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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武帝中大通四年


  梁武帝中大通四年(公元532年)

  春正月丙寅,以南平王偉為大司馬,元法僧為太尉,袁昂為司空。

  立西豐侯正德為臨賀王。正德自結于朱異,上既封昭明諸子,異言正德失職,故王之。

  以太子右衛率薛法護為司州牧,衛送魏王悅入洛。

  庚午,立太子綱之長子大器為宣城王。

  魏高歡攻鄴,為地道,施柱而焚之,城陷入地。壬午,拔鄴,擒劉誕,以楊愔為行台右丞。時軍國多事,文檄教令,皆出於愔及開府諮議參軍崔淩。淩,逞之五世孫也。

  二月,以太尉元法僧為東魏王,欲遣還北,兗州刺史羊侃為軍司馬,與法僧偕行。

  揚州刺史邵陵王綸遣人就市,賒買錦彩絲布數百匹,市人皆閉邸店不出;少府丞何智通依事啟聞。綸被責還第,乃遣防閣戴子高等以槊刺智通於都巷,刃出於背。智通識子高,取其血以指畫車壁為「邵陵」字,乃絕,由是事覺。庚戌,綸坐免為庶人,鎖之於第,經三旬,乃脫鎖,頃之,複封爵。

  辛亥,魏安定王追諡敬宗曰武懷皇帝,甲子,以高歡為丞相、柱國大將軍、太師;三月丙寅,以高澄為驃騎大將軍。丁醜,安定王帥百官入居於鄴。

  爾朱兆與爾朱世隆等互相猜阻,世隆卑辭厚禮諭兆,欲使之赴洛,唯其所欲,又請節閔帝納兆女為後;兆乃悅,並與天光、度律更立誓約,複相親睦。

  斛斯椿陰謂賀拔勝曰:「天下皆怨毒爾朱,而吾等為之用,亡無日矣,不如圖之。」勝曰:「天光與兆各據一方,欲盡去之甚難,去之不盡,必為後患,奈何?」椿曰:「此易致耳。」乃說世隆追天光等赴洛,共討高歡。世隆屢征天光,天光不至,使椿自往邀之,曰:「高歡作亂,非王不能定,豈可坐視宗族夷滅邪!」天光不得已,將東出,問策于雍州刺史賀拔岳,嶽曰:「王家跨據三方,士馬殷盛,高歡烏合之眾,豈能為敵!但能同心戮力,往無不捷。若骨肉相疑,則圖存之不暇,安能制人!如下官所見,莫若且鎮關中以固根本,分遣銳師與眾軍合勢,進可以克敵,退可以自全。」天光不從。閏月壬寅,天光自長安,兆自晉陽,度律自洛陽,仲遠自東郡,皆會於鄴,眾號二十萬,夾洹水而軍,節閔帝以長孫稚為大行台,總督之。

  高歡令吏部尚書封隆之守鄴,癸醜,出頓紫陌,大都督高敖曹將鄉里部曲王桃湯等三千人以從。歡曰:「高都督所將皆漢兵,恐不足集事,欲割鮮卑兵千餘人相雜用之,何如?」敖曹曰:「敖曹所將,練習已久,前後格鬥,不減鮮卑。今若雜之,情不相洽,勝則爭功,退則推罪,不煩更配也。」

  庚申,爾朱兆帥輕騎三千夜襲鄴城,叩西門,不克而退。壬戌,歡將戰馬不滿二千,步兵不滿三萬,眾寡不敵,乃于韓陵為圓陣,連系牛驢以塞歸道,於是將士皆有死志。兆望見歡,遙責歡以叛己,歡曰:「本所以戮力者,共輔帝室。今天子何在?」兆曰:「永安枉害天柱,我報仇耳。」歡曰:「我昔親聞天柱計,汝在戶前立,豈得言不反邪!且以君殺臣,何報之有!今日義絕矣!」遂戰。歡將中軍,高敖曹將左軍,歡從父弟岳將右軍。歡戰不利,兆等乘之,嶽以五百騎沖其前,別將斛律敦收散卒躡其後,敖曹以千騎自栗園出橫擊之,兆等大敗,賀拔勝與徐州刺史杜德于陣降歡。兆對慕容紹宗撫膺曰:「不用公言,以至於此!」欲輕騎西走,紹宗反旗鳴角,收散卒成軍而去。兆還晉陽,仲遠奔東郡。爾朱彥伯聞度律等敗,欲自將兵守河橋,世隆不從。

  度律、天光將之洛陽,大都督斛斯椿謂都督賈顯度、賈顯智曰:「今不先執爾朱氏,吾屬死無類矣。」乃夜于桑下盟,約倍道先還。世隆使其外兵參軍陽叔淵單騎馳赴北中,簡閱敗眾,以次內之。椿至,不得入城,乃詭說叔淵曰:「天光部下皆是西人,聞欲大掠洛邑,遷都長安,宜先內我以為之備。」叔淵信之。夏四月甲子朔,椿等入據河橋,盡殺爾朱氏之黨。度律、天光欲攻之,會大雨晝夜不止,士馬疲頓,弓矢不可施,遂西走,至灅陂津,為人所擒,送於椿所。椿使行台長孫稚詣洛陽奏狀,別使賈顯智、張歡帥騎掩襲世隆,執之。彥伯時在禁直,長孫稚于神虎門啟陳:「高歡義功既振,請誅爾朱氏。」節閔帝使舍人郭崇報彥伯,彥伯狼狽走出,為人所執,與世隆俱斬於閶闔門外,送其首並度律、天光于高歡。

  節閔帝使中書舍人盧辯勞歡於鄴,歡使之見安定王,辯抗辭不從,歡不能奪,乃舍之。辯,同之兄子也。辛未,驃騎大將軍、行濟州事侯景降于安定王。以景為尚書僕射、南道大行台、濟州刺史。

  爾朱仲遠來奔。仲遠帳下都督喬甯、張子期自滑台詣歡降。歡責之曰:「汝事仲遠,擅其榮利,盟契百重,許同生死。前仲遠自徐州為逆,妝為戎首;今仲遠南走,汝複叛之。事天子則不忠,事仲遠則無信,犬馬尚識飼之者,汝曾犬馬之不如!」遂斬之。

  爾朱天光之東下也,留其弟顯壽鎮長安,召秦州刺史侯莫陳悅,欲與之俱東。賀拔岳知天光必敗,欲留悅共圖顯壽以應高歡,計未有所出。宇文泰謂嶽曰:「今天光尚近,悅未必有貳心,若以此告之,恐其驚懼。然悅雖為主將,不能制物,若先說其眾,必人有留心。悅進失爾朱之期,退恐人情變動,乘此說悅,事無不遂。」岳大喜,即令泰入悅軍說之,悅遂與岳共襲長安。泰帥輕騎為前驅,顯壽棄城走,追至華陰,擒之。歡以岳為關西大行台,嶽以泰為行台左丞,領府司馬,事無巨細皆委之。

  爾朱世隆之拒高歡也,使齊州行台尚書房謨募兵趣四瀆,又使其弟青州刺史弼趣亂城,揚聲北渡,為掎角之勢。及韓陵既敗,弼還東陽,聞世隆等死,欲來奔,數與左右割臂為盟。帳下都督馮紹隆,素為弼所信待,說弼曰:「今方同契闊,宜更割心前之血以盟眾。」弼從之,大集部下,披胸令紹隆割之。紹隆因推刃殺之,傳首洛陽。

  丙子,安東將軍辛永以建州降于安定王。

  辛巳,安定王至邙山。高歡以安定王疏遠,使僕射魏蘭根慰諭洛邑,且觀節閔帝之為人,欲複奉之。蘭根以帝神采高明,恐於後難制,與高乾兄弟及黃門侍郎崔淩共勸歡廢之。歡集百官問所宜立,莫有應者,太僕代人綦毋俊盛稱節閔帝賢明,宜主社稷,歡欣然是之。淩作色曰:「若言賢明,自可待我高王,徐登大位。廣陵既為逆胡所立,何得猶為天子!若從俊言,王師何名義舉?」歡遂幽節閔帝於崇訓佛寺。

  歡入洛陽,斛斯椿謂賀拔勝曰:「今天下事,在吾與君耳,若不先制人,將為人所制。高歡初至,圖之不難。」勝曰:「彼有功于時,害之不祥。比數夜與歡同宿,具序往昔之懷,兼荷兄恩意甚多,何苦憚之!」椿乃止。

  歡以汝南王悅,高祖之子,召欲立之,聞其狂暴無常,乃止。

  時諸王多逃匿,尚書左僕射平陽王修,懷之子也,匿于田舍。歡欲立之,使斛斯椿求之。椿見修所親員外散騎侍郎太原王思政,問王所在,思政曰:「須知問意。」椿曰:「欲立為天子。」思政乃言之。椿從思政見修,修色變,謂思政曰:「得無賣我邪?」曰:「不也。」曰:「敢保之乎?」曰:「變態百端,何可保也?」椿馳報歡。歡遣四百騎迎修入氈帳,陳誠,泣下沾襟,修讓以寡德,歡再拜,修亦拜。歡出備服禦,進湯沐,達夜嚴警。昧爽,文武執鞭以朝,使斛斯椿奉勸進表。椿入帷門,磬折延首而不敢前,修令思政取表視之,曰:「便不得不稱朕矣。」乃為安定王作詔策而禪位焉。

  戊子,孝武帝即位于東郭之外,用代都舊制,以黑氈蒙七人,歡居其一,帝於氈上西向拜天畢,入禦太極殿,群臣朝賀,升閶闔門大赦,改元太昌。以高歡為大丞相、天柱大將軍、太師,世襲定州刺史。庚寅,加高澄侍中、開府儀同三司。

  初,歡起兵信都,爾朱世隆知司馬子如與歡有舊,自侍中、驃騎大將軍出為南岐州刺史。歡入洛,召子如為大行台尚書,朝夕左右,參知軍國。廣州刺史廣甯韓賢,素為歡所善,歡入洛,凡爾朱氏所除官爵例皆削奪,唯賢如故。

  以前禦史中尉樊子鵠兼尚書左僕射,為東南道大行台,與徐州刺史杜德追爾朱仲遠,仲遠已出境,遂攻元樹於譙。

  丞相歡征賀拔岳為冀州刺史,岳畏歡,欲單馬入朝。行台右丞薛孝通說嶽曰:「高王以數千鮮卑破爾朱百萬之眾,誠亦難敵。然諸將或素居其上,或與之等夷,雖屈首從之,勢非獲已。今或在京師,或據州鎮,高王除之則失人望,留之則為腹心之疾。且吐萬人雖覆敗走,猶在並州,高王方內撫群雄,外抗勍敵,安能去其巢穴,與公爭關中之地乎!今關中豪俊皆屬心於公,願效其智力。公以華山為城,黃河為塹,進可以兼山東,退可以封函穀,奈何欲束手受制於人乎!」言未卒,嶽執孝通手曰:「君言是也。」乃遜辭為啟而不就征。

  壬辰,丞相歡還鄴,送爾朱度律、天光於洛陽,斬之。

  五月丙申,魏主鴆節閔帝于門下外省,詔百司會喪,葬用殊禮。

  以沛郡王欣為太師,趙郡王諶為太保,南陽王寶炬為太尉,長孫稚為太傅。寶炬,愉之子也。丞相歡固辭天柱大將軍,戊戌,許之。己酉,清河王亶為司徒。

  侍中河南高隆之,本徐氏養子,丞相歡命以為弟,恃歡勢驕狎公卿,南陽王寶炬毆之,曰:「鎮兵何敢爾!」魏主以歡故,六月丁犯,黜寶炬為驃騎大將軍,歸第。

  魏主避廣平武穆王之諱,改諡武懷皇帝曰孝莊皇帝,廟號敬宗。

  秋七月庚子,魏複以南陽王寶炬為太尉。

  壬寅,魏丞相歡引兵入滏口,大都督庫狄幹入井陘,擊爾朱兆。庚戌,魏主使驃騎大將軍、儀同三司高隆之帥步騎十萬會丞相歡于太原,因以隆之為丞相軍司。歡軍于武鄉,爾朱兆大掠晉陽,北走秀容。並州平。歡以晉陽四塞,乃建大丞相府而居之。

  魏夏州遷民郭遷據青州反,刺史元嶷棄城走。詔行台侯景等討之,拔其城,遷來奔。魏東南道大行台樊子鵠圍元樹於譙城,分兵攻取蒙縣等五城,以絕援兵之路。樹請帥眾南歸,以地還魏,子鵠等許之,與之誓約。樹眾半出,子鵠擊之,擒樹及譙州刺史朱文開以歸。羊侃行至官竹,聞樹敗而還。九月,樹至洛陽,久之,複欲南奔,魏人殺之。

  乙巳,以司空袁昂領尚書令。

  冬十一月丁酉,日南至,魏主祀圜丘。

  甲辰,魏殺安定王朗、東海王曄。己酉,以汝南王悅為侍中、大司馬。

  魏葬靈太后胡氏。

  上聞魏室已定,十二月庚辰,複以太尉元法僧為郢州刺史。

  魏主以汝南王悅屬近地尊,丁亥,殺之。

  魏大赦,改元永興;以與太宗同號,複改永熙。

  魏主納丞相歡女為後,命太常卿李元忠納幣于晉陽。歡與之宴,論及舊事,元忠曰:「昔日建義,轟轟大樂,比來寂寂無人問。」歡撫掌笑曰:「此人逼我起兵。」元忠戲曰:「若不與侍中,當更求建義處。」歡曰:「建義不慮無,止畏如此老翁不可遇耳。」元忠曰:「止為此翁難遇,所以不去。」因捋歡須大笑。歡悉其雅意,深重之。

  爾朱兆既至秀容,分守險隘,出入寇抄。魏丞相歡揚聲討之,師出複止者數四,兆意怠。歡揣其歲首當宴會,遣都督竇泰以精騎馳之,一日一夜行三百里,歡以大軍繼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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