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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武帝太清三年(2)


  六月丙戌,以南康王會理為侍中、司空。

  丁亥,立宣城王大器為皇太子。

  初,侯景將使太常卿南陽劉之遴授臨賀王正德璽綬,之遴剃髮僧服而逃。之遴博學能文,嘗為湘東王繹長史;將歸江陵,繹素嫉其才,己醜,之遴至夏口,繹密送藥殺之,而自為志銘,厚其賻贈。

  壬辰,封皇子大心為尋陽王,大款為江陵王,大臨為南海王,大連為南郡王,大春為安陸王,大成為山陽王,大封為宜都王。

  長社城中無鹽,人病攣腫,死者什八九。大風從西北起,吹水入城,城壞。東魏大將軍澄令城中曰:「有能生致王大將軍者封侯;若大將軍身有損傷,親近左右皆斬。」王思政帥眾據土山,告之曰:「吾力屈計窮,唯當以死謝國!」因仰天大哭,西向再拜,欲自刎,都督駱訓曰:「公常語訓等:『汝齎我頭出降,非但得富貴,亦完一城人。』今高相既有此令,公獨不哀士卒之死乎!」眾共執之,不得引決。澄遣通直散騎趙彥深就土山遺以白羽扇,執手申意,牽之以下。澄不令拜,延而禮之。思政初入潁川,將士八千人,及城陷,才三千人,卒無叛者。澄悉散配其將卒于遠方,改潁川為鄭州,禮遇思政甚重。西閣祭酒盧潛曰:「思政不能死節,何足可重!」澄謂左右曰:「我有盧潛,乃是更得一王思政。」潛,度世之曾孫也。

  初,思政屯襄城,欲以長社為行台治所,遣使者魏仲啟陳于太師泰,並致書于淅州刺史崔猷。猷複書曰:「襄城控帶京、洛,實當今之要地,如有動靜,易相應接。潁川既鄰寇境,又無山川之固,賊若潛來,徑至城下。莫若頓兵襄城。為行台之所。潁川置州,遣良將鎮守,則表裡膠固,人心易安,縱有不虞,豈能為患!」仲見泰,具以啟聞。泰令依猷策。思政固請,且約:「賊水攻期年、陸攻三年之內,朝廷不煩赴救。」泰乃許之。及長社不守,泰深悔之。猷,孝芬之子也。

  侯景之南叛也,丞相泰恐東魏複取景所部地,使諸將分守諸城。及潁川陷,泰以諸城道路阻絕,皆令拔軍還。

  上甲侯韶自建康出奔江陵,稱受高祖密詔徵兵,以湘東王繹為侍中、假黃鉞、大都督中外諸軍事、司徒、承制,自餘籓鎮並加位號。

  宋子仙圍戴僧逷,不克。丙午,吳盜陸緝等起兵襲吳郡,殺蘇單于,推前淮南太守文成侯寧為主。

  臨賀王正德怨侯景賣己,密書召鄱陽王範,使以兵入;景遮得其書,癸醜,縊殺正德。景以儀同三司郭元建為尚書僕射、北道行台、總江北諸軍事,鎮新秦;封元羅等諸元十餘人皆為王。景愛永安侯確之勇,常置左右。邵陵王綸潛遣人呼之,確曰:「景輕佻,一夫力耳,我欲手刃之,正恨未得其便,卿還啟家王,勿以確為念。」景與確游鐘山,引弓射鳥,因欲射景,弦斷,不發,景覺而殺之。

  湘東王繹娶徐孝嗣孫女為妃,生世子方等。妃醜而妒,又多失行,繹二三年一至其室。妃聞繹當至,以繹目眇,為半面妝以待之,繹怒而出,故方等亦無寵。及自建康還江陵,繹見其禦軍和整,始歎其能,入告徐妃,妃不對,垂泣而退。繹怒,疏其穢行,榜於大閤,方等見之,益懼。湘州刺史河東王譽,驍勇得士心,繹將討侯景,遣使督其糧眾,譽曰:「各自軍府,何忽隸人!」使者三返,譽不與。方等請討之,繹乃以少子安南侯方矩為湘州刺史,使方等將精卒二萬送之。方等將行,謂所親曰:「是行也,吾必死之;死得其所,吾複奚恨!」

  侯景以趙威方為豫章太守,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遣軍拒之,擒威方,系州獄,威方逃還建康。

  湘東世子方等軍至麻溪,河東王譽將七千人擊之,方等軍敗,溺死。安南侯方矩收餘眾還江陵,湘東王繹無戚容。繹寵姬王氏,生子方諸。王氏卒,繹疑徐妃為之,逼令自殺,妃赴井死,葬以庶人禮,不聽諸子制服。

  西江督護陳霸先欲起兵討侯景,景使人誘廣州刺史元景仲,許奉以為主,景仲由是附景,陰圖霸先。霸先知之,與成州刺史王懷明等集兵南海,馳檄以討景仲曰:「元景仲與賊合從,朝廷遣曲陽侯勃為刺史,軍已頓朝亭。」景仲所部聞之,皆棄景仲而散。秋七月甲寅,景仲縊于閣下。霸先迎定州刺史蕭勃鎮廣州。

  前高州刺史蘭裕,欽之弟也,與其諸弟扇誘始興等十郡,攻監衡州事歐陽頠。勃使霸先救之,悉擒裕等,勃因以霸先監始興郡事。

  湘東王繹遣竟陵太守王僧辯、信州刺史東海鮑泉擊湘州,分給兵糧,刻日就道。僧辯以竟陵部下未盡至,欲俟眾集然後行,與泉入白繹,求申期日。繹疑僧辯觀望,按劍厲聲曰:「卿憚行拒命,欲同賊邪?今日唯有死耳!」因斫僧辯,中其左髀,悶絕,久之方蘇,即送獄。泉震怖,不敢言。僧辯母徒行流涕入謝,自陳無訓,繹意解,賜以良藥,故得不死。丁卯,鮑泉獨將兵伐湘州。

  陸輯等競為暴掠,吳人不附,宋子仙自錢塘旋軍擊之。壬戌,緝棄城奔海鹽,子仙複據吳郡。戊辰,侯景置吳州于吳郡,以安陸王大春為刺史。

  庚午,以南康王會理兼尚書令。

  鄱陽王范聞建康不守,戒嚴,欲入,僚佐或說之曰:「今魏人已據壽陽,大王移足,則虜騎必窺合肥。前賊未平,後城失守,將若之何!不如待四方兵集,使良將將精卒赴之,進不失勤王,退可固本根。」範乃止。會東魏大將軍澄遣西兗州刺史李伯穆逼合肥,又使魏收為書諭範。范方謀討侯景,藉東魏為援,乃帥戰士二萬出東關,以合州輸伯穆,並遣諮議劉靈議送二子勤、廣為質於東魏以乞師。範屯濡須以待上游之軍,遣世子嗣將千餘人守安樂柵,上游軍皆不下,範糧乏,采苽稗、菱藕以自給。勤、廣至鄴,東魏人竟不為出師。范進退無計,乃溯流西上,軍于樅陽。景出屯姑孰,范將裴之悌以眾降之。之悌,之高之弟也。

  東魏大將軍澄詣鄴,辭爵位殊禮,且請立太子。澄謂濟陰王暉業曰:「比讀何書?」暉業曰:「數尋伊、霍之傳,不讀曹、馬之書。」

  八月甲申朔,侯景遣其中軍都督侯子鑒等擊吳興。

  己亥,鮑泉軍于石槨寺,河東王譽逆戰而敗;辛醜,又敗於橘洲,戰及溺死者萬餘人。譽退保長沙,泉引軍圍之。

  辛卯,東魏立皇子長仁為太子。

  勃海文襄王高澄以其弟太原公洋次長,意常忌之。洋深自晦匿,言不出口,常自貶退,與澄言,無不順從。澄輕之,常曰:「此人亦得富貴,相書亦何可解!」洋為其夫人趙郡李氏營服玩小佳,澄輒奪取之;夫人或恚未與,洋笑曰:「此物猶應可求,兄須何容吝惜!」澄或愧不取,洋即受之,亦無飾讓。每退朝還第,輒閉閣靜坐,雖對妻子,能竟日不言。或時袒跣奔躍,夫人問其故,洋曰:「為爾漫戲。」其實蓋欲習勞也。

  澄獲徐州刺史蘭欽子京,以為膳奴,欽請贖之,不許;京屢自訴,澄杖之,曰:「更訴,當殺汝!」京與其黨六人謀作亂。澄在鄴,居北城東柏堂,嬖琅邪公主,欲其往來無間,侍衛者常遣出外。辛卯,澄與散騎常侍陳元康、吏部尚書侍中楊愔、黃門侍郎崔季舒屏左右,謀受魏禪,署擬百官。蘭京進食,澄卻之,謂諸人曰:「昨夜夢此奴斫我,當急殺之。」京聞之,置刀盤下,冒言進食。澄怒曰:「我未索食,何為遽來!」京揮刀曰:「來殺汝!」澄自投傷足,入於床下,賊去床,弑之。愔狼狽走出,遺一靴;季舒匿於廁中;元康以身蔽澄,與賊爭刀被傷,腸出;庫直王紘冒刃禦賊;紇奚舍樂鬥死。時變起倉猝,內外震駭。太原公洋在城東雙堂,聞之,神色不變,指揮部分,入討群賊,斬而臠之,徐出,言曰:「奴反,大將軍被傷,無大苦也。」內外莫不驚異。洋秘不發喪。陳元康手書辭母,口占使功曹參軍祖珽作書陳便宜,至夜而卒;洋殯之第中,詐雲出使,虛除元康中書令。以王紘為領左右都督。紘,基之子也。

  勳貴以重兵皆在並州,勸洋早如晉陽,洋從之。夜,召大將軍督護太原唐邕,使部分將士,鎮遏四方;邕支配須臾而畢,洋由是重之。

  癸巳,洋諷東魏主以立太子大赦。澄死問漸露,東魏主竊謂左右曰:「大將軍今死,似是天意,威權當複歸帝室矣!」洋留太尉高岳、太保高隆之、開府儀同三司司馬子如、侍中楊愔守鄴,餘勳貴皆自隨。甲午,入謁東魏主于昭陽殿,從甲士八千人,登階者二百餘人,皆攘袂扣刃,若對嚴敵。令主者傳奏曰:「臣有家事,須詣晉陽。」再拜而出。東魏主失色,目送之曰:「此人又似不相容,朕不知死在何日!」晉陽舊臣宿將素輕洋;及至,大會文武,神彩英暢,言辭敏洽,眾皆大驚。澄政令有不便者,洋皆改之。高隆之、司馬子如等惡度支尚書崔暹,奏暹及崔季舒過惡,鞭二百,徙邊。

  侯景以宋子仙為司徙、郭元建為尚書左僕射,與領軍任約等四十人並開府儀同三司,仍詔:「自今開府儀同不須更加將軍。」是後開府儀同至多,不可複記矣。

  鄱陽王范自樅陽遣信告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,大心遣信邀之。范引兵詣江州,大心以湓城處之。

  吳興兵力寡弱,張嵊書生,不閑軍旅。或勸嵊效袁君正以郡迎侯子鑒。嵊歎曰:「袁氏世濟忠貞,不意君正一旦隳之。吾豈不知吳郡既沒,吳興勢難久全;但以身許國,有死無貳耳!」九月癸醜朔,子鑒軍至吳興,嵊戰敗,還府,整服安坐,子鑒執送建康。侯景嘉其守節,欲活之,嵊曰:「吾忝任專城,朝廷傾危,不能匡複,今日速死為幸!」景猶欲存其一子,嵊曰:「吾一門已在鬼錄,不就爾虜求恩!」景怒,盡殺之;並殺沈浚。

  河東王譽告急于岳陽王詧,詧留諮議參軍濟陽蔡大寶守襄陽,帥眾二萬、騎二千伐江陵以救湘州。湘東王繹大懼,遣左右就獄中問計于王僧辯,僧辯具陳方略,繹乃赦之,以為城中都督。乙卯,詧至江陵,作十三營以攻之;會大雨,平地水深四尺,詧軍氣沮。繹與新興太守杜崱有舊,密邀之。乙丑,崱與兄岌、岸、弟幼安、兄子龕各帥所部降於繹。岸請以五百騎襲襄陽,晝夜兼行,去襄陽三十裡,城中覺之,蔡大寶奉詧母龔保林登城拒戰。詧聞之,夜遁,棄糧食、金帛、鎧仗于湕水,不可勝紀。張纘病足,詧載以隨軍;及敗走,守者恐為追兵所及,殺之,棄屍而去。詧至襄陽,岸奔廣平,依其兄南陽太守巘。

  湘東王繹以鮑泉圍長沙久不克,怒之,以平南將軍王僧辯代為都督,數泉十罪,命舍人羅重歡與僧辯偕行。泉聞僧辯來,愕然曰:「得王竟陵來助我,賊不足平。」拂席待之。僧辯入,背泉而坐,曰:「鮑郎,卿有罪,令旨使我鎖卿,卿勿以故意見期。」使重歡宣令,鎖之床側。泉為啟自申,且謝淹緩之罪,繹怒解,遂釋之。

  冬十月癸未朔,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潘相樂為司空。

  初,曆陽太守莊鐵帥眾歸尋陽王大心,大心以為豫章內史。鐵至郡即叛,推觀甯侯永為主。永,范之弟也。丁酉,鐵引兵襲尋陽,大心遣其將徐嗣徽逆擊,破之。鐵走,至建昌,光遠將軍韋構邀擊之,鐵失其母弟妻子,單騎還南昌,大心遣構將兵追討之。

  宋子仙自吳郡趣錢塘。劉神茂自吳興趣富陽,前武州刺史富陽孫國恩以城降之。

  十一月乙卯,葬武皇帝于修陵,廟號高祖。

  百濟遣使入貢,見城闕荒圮,異於向來,哭於端門;侯景怒,錄送莊嚴寺,不聽出。

  壬戌,宋子仙急攻錢塘,戴僧逷降之。

  岳陽王詧使將軍薛暉攻廣平,拔之,獲杜岸,送襄陽。詧拔其舌,鞭其面,支解而烹之。又發其祖父墓,焚其骸而揚之,以其頭為漆碗。

  詧既與湘東王繹為敵,恐不能自存,遣使求援于魏,請為附庸。丞相泰令東閣祭酒榮權使於襄陽。繹使司州刺史柳仲禮鎮竟陵以圖詧,詧懼,遣其妃王氏及世子詧為質于魏。丞相泰欲經略江、漢,以開府儀同三司楊忠都督三荊等十五州諸軍事,鎮穰城。仲禮至安陸,安陸太守沈勰以城降之。仲禮留長史馬岫與其弟子禮守之,帥眾一萬趣襄陽,泰遣楊忠及行台僕射長孫儉將兵擊仲禮以救詧。

  宋子仙乘勝度浙江,至會稽。邵陵王綸聞錢塘已敗,出奔鄱陽,鄱陽內史開建侯蕃以兵拒之,範進擊蕃,破之。

  魏楊忠將至義陽,太守馬伯符以下溠城降之,忠以伯符為鄉導。伯符,岫之子也。

  南郡王大連為東揚州刺史。時會稽豐沃,勝兵數萬,糧仗山積,東人懲侯景殘虐,咸樂為用,而大連朝夕酣飲,不恤軍事;司馬東陽留異,凶狡殘暴,為眾所患,大連悉以軍事委之。十二月庚寅,宋子仙攻會稽,大連棄城走,異奔還鄉里,尋以其眾降於子仙。大連欲奔鄱陽,異為子仙鄉導,追及大連于信安,執送建康,大連猶醉不之知。帝聞之,引帷自蔽,掩袂而泣。於是三吳盡沒于景,公侯在會稽者,俱南度嶺。景以留異為東陽太守,收其妻子為質。

  乙酉,東魏以並州刺史彭樂為司徒。

  邵陵王綸進至九江,尋陽王大心以江州讓之,綸不受,引兵西上。

  始興太守陳霸先結郡中豪傑欲討侯景,郡人侯安都、張偲等各帥眾千餘人歸之。霸先遣主帥杜僧明將二千人頓於嶺上,廣州刺史蕭勃遣人止之曰:「侯景驍雄,天下無敵,前者援軍十萬,士馬精強,猶不能克,君以區區之眾,將何所之!如聞嶺北王侯又皆鼎沸,親尋干戈,以君疏外,詎可暗投!未若且留始興,遙張聲勢,保太山之安也。」霸先曰:「僕荷國恩,往聞侯景度江,即欲赴援,遭值元、蘭,梗我中道。今京都覆沒,君辱臣死,誰敢愛命!君侯體則皇枝,任重方嶽,遣僕一軍,猶賢乎已,乃更止之乎!」乃遣使間道詣江陵,受湘東王繹節度。時南康土豪蔡路養起兵據郡,勃乃以腹心譚世遠為曲江令,與路養相結,同遏霸先。

  魏楊忠拔隨郡,執太守桓和。

  東魏使金門公潘樂等將兵五萬襲司州,刺史夏侯強降之。於是東魏盡有淮南之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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