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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武帝大同十一年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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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武帝大同十一年(公元545年) 春正月丙申,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獎來聘。 東魏儀同爾朱文暢與丞相司馬任胄、都督鄭仲禮等,謀因正月望夜觀打簇戲作亂,殺丞相歡,奉文暢為主。事泄,皆死。文暢,榮之子也;其姊,敬宗之後,及仲禮姊大車,皆為歡妾,有寵,故其兄弟皆不坐。 歡上書言:「並州,軍器所聚,動須女功,請置宮以處配沒之口;又納吐谷渾之女以招懷之。」丁未,置晉陽宮。二月庚申,東魏主納吐谷渾可汗從妹為容華。 魏丞相泰遣酒泉胡安諾槃陀始通使於突厥。突厥本西方小國,姓阿史那氏,世居金山之陽,為柔然鐵工。至其酋長土門,始強大,頗侵魏西邊。安諾槃陀至,其國人皆喜曰:「大國使者至,吾國其將興矣!」 三月乙未,東魏丞相歡入朝於鄴,百官迎於紫陌。歡握崔暹手而勞之曰:「往日朝廷豈無法官,莫肯糾劾。中尉盡心徇國,不避豪強,遂使遠邇肅清。衝鋒陷陣,大有其人;當官正色,今始見之。富貴乃中尉自取,高歡父子無以相報。」賜暹良馬。暹拜,馬驚走,歡親擁之,授以轡。東魏主宴于華林園,使歡擇朝廷公直者勸之酒;歡降階跪曰:「唯暹一人可勸,並請以臣所射賜物千段賜之。」高澄退,謂暹曰:「我尚畏羨,何況餘人!」然暹中懷頗挾巧詐。初,魏高陽王斌有庶妹玉儀,不為其家所齒,為孫騰妓,騰又棄之;高澄遇諸塗,悅而納之,遂有殊寵,封琅邪公主。澄謂崔季舒曰:「崔暹必造直諫,我亦有以待之。」及暹諮事,澄不復假以顏色。居三日,暹懷刺墜之於前。澄問:「何用此為?」暹悚然曰:「未得通公主。」澄大悅,把暹臂,入見之。季舒語人曰:「崔暹常忿吾佞,在大將軍前,每言叔父可殺;及其自作,乃過於吾。」 夏五月甲辰,東魏大赦。 魏王盟卒。 晉氏以來,文章競為浮華,魏丞相泰欲革其弊。六月丁巳,魏主饗太廟。泰命大行台度支尚書、領著作蘇綽作《大誥》,宣示群臣,戒以政事;仍命「自今文章皆依此體。」 上遣交州刺史楊瞟討李賁,以陳霸先為司馬;命定州刺史蕭勃會瞟于西江。勃知軍士憚遠役,因詭說留瞟。瞟集諸將問計,霸先曰:「交趾叛換,罪由宗室,遂使溷亂數州,逋誅累歲。定州欲偷安目前,不顧大計。節下奉辭伐罪,當死生以之。豈可逗撓不進,長寇沮眾也!」遂勒兵先發。瞟以霸先為前鋒。至交州,賁帥眾三萬拒之,敗于朱鳶,又敗于蘇曆江口。賁奔嘉甯城,諸軍進圍之。勃,昺之子也。 魏與柔然頭兵可汗謀連兵伐東魏,丞相歡患之,遣行台郎中杜弼使於柔然,為世子澄求婚。頭兵曰:「高王自娶則可。」歡猶豫未決。婁妃曰:「國家大計,願勿疑也。」世子澄、尉景亦勸之。歡乃遣鎮南將軍慕容儼聘之,號曰蠕蠕公主。秋八月,歡親迎於下館。公主至,婁妃避正室以處之;歡跪而拜謝,妃曰:「彼將覺之,願絕勿顧。」頭兵使其弟禿突佳來送女,且報聘;仍戒曰:「待見外孫乃歸。」公主性嚴毅,終身不肯華言。歡嘗病,不得往,禿突佳怨恚,歡輿疾就之。 冬十月乙未,詔有罪者複聽入贖。 東魏遣中書舍人尉瑾來聘。乙未,東魏丞相歡請釋邙山俘囚桎梏,配以民間寡婦。 十二月,東魏以侯景為司徒,中書令韓軌為司空;戊子,以孫騰錄尚書事。 魏築圜丘于城南。 散騎常侍賀琛啟陳四事: 其一以為「今北邊稽服,正是生聚教議之時,而天下戶口減落,關外彌甚。郡不堪州之控總,縣不堪郡之裒削,更相呼擾,惟事征斂。民不堪命,各務流移,此豈非牧守之過歟!東境戶口空虛,皆由使命繁數,窮幽極遠,無不皆至,每有一使,所屬搔擾,駑困邑宰,則拱手聽其漁獵,桀黠長吏,又因之重為貪殘,縱有廉平,郡猶掣肘。如此,雖年降複業之詔,屢下蠲賦之恩,而民不得反其居也。」 其二以為「今天下守宰所以貪殘,良由風俗侈靡使之然也。今之燕喜,相競誇豪,積果如丘陵,列肴同綺繡,露臺之產,不周一燕之資,而賓主之間,裁取滿腹,未及下堂,已同臭腐。又,畜妓之夫,無有等秩,為吏牧民者,致貲巨億,罷歸之日,不支數年,率皆盡于燕飲之物、歌謠之具。所費事等丘山,為歡止在俄頃,乃更追恨向所取之少;如複傅翼,增其搏噬,一何悖哉!其餘淫侈,著之凡百,習以成俗,日見滋甚。欲使人守廉白,安可得邪!誠宜嚴為禁制,導以節儉,糾奏浮華,變其耳目。夫失節之嗟,亦民所自患,正恥不能及群,故勉強而為之;苟以淳素為先,足正雕流之弊矣。」 其三以為「陛下憂念四海,不憚勤勞,至於百司,莫不奏事。但鬥筲之人,既得伏奏帷扆,便欲詭競求進,不論國之大體,心存明恕;惟務吹毛求疵,擘肌分理,以深刻為能,以繩逐為務。跡雖似於奉公,事更成其威福,犯罪者多,巧避滋甚,長弊增奸,實由於此。誠願責其公平之效,黜其讒慝之心,則下安上謐,無徼幸之患矣。」 其四以為「今天下無事,而猶日不暇給,宜省事、息費,事省則民養,費息則財聚。應內省職掌各檢所部:凡京師治、署、邸、肆及國容、戎備,四方屯、傳、邸治,有所宜除,除之,有所宜減,減之;興造有非急者,徵求有可緩者,皆宜停省,以息費休民。故畜其財者,所以大用之也;養其民者,所以大役之也。若言小事不足害財,則終年不息矣;以小役不足妨民,則終年不止矣。如此,則難可以語富強而圖遠大矣。」 啟奏,上大怒,召主書於前,口授敕書以責琛。大指以為:「朕有天下四十餘年,公車讜言,日關聽覽,所陳之事,與卿不異,每苦倥傯,更增惛惑。卿不宜自同闒茸,止取名字,宣之行路,言『我能上事,恨朝廷之不用』。何不分別顯言:某刺史橫暴,某太守貪殘,尚書、蘭台某人奸猾,使者漁獵,並何姓名?取與者誰?明言其事,得以誅黜,更擇材良。又,士民飲食過差,若加嚴禁,密房曲屋,雲何可知?倘家家搜檢,恐益增苛擾。若指朝廷,我無此事。昔之牲牢,久不宰殺,朝中會同,菜蔬而已;若複減此,必有《蟋蟀》之譏。若以為功德事者,皆是園中之物,變一瓜為數十種,治一菜為數十味;以變故多,何損於事! 「我自非公宴,不食國家之食,多歷年所;乃至宮人,亦不食國家之食。凡所營造,不關材官及以國匠,皆資雇藉以成其事。勇怯不同,貪廉各用,亦非朝廷為之傅翼。卿以朝廷為悖,乃自甘之,當思致悖所以!卿雲『宜導之以節儉』,朕絕房室三十餘年,至於居處不過一床之地,雕飾之物不入于宮;受生不飲酒,不好音聲,所以朝中曲宴,未嘗奏樂,此群賢之所見也。朕三更出治事,隨事多少,事少午前得竟,事多日昃方食,日常一食,若晝若夜;昔要腹過於十圍,今之瘦削裁二尺餘,舊帶猶存,非為妄說。為誰為之?救物故也。 「卿又曰『百司莫不奏事,詭競求進』,今不使外人呈事,誰屍其任!專委之人,雲何可得?古人雲:『專聽生奸,獨任成亂。』二世之委趙高,元後之付王莽,呼鹿為馬,又可法歟?卿雲『吹毛求疵』,複是何人?『擘肌分理』,複是何事?治、署、邸、肆等,何者宜除?何者宜減?何處興造非急?何處徵求可緩?各出其事,具以奏聞!富國強兵之術,息民省役之宜,並宜具列!若不具列,則是欺罔朝廷。佇聞重奏,當複省覽,付之尚書,班下海內,庶惟新之美,複見今日。」琛但謝過而已,不敢複言。 上為孝教慈恭儉,博學能文,陰陽、蔔筮、騎射、聲律、草隸、圍棋,無不精妙。勤於政務,冬月四更竟,即起視事,執筆觸寒,手為皴裂。自天監中用釋氏法,長齋斷魚肉,日止一食,惟菜羹,糲飯而已,或遇事繁,日移中則嗽口以過。身衣布衣,木綿皁帳,一冠三載,一衾二年,後宮貴妃以下,衣不曳地。性不飲酒,非宗廟祭祀、大饗宴及諸法事,未嘗作樂。雖居暗室,恒理衣冠,小坐盛暑,未嘗褰袒。對內豎小臣,如遇大賓。然優假士人太過,牧守多浸漁百姓,使者干擾郡縣。又好親任小人,頗複苛察。多造塔廟,公私費損。江南久安,風俗奢靡。故琛啟及之。上惡其觸實,故怒。 *** 臣光曰:梁高祖之不終也,宜哉!夫人主聽納之失,在於叢脞;人臣獻替之病,在於煩碎。是以明主守要道以禦萬機之本,忠臣陳大體以格君心之非。故身不勞而收功遠,言至約而為益大也。觀夫賀琛之諫亦未至於切直,而高祖已赫然震怒,護其所短,矜其所長;詰貪暴之主名,問勞費之條目,困以難對之狀,責以必窮之辭。自以蔬食之儉為盛德,日昃之勤為至治,君道已備,無複可加,群臣箴規,舉不足聽。如此,則自餘切直之言過於琛者,誰敢進哉!由是奸佞居前而不見,大謀顛錯而不知,名辱身危,覆邦絕祀,為千古所閔笑,豈不哀哉! *** 上敦尚文雅,疏簡刑法,自公卿大臣,咸不以鞫獄為意。奸吏招權弄法,貨賂成市,枉濫者多。大率二歲刑已上歲至五千人;徙居作者具五任,其無任者著升械;若疾病,權解之,是後囚徒或有優、劇。時王侯子弟,多驕淫不法。上年老,厭于萬幾。又專精佛戒,每斷重罪,則終日不懌;或謀反逆,事覺,亦泣而宥之。由是王侯益橫,或白晝殺人於都街,或暮夜公行剽掠,有罪亡命者,匿于王家,有司不敢搜捕。上深知其弊,而溺于慈愛,不能禁也。魏東陽王榮為瓜州刺史,與其婿鄧彥偕行。榮卒,瓜州首望表榮子康為刺史,彥殺康而奪其位。魏不能討,因以彥為刺史,屢征不至,又南通吐谷渾。丞相泰以道遠難於動眾,欲以計取之,以給事黃門侍郎申徽為河西大使,密令圖彥。徽以五十騎行,既至,止於賓館;彥見徽單使,不以為疑。徽遣人微勸彥歸朝,彥不從;徽又使贊成其留計,彥信之,遂來至館。徽先與州主簿敦煌令狐整等密謀,執彥於坐,責而縛之;因宣詔慰諭吏民,且雲「大軍續至」,城中無敢動者,遂送彥于長安。泰以徽為都官尚書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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