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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玄宗開元四年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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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玄宗開元四年(公元716年) 春正月,昕與其妹夫楊仙玉於裡巷伺傑而毆之。傑上表自訴曰:「髮膚見毀,雖則育心,冠冕被陵,誠為辱國。」上大怒,命於朝堂杖殺,以謝百僚,仍以敕書慰傑曰:「昕等朕之密戚,不能訓導,使陵犯衣冠,雖置以極刑,未足謝罪。卿宜以剛腸疾惡,勿以凶人介意。」 丁亥,宋王成器更名憲,申王成義更為名捴。 乙酉,隴右節度使郭虔瓘奏,奴石良才等八人皆有戰功,請除遊擊將軍。敕下,盧懷慎等奏曰:「郭虔瓘恃其微效,輒侮彝章,為奴請五品,實亂綱紀,不可許。」上從之。 丙午,以鄫王嗣真為安北大都護、安撫河東、關內、隴右諸蕃大使,以安北大都護張知運為之副。陝王嗣升為安西大都護、安撫河西四鎮諸蕃大使,以安西都護郭虔瓘為之副。二王皆不出閣。諸王遙領節度自此始。 二月丙辰,上幸驪山溫湯。 吐蕃圍松州。 丁卯,上還宮。 辛未,以尚書右丞倪若水為汴州刺史兼河南採訪使。 上雖欲重都督、刺史,選京官才望者為之,然當時士大夫猶輕外任。揚州採訪使班景倩入為大理少卿,過大樑,若水餞之行,立望其行塵,久之乃返,謂官屬曰:「班生此行,何異登仙!」 癸西,松州都督孫仁獻襲擊吐蕃於城下,大破之。 上嘗遣宦官詣江南取䴔䴖、鸂鶒等,欲置苑中,使者所至煩擾。道過汴州,倪若水上言:「今農桑方急,而羅捕禽鳥以供園池之玩,遠自江、嶺,水陸傳送,食為粱肉。道路觀者,豈不以陛下為賤人而貴鳥乎?陛下方當以鳳凰為凡鳥,麒麟為凡獸,況䴔䴖、鸂鶒,曷足貴也!」上手敕謝若水,賜帛四十段,縱散其鳥。 山東蝗複大起,姚崇又命捕之。倪若水謂:「蝗乃天災,非人力所及,宜修德以禳之。劉聰時,常捕埋之,為害益甚。」拒禦史,不從其命。崇牒若水曰:「劉聰偽主,德不勝妖;今日聖朝,妖不勝德。古之良守,蝗不入境。若其修德可免,彼豈無德致然?」若水乃不敢違。夏五月甲辰,敕委使者詳察州縣捕蝗勤惰者,各以名聞。由是連歲蝗災,不至大饑。 或言於上曰:「今歲選敘大濫,縣令非才。」及入謝,上悉召縣令于宣政殿庭,試以理人策。惟鄄城令韋濟詞理第一,擢為醴泉令。餘二百餘人不入第,且令之官;四十五人放歸學問。吏部侍郎盧從願左遷豫州剌史,李朝隱左遷滑州刺史。從願典選六年,與朝隱皆名稱職。初,高宗之世,馬載、裴行檢在吏部,最有名,時人稱吏部前有馬、裴,後有盧、李。濟,嗣立之子也。 有胡人上言海南多珠翠奇寶,可往營致,因言市舶之利;又欲往師子國求靈藥及善醫之嫗,置之宮掖。上命監察禦史楊范臣與胡人偕往求之,范臣從容奏曰:「陛下前年焚珠玉、錦繡,示不復用。今所求者何以異於所焚者乎!彼市舶與商賈爭利,殆非王者之體。胡藥之性,中國多不能知;況于胡嫗,豈宜置之宮掖!夫禦史,天子耳目之官,必有軍國大事,臣雖觸冒炎瘴,死不敢辭。此特胡人眩惑求媚,無益聖德,竊恐非陛下之意,願熟思之。」上遽自引咎,慰諭而罷之。 六月癸亥,上皇崩於百福殿。己巳,以上女萬安公主為女官,欲以追福。 癸酉,拔曳固斬突厥可汗默啜首來獻。時默啜北擊拔曳固,大破之于獨樂水,恃勝輕歸,不復設備,遇拔曳固迸卒頡質略,自柳林突出,斬之。時大武軍子將郝靈荃奉使在突厥,頡質略以其首歸之,與偕詣闕,懸其首於廣街。拔曳固、回紇、同羅、霫、僕固五部皆來降,置於大武軍北。 默啜之子小可汗立,骨咄祿之子闕特勒擊殺之,及默啜諸子、親信略盡;立其兄左賢王默棘連,是為毘伽可汗,國人謂之「小殺」。毘伽以國固讓闕特勒,闕特勒不受;乃以為左賢王,專典兵馬。 秋七月壬辰,太常博士陳貞節、蘇獻以太廟七室已滿,請遷中宗神主於別廟,奉睿宗神主祔太廟;從之。又奏遷昭成皇后祔睿宗室,肅明皇后留祀于儀坤廟。八月乙巳,立中宗廟於太廟之西。 辛未,契丹李失活、奚李大酺帥所部來降。制以失活為松漠郡王、行左金吾大將軍兼松漠都督,因其八部落酋長,拜為刺史;又以將軍薛泰督軍鎮撫之。大酺為饒樂郡王、行右金吾大將軍兼饒樂都督。失活,盡忠之從父弟也。 吐蕃複請和,上許之。 突厥默啜既死,奚、契丹、拔曳固等諸部皆內附,突騎施蘇祿複自立為可汗。突厥部落多離散,毘伽可汗患之,乃召默啜時牙官暾欲穀,以為謀主。暾欲穀年七十餘,多智略,國人信服之,突厥降戶處河曲者,聞毘伽立,多複叛歸之。 並州長史王晙上言:「此屬徒以其國喪亂,故相帥來降;若彼安寧,必複叛去。今置之河曲,此屬桀黠,實難制禦,往往不受軍州約束,興兵剽掠;聞其逃者已多與虜聲問往來,通傳委曲。乃是畜養此屬使為間諜,日月滋久,奸詐愈深,窺伺邊隙,將成大患。虜騎南牧,必為內應,來逼軍州,表裡受敵,雖有韓、彭,不能取勝矣。願以秋、冬之交,大集兵眾,諭以利害,給其資糧,徙之內地。二十年外,漸變舊俗,皆成勁兵;雖一時暫勞,然永久安靖。比者守邊將吏及出境使人,多為諛辭,皆非事實,或雲北虜破滅,或雲降戶妥貼,皆欲自衒其功,非能盡忠徇國。願察斯利口,忽忘遠慮。議者必曰:『國家向時已嘗置降戶于河曲,皆獲安寧,今何所疑!』此則事同時異,不可不察。向者頡利既亡,降者無複異心,故得久安無變。今北虜尚存,此屬或畏其威,或懷其惠,或其親屬,豈樂南來!較之彼時,固不侔矣。以臣愚慮,徙之內地,上也;多屯士馬,大為之備,華、夷相參,人勞費廣,次也;正如今日,下也。願審茲三策,擇利而行,縱使因徙逃亡,得者皆為唐有;若留至河冰,恐必有變。」 疏奏,未報;降戶𨁂跌思泰、阿悉爛等果叛。冬十月甲辰,命朔方大總管薛訥發兵追討之。王晙引並州兵西濟河,晝夜兼行,追擊叛者,破之,斬獲三千級。 先是,單于副都護張知運悉收降戶兵仗,令渡河而南,降戶怨怒。禦史中丞薑晦為巡邊使,降戶訴無弓矢,不得射獵,晦悉還之;降戶得之,遂叛。張知運不設備,與之戰於青剛嶺,為虜所擒,欲送突厥;至綏州境,將軍郭知運以朔方兵邀擊之,大破其眾于黑山呼延穀,虜釋張知運而去。上以張知運喪師,斬之以徇。毘伽可汗既得思泰等,欲南入為寇。暾欲穀曰:「唐主英武,民和年豐,未有間隙,不可動也。我眾新集,力尚疲羸,且當息養數年,始可觀變而舉。」毘伽又欲築城,並立寺觀,暾欲穀曰:「不可。突厥人徒稀少,不及唐家百分之一,所以能與為敵者,正以逐水草,居處無常,射獵為業,人皆習武,強則進兵抄掠,弱則竄伏山林。唐兵雖多,無所施用。若築城而居,變更舊俗,一朝失利,必為所滅。釋、老之法,教人仁弱,非用武爭勝之術,不可崇也。」毘伽乃止。 庚午,葬大聖皇帝于橋陵,廟號睿宗。御史大夫李傑護橋陵作,判官王旭犯贓,傑按之,反為所構,左遷衢州刺史。 十一月己卯,黃門監盧懷慎疾亟,上表薦宋璟、李傑、李朝隱、盧從願並明時重器,所坐者小,所棄者大,望垂矜錄;上深納之。乙未,薨。家無餘蓄,惟一老蒼頭,請自鬻以辦喪事。 丙申,以尚書左丞源乾曜為黃門侍郎、同平章事。 姚崇無居第,寓居罔極寺,以病痁謁告。上遣使問飲食起居狀,日數十輩。源乾曜奏事或稱旨,上輒曰:「此必姚宗之謀也。」或不稱旨,輒曰:「何不與姚崇議之!」乾曜常謝實然。每有大事,上常令乾曜就寺問崇。癸卯,乾曜請遷崇于四方館,仍聽家人入侍疾;上許之。崇以四方館有簿書,非病者所宜外,固辭。上曰:「設四方館,為官吏也;使卿居之,為社稷也。恨不可使卿居禁中耳,此何足辭!」崇子光祿少卿彝、宗正少卿異,廣通賓客,頗受饋遺,為時所譏。主書趙誨為崇所親信,受胡人賂,事覺,上親鞫問,下獄當死。崇複營救,上由是不悅。會曲赦京城,敕特標誨名,杖之一百,流嶺南。崇由是憂懼,數請避相位,薦廣州都督宋璟自代。 十二月,上將幸東都,以璟為刑部尚書、西京留守,令馳驛詣闕,遣內侍、將軍楊思勖迎之。璟風度凝遠,人莫測其際,在塗竟不與思勖交言。思勖素貴幸,歸,訴於上,上嗟歎良久,益重璟。 丙辰,上幸驪山溫湯;乙丑,還宮。 閏月己亥,姚崇罷為開府儀同三司,源乾曜罷為京兆尹、西京留守,以刑部尚書宋璟守吏部尚書兼黃門監,紫微侍郎蘇頲同平章事。 璟為相,務在擇人,隨材授任,使百官各稱其積;刑賞無私,敢犯顏正諫。上甚敬憚之,雖不合意,亦曲從之。 突厥默啜自則天世為中國患,朝廷旰食,傾天下之力不能克;郝靈荃得其首,自謂不世之功。璟以天子好武功,恐好事者競生心徼倖,痛抑其賞,逾年始授郎將;靈荃慟哭而死。 璟與蘇頲相得甚厚,頲遇事多讓於璟,頲每論事則頲為之助。璟嘗謂人曰:「吾與蘇氏父子皆同居相府,僕射寬厚,誠為國器,然獻可替否,吏事精敏,則黃門過其父矣。」 姚、宋相繼為相,崇善應變成務,璟善守法持正;二人志操不同,然協心輔佐,使賦役寬平,刑罰清省,百姓富遮。唐世賢相,前稱房、杜,後稱姚、宋,他人莫得比焉。二人每進見,上輒為之起,去則臨軒送之。及李林甫為相,雖寵任過於姚、宋,然禮遇殊卑薄矣。紫微舍人高仲舒博通典籍,齊澣練習時務,姚、宋每坐二人以質所疑,既而歎曰:「欲知古,問高群,欲知今,問齊君,可以無缺政矣。」 辛醜,罷十道按察使。 舊制,六品以下官皆委尚書省奏擬。是歲,始制員外郎、禦史、起居、遺、補不擬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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