰:「具曉卿意。」泌歸,謂子弟曰:「吾本不樂富貴,而命與願違,今累汝曹矣。」

  太子遣人謝泌曰:「若必不可救,欲先自仰藥,何如?」泌曰:「必無此慮。願太子起敬起孝。苟泌身不存,則事不可知耳。」間一日,上開延英殿獨召泌,流涕闌幹,撫其背曰:「非卿切言,朕今日悔無及矣!皆如卿言,太子仁孝,實無他也。自今軍國及朕家事,皆當謀於卿矣。」泌拜賀,因曰:「陛下聖明,察太子無罪,臣報國畢矣。臣前日驚悸亡魂,不可複用,願乞骸骨。」上曰:「朕父子賴卿得全,方屬子孫,使卿代代富貴以報德,何為出此言乎!」甲午,詔李萬不知避宗,宜杖死,李升等及公主五子,皆流嶺南及遠州。

  戊申,吐蕃帥羌、渾之眾寇隴州,連營數十裡,京城震恐。九月丁卯,遣神策將石季章戍武功,決勝軍使唐良臣戍百里城。丁巳,吐蕃大掠汧陽、吳山、華亭,老弱者殺之,或斷手鑿目,棄之而去,驅丁壯萬餘悉送安化峽西,將分隸羌、渾,乃告之曰:「聽爾東向哭辭鄉國。」眾大哭,赴崖谷死傷者千餘人。未幾,吐蕃之眾複至,圍隴州,刺史韓清沔與神策副將蘇太平夜出兵擊卻之。

  上謂李泌曰:「每歲諸道貢獻,共直錢五十萬緡,今歲僅得三十萬緡。言此誠知失體,然宮中用度殊不足。」泌曰:「古者天子不私求財,今請歲供宮中錢百萬緡,願陛下不受諸道貢獻及罷宣索。必有所須,請降敕折稅,不使奸吏因緣誅剝。」上從之。

  回紇合骨咄祿可汗屢求和親,且請婚。上未之許。會邊將告乏馬,無以給之,李泌言於上曰:「陛下誠用臣策,數年之後,馬賤於今十倍矣。」上曰:「何故?」對曰:「願陛下推至公之心,屈己徇人,為社稷大計,臣乃敢言。」上曰:「卿何自疑若是!」對曰:「臣願陛下北和回紇,南通雲南,西結大食、天竺,如此,則吐蕃自困,馬亦易致矣!」上曰:「三國當如卿言,至於回紇則不可。」泌曰:「臣固知陛下如此,所以不敢早言。為今之計,當以回紇為先,三國差緩耳。」上曰:「唯回紇卿勿言。」泌曰:「臣備位宰相,事有可否在陛下,何至不許臣言!」上曰:「朕於卿言皆聽之矣,至於和回紇,宜待子孫;于朕之時,則固不可!」泌曰:「豈非以陝州之恥邪!」上曰:「然。韋少華等以朕之故受辱而死,朕豈能忘之!屬國家多難,未暇報之,和則決不可。卿勿更言!」

  泌曰:「害少華者乃牟羽可汗,陛下即位,舉兵入寇,未出其境,今合骨咄祿可汗殺之。然則今可汗乃有功于陛下,宜受封賞,又何怨邪!其後張光晟殺突董等九百餘人,合骨咄祿竟不敢殺朝廷使者,然則合骨咄祿固無罪矣。」上曰:「卿以和回紇為是,則朕固非邪?」對曰:「臣為社稷而言,若苛合取容,何以見肅宗、代宗於天上!」上曰:「容朕徐思之。」自是泌凡十五餘對,未嘗不論回紇事,上終不許。泌曰:「陛下既不許回紇和親,願賜臣骸骨。」上曰:「朕非拒諫,但欲與卿較理耳,何至遽欲去朕邪!」對曰:「陛下許臣言理,此固天下之福也。」上曰:「朕不惜屈己與之和,但不能負少華輩。」對曰:「以臣觀之,少華輩負陛下,非陛下負之也。」上曰:「何故?」

  對曰:「昔回紇葉護將兵助討安慶緒,肅宗但令臣宴勞之于元帥府,先帝未嘗見也。葉護固邀臣至其營,肅宗猶不許。及大軍將發,先帝始與相見。所以然者,彼戒狄豺狼也,舉兵入中國之腹,不得不過為之防也。陛下在陝,富於春秋,少華輩不能深慮,以萬乘元子徑造其營,又不先與之議相見之儀,使彼得肆其桀驁,豈非少華輩負陛下邪?死不足償責矣。且香積之捷,葉護欲引兵入長安,先帝親拜之于馬前以止之,葉護遂不敢入城。當時觀者十萬餘人,皆歎息曰:『廣平王真華、夷主也!』然則先帝所屈者少,所伸者多矣。葉護乃牟羽之叔父也。牟羽身為可汗,舉全國之兵赴中原之難,故其志氣驕矜,敢責禮于陛下。陛下天資神武,不為之屈。當是之時,臣不敢言其它,若可汗留陛下于營中,歡飲十日,天下豈得不寒心哉!而天威所臨,豺狼馴擾,可汗母捧陛下于貂裘,叱退左右,親送陛下乘馬而歸。陛下以香積之事觀之,則屈己為是乎?不屈為是乎?陛下屈于牟羽乎?牟羽屈于陛下乎?」上謂李晟、馬燧曰:「故舊不宜相逢。朕素怨回紇,今聞泌言香積之事,朕自覺少理。卿二人以為何如?」

  對曰:「果如泌所言,則回紇似可恕。」上曰:「卿二人複不與朕,朕當奈何!」泌曰:「臣以為回紇不足怨,曏來宰相乃可怨耳。今回紇可汗殺牟羽,其國人有再複京城之勳,夫何罪乎!吐蕃幸國之災,陷河、隴數千里之地又引兵入京城,使先帝蒙塵於陝,此乃百代必報之仇,況其贊普至今尚存,宰相不為陛下別白言此,乃欲和吐蕃以攻回紇,此為可怨耳。」上曰:「朕與之為怨已久,又聞吐蕃劫盟,今往與之和,得無複拒我,為夷狄之笑乎?」

  對曰:「不然。臣曩在彭原,今可汗為胡祿都督,與今國相白婆帝皆從聽護而來,臣待之頗親厚,故聞臣為相求和,安有複相拒乎!臣今請以書與之約:稱臣,為陛下子,每使來不過二百人,印馬不過千匹,無得攜中國人及商胡出塞。五者皆能如約,則主上必許和親。如此,威加北荒,旁讋吐蕃,足以快陛下平昔之心矣」上曰:「自至德以來,與為兄弟之國,今一旦欲臣之,彼安肯和乎?」對曰:「彼思與中國和親久矣,其可汗、國相素信臣言,若其未諧,但應再發一書耳。」上從之。

  既而回紇可汗遣使上表稱兒及臣,凡泌所與約五事,一皆聽命。上大喜,謂泌曰:「回紇何畏服卿如此!」對曰:「此乃陛下威靈,臣何力焉!」上曰:「回紇則既和矣,所以招雲南、大食、天竺奈何!」對曰:「回紇和,則吐蕃已不敢輕犯塞矣。次招雲南,則是斷吐蕃之右臂也。雲南自漢以臣屬中國,楊國忠無故擾之使叛,臣於吐蕃,苦於吐蕃賦役重,未嘗一日不思複為唐臣也。大食在西域為最強,自蔥嶺盡西海,地幾半天下,與天竺皆慕中國,代與吐蕃為仇,臣故知其可招也。」癸亥,遣回紇使者合闕將軍歸,許以咸安公主妻可汗,歸其馬價絹五萬匹。

  吐蕃寇華亭及連雲堡,皆陷之。甲戌,吐蕃驅二城之民數千人及邠、涇人畜萬計而去,置之彈箏峽西。涇州恃連雲為斥候,連雲既陷,西門不開,門外皆為虜境,樵采路絕。每收穫,必陳兵以扞之,多失時,得空穗而已。由是涇州常苦乏食。

  冬十月甲申,吐蕃寇豐義城,前鋒至大回原,邠甯節度使韓游瑰擊卻之。乙酉,複寇長武城,又城故原州而屯之。

  妖僧李軟奴自言:「本皇族,見岳、瀆神命己為天子。」結殿前射生將韓欽緒等謀作亂。丙戌,其黨告之,上命捕送內侍省推之。李晟聞之,遽僕於地曰:「晟族滅矣!」李泌問其故,晟曰:「晟新罹謗毀,中外有家人千餘,若有一人在其黨中,則兄亦不能救矣。」泌乃奏:「大獄一起,所連引必多,外間人情忷懼,請出付台推。」上從之。欽緒,遊瑰之子也,亡抵邠州。游瑰出屯長武城,留後械送京師。壬辰,腰斬欽奴等八人,北軍之士坐死者八百餘人,而朝廷之臣無連及者。韓游瑰委軍詣闕謝,上遣使止之,委任如初。遊瑰又械送欽緒二子,上亦宥之。

  吐蕃以苦寒不入寇,而糧運不繼。十一月,詔渾瑊歸河中,李元諒歸華州,劉昌分其眾五千歸汴州,自餘防秋兵退屯鳳翔、京兆諸縣以就食。

  十二月,韓遊瑰入朝。

  自興元以來,至是歲最為豐稔,米鬥直錢百五十、粟八十,詔所在和糴。庚辰,上畋於新店,入民趙光奇家,問:「百姓樂乎?」對曰:「不樂。」上曰:「今歲頗稔,何為不樂?」對曰:「詔令不信。前雲兩稅之外悉無它徭,今非稅而誅求者殆過於稅。後又雲和糴,而實強取之,曾不識一錢。始雲所糴粟麥納於道次,今則遣致京西行營,動數百里,車摧牛斃,破產不能支。愁苦如此,何樂之有!每有詔書優恤,徒空文耳!恐聖主深居九重,皆未知之也!」上命複其家。

  ***

  臣光曰:甚矣唐德宗之難寤也!自古所患者,人君之澤壅而不下達,小民之情鬱而不上通;故君勤恤於上而民不懷,民愁怨於下而君不知,以至於離叛危亡,凡以此也。德宗幸以遊獵得至民家,值光奇敢言而知民疾苦,此乃千載之遇也。固當按有司之廢格詔書,殘虐下民,橫增賦斂,盜匿公財,及左右諂諛日稱民間豐樂者而誅之。然後洗心易慮,一新其政,屏浮飾,廢虛文,謹號令,敦誠信,察真偽,辨忠邪,矜困窮,伸冤滯,則太平之業可致矣。釋此不為,乃複光奇之家。夫以四海之廣,兆民之眾,又安得人人自言于天子而戶戶複其徭賦乎!

  ***

  李泌以李軟奴之黨猶有在北軍未發者,請大郝以安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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