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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高祖武德七年


  唐高祖武德七年(公元624年)

  春正月,依周、齊舊制,每州置大中正一人,掌知州內人物,品量望第,以本州門望高者領之,無品秩。

  壬午,趙郡王孝恭擊輔公祏別將于樅陽,破之。

  庚寅,鄒州人鄧同穎殺刺史李士衡反。

  丙申,以白狗等羌地置維、恭二州。

  二月辛醜,輔公祏遣兵圍猷州,刺史左難當嬰城自守。安撫使李大亮引兵擊公祏,破之。趙郡王孝恭攻公祏鵲頭鎮,拔之。

  丁未,高麗王建武遣使來請班曆。遣使冊建武為遼東郡王、高麗王;以百濟王夫餘璋為帶方郡王,新羅王金真平為樂浪郡王。

  始州獠反,遣行台僕射竇軌討之。

  己酉,詔:「諸州有明一經以上未仕者,咸以名聞;州縣及鄉皆置學。」

  壬子,行軍副總管權文誕破輔公祏之党於猷州,拔其枚洄等四鎮。

  丁巳,上幸國子學,釋奠;詔諸王公子弟各就學。

  戊午,改大總管為大都督府。

  己未,高開道將張金樹殺開道來降。開道見天下皆定,欲降,自以數反覆,不敢;且恃突厥之眾,遂無降意。其將卒皆山東人,思鄉裡,鹹有離心。開道選勇敢士數百,謂之假子,常直閣內,使金樹領之。故劉黑闥將張君立亡在開道所,與金樹密謀取開道。金樹遣其黨數人入閣內,與假子遊戲,向夕,潛斷其弓弦,藏刀槊於床下,合暝,抱之趨出,金樹帥其黨大噪,攻開道閣,假子將禦之,而弓弦皆絕,刀槊已失,爭出降;君立亦舉火於外與相應,內外惶擾。開道知不免,乃擐甲持兵坐堂上,與妻妾奏樂酣飲,眾憚其勇,不敢逼。天且明,開道縊妻妾及諸子,乃自殺。金樹陳兵,悉收假子斬之,並殺君立,死者五百餘人。遣使來降,詔以其地置媯州。壬戌,以金樹為北燕州都督。

  戊辰,洋、集二州獠反,陷隆州晉城。

  是月,太保吳王杜伏威薨。輔公祏之反也,詐稱伏威之命以紿其眾。及公祏平,趙郡王孝恭不知其詐,以狀聞;詔追除伏威名,籍沒其妻子。及太宗即位,知其冤,赦之,複其官爵。

  三月,初定令,以太尉、司徒、司空為三公,次尚書、門下、中書、秘書、殿中、內侍為六省,次禦史台,次太常至太府為九寺,次將作監,次國子學,次天策上將府,次左、右衛至左、右領衛為十四衛;東宮置三師、三少、詹事及兩坊、三寺、十率府;王、公置府佐、國官,公主置邑司,並為京職事官。州、縣、鎮、戌為外職事官。自開府議同三司至將仕郎二十八隊,為文散官;驃騎大將軍至陪戎副尉三十一階,為武散官;上柱國至武騎尉十二等,為勳官。

  丙戌,趙郡王孝恭破輔公祏於蕪湖,拔梁山等三鎮。辛卯,安撫使任瑰拔揚子城,廣陵城主龍龕降。

  丁酉,突厥寇原州。

  戊戌,趙郡王孝恭克丹楊。

  先是,輔公祏遣其將馮慧亮、陳當世將舟師三萬屯博望山,陳正通、徐紹宗將步騎二萬屯青林山,仍于梁山連鐵鎖以斷江路,築卻月城,延袤十餘裡,又結壘江西以拒官軍。孝恭與李靖帥舟師次舒州,李世勣帥步卒一萬渡淮,拔壽陽,次硤石。慧亮等堅壁不戰,孝恭遣奇兵絕其糧道,慧亮等軍乏食,夜,遣兵薄孝恭營,孝恭安臥不動。孝恭集諸將議軍事,皆曰:「慧亮等擁強兵,據水陸之險,攻之不可猝拔,不如直指丹楊,掩其巢穴。丹楊既潰,慧亮等自降矣!」孝恭將從其議,李靖曰:「公祏精兵雖在此水陸二軍,然後自將亦為不少,今博望諸柵尚不能拔,公祏保據石頭,豈易取哉!進攻丹楊,旬月不下,慧亮等躡吾後,腹背受敵,此危道也。慧亮、正通皆百戰餘賊,其心非不欲戰,正以公祏立計使之持重,欲以老我師耳。我今攻其城以挑之,一舉可破也!」孝恭然之,使羸兵先攻賊壘而勒精兵結陳以待之。攻壘者不勝而走,賊出兵追之,行數裡,遇大軍,與戰,大破之。闞稜免胄謂賊眾曰:「汝曹不識我邪?何敢來與我戰!」賊眾多稜故部曲,皆無鬥志,或有拜者,由是遂敗。孝恭、靖乘勝逐北,轉戰百餘裡,博山、青林兩戍皆潰,慧亮、正通等遁歸,殺傷及溺死者萬餘人。李靖兵先至丹楊,公祏大懼,擁兵數萬,棄城東走,欲就左游仙於會稽,李世勣追之。公祏至句容,從兵能屬者才五百人,夜,宿常州,其將吳騷等謀執之。公祏覺之,棄妻子,獨將腹心數十人,斬關走。至武康,為野人所攻,西門君儀戰死。執公祏,送丹楊梟首,分捕餘黨,悉誅之,江南皆平。

  己亥,以孝恭為東南道行台右僕射,李靖為兵部尚書。頃之,廢行台,以孝恭為楊州大都督,靖為府長史。上深美靖功,曰:「靖,蕭、輔之膏肓也。」

  闞稜功多,頗自矜伐。公祏誣稜與己通謀。會趙郡王孝恭籍沒賊党田宅,稜及杜伏威、王雄誕田宅在賊境者,孝恭並籍沒之;稜自訴理,忤孝恭,孝恭怒,以謀反誅之。

  夏四月庚子朔,赦天下。

  是日,頒新律令,比開皇舊制增新格五十三條。

  初定均田租、庸、調法:丁、中之民,給田一頃,篤疾減什之六,寡妻妾減七;皆以什之二為世業,八為口分。每丁歲入租粟二石。調隨土地所宜,綾、絹、絁、布。歲役二旬;不役則收其傭,日三尺;有事而加役者,旬有五日,免其調;三旬,租、調俱免。水旱蟲霜為災,什損四以上免租,損六以上免調,損七已上課役俱免。凡民貲業分九等。百戶為裡,五裡為鄉,四家為鄰,四鄰為保。在城邑者為坊,田野者為村。食祿之家,無得與民爭利;工商雜類,無預士伍。男女始生為黃,四歲為小,十六為中,二十為丁,六十為老。歲造計帳,三年造戶籍。

  丁未,黨項寇松州。

  庚申,通事舍人李鳳起擊萬州反獠,平之。

  五月辛未,突厥寇朔州。

  甲戌,羌與吐谷渾同寇松州。遣益州行台左僕射竇軌自翼州道,扶州刺史蔣善合自芳州道擊之。

  丙戌,作仁智宮於宜君。

  丁亥,竇軌破反獠于方山,俘二萬餘口。

  六月辛醜,上幸仁智宮避暑。

  辛亥,瀧州、扶州獠作亂,遣南尹州都督李光度等擊平之。

  丙辰,吐谷渾寇扶州,刺史蔣善合擊走之。壬戌,慶州都督楊文幹反。

  初,齊王元吉勸太子建成除秦王世民,曰:「當為兄手刃之!」世民從上幸元吉第,元吉伏護軍宇文寶於寢內,欲刺世民;建成性頗仁厚,遽止之。元吉慍曰:「為兄計耳,于我何有!」

  建成擅募長安及四方驍勇二千餘人為東宮衛士,分屯左、右長林,號長林兵。又密使右虞侯率可達志從燕王李藝發幽州突騎三百,置宮東諸坊,欲以補東宮長上,為人所告。上召建成責之,流可達志於巂州。

  楊文幹嘗宿衛東宮,建成與之親厚,私使募壯士送長安。上將幸仁智宮,命建成居守,世民、元吉皆從。建成使元吉就圖世民,曰:「安危之計,決在今歲!」又使郎將爾朱煥、校尉橋公山以甲遺文幹。二人至幽州,上變,告太子使文幹舉兵,使表裡相應;又有甯州人杜鳳舉亦詣宮言狀。上怒,托他事,手詔召建成,令詣行在。建成懼,不敢赴。太子舍人徐師謨勸之據城舉兵;詹事主簿趙弘智勸之貶損車服,屏從者,詣上謝罪,建成乃詣仁智宮。未至六十裡,悉留其官屬￿毛鴻賓堡,以十餘騎往見上,叩頭謝罪,奮身自擲,幾至於絕。上怒不解,是夜,置之幕下,飼以麥飯,使殿中監陳福防守,遣司農卿宇文穎馳召文幹。穎至慶州,以情告之,文幹遂舉兵反。上遣左武衛將軍錢九隴與靈州都督楊師道擊之。

  甲子,上召秦王世民謀之,世民曰:「文幹豎子,敢為狂逆,計府僚已應擒戮;若不爾,正應遣一將討之耳。」上曰:「不然。文幹事連建成,恐應之者眾。汝宜自行,還,立汝為太子。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誅其子,當封建成為蜀王。蜀兵脆弱,它日苟能事汝,汝宜全之;不能事汝,汝取之易耳!」

  上以仁智宮在山中,恐盜兵猝發,夜,帥宿衛南出山外,行數十裡,東宮官屬將卒繼至者,皆令三十人為隊,分兵圍守之。明日,複還仁智宮。

  世民既行,元吉與妃嬪更迭為建成請,封德彝複為之營解於外,上意遂變,複遣建成還京師居守。惟責以兄弟不睦,歸罪於太子中允王珪、左衛率韋挺、天策兵曹參軍杜淹,並流於巂州。挺,沖之子也。初,洛陽既平,杜淹久不得調,欲求事建成。房玄齡以淹多狡數,恐其教導建成,益為世民不利,乃言於世民,引入天策府。

  突厥寇代州之武周城,州兵擊破之。

  秋七月己巳,苑君璋以突厥寇朔州,總管秦武通擊卻之。

  楊文幹襲陷寧州,驅掠吏民出據百家堡。秦王世民軍至寧州,其黨皆潰。癸酉,文幹為其麾下所殺,傳首京師。獲宇文穎,誅之。

  丁醜,梁師都行台白伏願來降。

  戊寅,突厥寇原州;遣甯州刺史鹿大師救之,又遣楊師道趨大木根山,邀其歸路。庚辰,突厥寇隴州;遣護軍尉遲敬德擊之。

  吐谷渾寇岷州。辛巳,吐谷渾、黨項寇松州。癸未,突厥寇陰盤。

  甲申,扶州刺史蔣善合擊吐谷渾於松州赤磨鎮,破之。

  己醜,突厥吐利設與苑君璋寇並州。

  甲子,車駕還京師。

  或說上曰:「突厥所以屢寇關中者,以子女玉帛皆在長安故也。若焚長安而不都,則胡寇自息矣。」上以為然,遣中書侍郎宇文士及逾南山至樊、鄧,行可居之地,將徒都之。太子建成、齊王元吉、裴寂皆贊成其策,蕭瑀等雖知其不可,而不敢諫。秦王世民諫曰:「戎狄為患,自古有之。陛下以聖武龍興,光宅中夏,精兵百萬,所征無敵,奈何以胡寇擾邊,遽遷都以避之,貽四海之羞,為百世之笑乎!彼霍去病漢廷一將,猶志滅匈奴;況臣忝備籓維,願假數年之期,請系頡利之頸,致之闕下。若其不效,遷都未晚。」上曰:「善。」建成曰:「昔樊噲欲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,秦王之言得無似之!」世民曰:「形勢各異,用兵不同,樊噲小豎,何足道乎!不出十年,必定漠北,非敢虛言也!」上乃止。建成與妃嬪因共譖世民曰:「突厥雖屢為邊患,得賂則退。秦王外托禦寇之名,內欲總兵權,成其篡奪之謀耳!」

  上校獵城南,太子、秦、齊王皆從,上命三子馳射角勝。建成有胡馬,肥壯而喜蹶,以授世民曰:「此馬甚駿,能超數丈澗。弟善騎,試乘之。」世民乘以逐鹿,馬蹶,世民躍立于數步之外,馬起,複乘之,如是者三,顧謂宇文士及曰:「彼欲以此見殺,死生有命,庸何傷乎!」建成聞之,因令妃嬪譖之於上曰:「秦王自言,我有天命,方為天下主,豈有浪死!」上大怒,先召建成、元吉,然後召世民入,責之曰:「天子自有天命,非智力可求;汝求之一何急邪!」世民免冠頓首,請下法司案驗。上怒不解,會有司奏突厥入寇,上乃改容,勞勉世民,命之冠帶,與謀突厥。閏月己未,詔世民、元吉將兵出幽州以禦突厥,上餞之于蘭池。上每有寇盜,輒命世民討之,事平之後,猜嫌益甚。

  初,隋末,京兆韋仁壽為蜀郡司法書佐,所論囚至市,猶西向為仁壽禮佛,然後死。唐興,爨弘達帥西南夷內附,朝廷遣使撫之,類皆貪縱,遠民患之,有叛者。仁壽時為巂州都督長史,上聞其名,命檢校南寧州都督,寄治越巂,使之歲一至其地慰撫之。仁壽性寬厚,有識度,既受命,將兵五百人至西洱河,周歷數千里,蠻、夷豪帥皆望風歸附,來見仁壽。仁壽承制置七州、十五縣,各以其豪帥為刺史、縣令,法令清肅,蠻、夷悅服。將還,豪帥皆曰:「天子遣公都督南寧,何為遽去?」仁壽以城池未立為辭。蠻、夷即相帥為仁壽築城,立廨舍,旬日而就。仁壽乃曰:「吾受詔但令巡撫,不敢擅留。」蠻、夷號泣送之,因各遣子弟入貢。壬戌,仁壽還朝,上大悅,命仁壽徙鎮南寧,以兵戍之。

  苑君璋引突厥寇朔州。

  八月戊辰,突厥寇原州。

  己巳,吐谷渾寇鄯州。

  壬申,突厥寇忻州,丙子,寇並州;京師戒嚴。戊寅,寇綏州,刺史劉大俱擊卻之。

  是時,頡利、突利二可汗舉國入寇,連營南上,秦王世民引兵拒之。會關中久雨,糧運阻絕,士卒疲於征役,器械頓弊,朝廷及軍中鹹以為憂。世民與虜遇於幽州,勒兵將戰。己卯,可汗帥萬餘騎奄至城西,陳於五隴阪,將士震恐。世民謂元吉曰:「今虜騎憑陵,不可示之以怯,當與之一戰,汝能與我俱乎?」元吉懼曰:「虜形勢如此,奈何輕出?萬一失利,悔可及乎!」世民曰:「汝不敢出,吾當獨往。汝留此觀之。」世民乃帥騎馳詣虜陳,告之曰:「國家與可汗和親,何為負約,深入我地!我秦王也,可汗能鬥,獨出與我鬥;若以眾來,我直以此百騎相當耳!」頡利不之測,笑而不應。世民又前,遣騎告突利曰:「爾往與我盟,有急相救;今乃引兵相攻,何無香火之情也!」突利亦不應。

  世民又前,將渡溝水,頡利見世民輕出,又聞香火之言,疑突利與世民有謀,乃遣止世民曰:「王不須渡,我無他意,更欲與王申固盟約耳。」乃引兵稍卻。是後霖雨益甚,世民謂諸將曰:「虜所恃者弓矢耳,今積雨彌時,筋膠俱解,弓不可用,彼如飛鳥之折翼;吾屋居火食,刀槊犀利,以逸制勞,此而不乘,將複何待!」乃潛師夜出,冒雨而進,突厥大驚。世民又遣說突利以利害,突利悅,聽命。頡利欲戰,突利不可,乃遣突利與其夾畢特勒阿史那思摩來見世民,請和親,世民許之。思摩,頡利之從叔也。突利因自托於世民,請結為兄弟。世民亦以恩意撫之,與盟而去。

  庚寅,岐州刺史柴紹破突厥于杜陽穀。

  壬申,突厥阿史那思摩入見,上引升禦榻,慰勞之。思摩貌類胡,不類突厥,故處羅疑其非阿史那種,曆處羅、頡利世,常為夾畢特勒,終不得典兵為設。既入朝,賜爵和順王。

  丁酉,遣左僕射裴寂使於突厥。

  九月癸卯,日南人姜子路反,交州都督王志遠擊破之。

  癸卯,突厥寇綏州,都督劉大俱擊破之,獲特勒三人。

  冬十月己巳,突厥寇甘州。

  辛未,上校獵于鄠之南山;癸酉,幸終南。

  吐谷渾及羌人寇疊州,陷合川。

  丙子,上幸樓觀,謁老子祠;癸未,以太牢祭隋文帝陵。

  十一月丁卯,上幸龍躍宮;庚午,還宮。

  太子詹事裴矩權檢校侍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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