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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武帝大通元年


  梁武帝大通元年(公元527年)

  春正月乙丑,以尚書左僕射徐逸為僕射。辛未,上祀南郊。

  甲戌,魏以司空皇甫度為司徒,儀同三司,蕭寶寅為司空。

  魏分定、相二州四郡置殷州,以北道行台博陵崔楷為刺史。楷表稱:「州今新立,尺刃鬥糧,皆所未有,乞資以兵糧。」詔付外量聞,竟無所給。或勸楷留家,單騎之官,楷曰:「吾聞食人之祿者憂人之憂,若吾獨往,則將士誰肯固志哉!」遂舉家之官。葛榮逼州城,或勸減弱小以避之,楷遣幼子及一女夜出;既而悔之,曰:「人謂吾心不固,虧忠而全愛也。」遂命追還。賊至,強弱相懸,又無守禦之具;楷撫勉將士以拒之,莫不爭奮,皆曰:「崔公尚不惜百口,吾屬何愛一身!」連戰不息,死者相枕,終無叛志。辛未,城陷,楷執節不屈,榮殺之,遂圍冀州。

  魏蕭寶寅出兵累年,將士疲弊。秦賊擊之,寶寅大敗於涇州,收散兵萬餘人,屯逍遙園,東秦州刺史潘義淵以汧城降賊。莫折念生進逼岐州,城人執刺史魏蘭根應之。豳州刺史畢祖暉戰沒,行台辛深棄城走,北海王顥軍亦敗。賊帥胡引祖據北華州,叱幹麒麟據豳州以應天生,關中大擾。雍州刺史楊椿募兵得七千餘人,帥以拒守,詔加椿侍中兼尚書右僕射,為行台,節度關西諸將。北地功曹毛鴻賓引賊抄掠渭北,雍州錄事參軍楊侃將兵三千掩擊之;鴻賓懼,請討賊自效,遂擒送宿勤烏過仁。烏過仁者,明達之兄子也。莫折天生乘勝寇雍州,蕭寶寅部將羊侃隱身塹中射之,應弦而斃,其眾遂潰。侃,祉之子也。

  魏右民郎陽平路思令上疏,以為:「師出有功,在於將帥,得其人則六合唾掌可清,失其人則三河方為戰地。竊以比年將帥多寵貴子孫,銜杯躍馬,志逸氣浮,軒眉攘腕,以攻戰自許;及臨大敵,憂怖交懷,雄圖銳氣,一朝頓盡。乃令羸弱在前以當寇,強壯居後以衛身,兼複器械不精,進止無節,以當負險之眾,敵數戰之虜,欲其不敗,豈可得哉!是以兵知必敗,始集而先逃;將帥畏敵,遷延而不進。國家謂官爵未滿,屢加寵命;複疑賞賚之輕,日散金帛。帑藏空竭,民財殫盡,遂使賊徒益甚,生民凋弊,凡以此也。夫德可感義夫,恩可勸死士。今若黜陟幽明,賞罰善惡,簡練士卒,繕修器械,先遣辯士曉以禍福,如其不悛,以順討逆。如此,則何異厲蕭斧而伐朝菌,鼓洪爐而燎毛髮哉!」弗聽。

  戊子,魏以皇甫度為太尉。

  己醜,魏主以四方未平,詔內外戒嚴,將親出討,竟亦不行。

  譙州刺史湛僧智圍魏東豫州,將軍彭群、王辯圍琅邪,魏敕青、南青二州救琅邪。司州刺史夏侯夔帥壯武將軍裴之禮等出義陽道,攻魏平靜、穆陵、陰山三關,皆克之。夔,亶之弟;之禮,邃之子也。

  魏東清河郡山賊群起,詔以齊州長史房景伯為東清河太守。郡民劉簡虎嘗無禮于景伯,舉家亡去。景伯窮捕,擒之,署其子為西曹掾,令諭山賊。賊以景伯不念舊惡,皆相帥出降。

  景伯母崔氏,通經,有明識。貝丘婦人列其子不孝,景伯以白其母,母曰:「吾聞聞名不如見面,山民未知禮義,何足深責!」乃召其母,與之對榻共食,使其子侍立堂下,觀景伯供食。未旬日,悔過求還;崔氏曰:「此雖面慚,其心未也,且置之。」凡二十餘日,其子叩頭流血,母涕泣乞還,然後聽之,卒以孝聞。景伯,法壽之族子也。

  二月,秦賊據魏潼關。

  庚申,魏東郡民趙顯德反,殺太守裴煙,自號都督。

  將軍成景俊攻魏彭城,魏以前荊州刺史崔孝芬為徐州行台以禦之。先是,孝芬坐元義党與盧同等俱除名,及將赴徐州,入辭太后,太后謂孝芬曰:「我與卿姻戚,奈何內頭元義車中,稱『此老嫗會須去之!』」孝芬曰:「臣蒙國厚恩,實無斯語。假令有之,誰能得聞!若有聞者,此於元義親密過臣遠矣。」太后意解,悵然有愧色。景俊欲堰泗水以灌彭城,孝芬與都督李叔仁等擊之,景俊遁還。

  三月甲子,魏主詔將西討,中外戒嚴。會秦賊西走,複得潼關,戊辰,詔回駕北討。其實皆不行。

  葛榮久圍信都,魏以金紫光祿大夫源子邕為北討大都督以救之。

  初,上作同泰寺,又開大通門以對之,取其反語相協。上晨夕幸寺,皆出入是門。辛未,上幸寺捨身;甲戌,還宮,大赦,改元。

  魏齊州廣川民劉鈞聚眾反,自署大行台;清河民房須自署大都督,屯據昌國城。

  夏四月,魏將元斌之討東郡,斬趙顯德。

  己酉,柔然頭兵可汗遣使入貢于魏,且請討群賊。魏人畏其反覆,詔以盛暑,且俟後敕。

  魏蕭寶寅之敗也,有司處以死刑,詔免為庶人。雍州刺史楊椿有疾求解,複以寶寅為都督雍、涇等四州諸軍事、征西將軍、雍州刺史、開府儀同三司、西討大都督,自關以西皆受節度。椿還鄉里,其子昱將適洛陽,椿謂之曰:「當今雍州刺史亦無逾寶寅者,但其上佐,朝廷應遣心膂重人,何得任其牒用!此乃聖朝百慮之一失也。且寶寅不藉刺史為榮,吾觀其得州,喜悅特甚,至於賞罰雲為,不依常憲,恐有異心。汝今赴京師,當以吾此意啟二聖,並白宰輔,更遣長史、司馬、防城都督,欲安關中,正須三人耳。如其不遣,必成深憂。」昱面啟魏主及太后,皆不聽。

  五月丙寅,成景俊攻魏臨潼、竹邑,拔之。東宮直閣蘭欽攻魏蕭城、厥固,拔之,欽斬魏將曹龍牙。

  六月,魏都督李叔仁討劉鈞,平之。

  秋七月,魏陳郡民劉獲、鄭辯反于西華,改元天授,與湛僧智通謀,魏以行東豫州刺史譙國曹世表為東南道行台以討之,源子恭代世表為東豫州。諸將以賊眾強,官軍弱,且皆敗散之餘,不敢戰,欲保城自固。世表方病背腫,輿出,呼統軍是雲寶謂曰:「湛僧智所以敢深入為寇者,以獲、辯皆州民之望,為之內應也。向聞獲引兵欲迎僧智,去此八十裡;今出其不意,一戰可破,獲破,則僧智自走矣。」乃選士馬付寶,暮出城,比曉而至,擊獲,大破之,窮討餘党悉平。僧智聞之,遁還。鄭辯與子恭親舊,亡匿子恭所,世表集將吏面責子恭,收辯,斬之。

  魏相州刺史樂安王鑒與北道都督衍共救信都。鑒幸魏多故,陰有異志,遂據鄴叛,降葛榮。

  己醜,魏大赦。

  初,侍御史遼東高道穆奉使相州,前刺史李世哲奢縱不法,道穆案之。世哲弟神軌用事,道穆兄謙之家奴訴良,神軌收謙之系廷尉。赦將出,神軌啟太后先賜謙之死,朝士哀之。

  彭群、王辯圍琅邪,自夏及秋,魏青州刺史彭城王劭遣司馬鹿悆、南青州刺史胡平遣長史劉仁之將兵擊群、辯,破之,群戰沒。劭,勰之子也。

  八月,魏遣都督源之邕,李神軌,裴衍攻鄴。子邕行及湯陰,安樂王鑒遣弟斌之夜襲子邕營,不克;子邕乘勝進圍鄴城,丁未,拔之,斬鑒,傳首洛陽,改姓拓跋氏。魏因遣子邕、裴衍討葛榮。

  九月,秦州城民杜粲殺莫折念生闔門皆盡,粲自行州事。南秦州城民辛琛亦自行州事,遣使詣蕭寶寅請降。魏複以寶寅為尚書令,還其舊封。

  譙州刺史湛僧智圍魏東豫州刺史元慶和於廣陵,魏將軍元顯伯救之,司州刺史夏侯夔自武陽引兵助僧智。冬十月,夔至城下,慶和舉城降。夔以讓僧智,僧智曰:「慶和欲降公,不欲降僧智,今往,必乖其意。且僧智所將應募烏合之人,不可禦以法;公持軍素嚴,必無侵暴,受降納附,深得其宜。」夔乃登城,拔魏幟,建梁幟;慶和束兵而出,吏民安堵,獲男女四萬餘口。

  ***

  臣光曰:湛僧智可謂君子矣!忘其積時攻戰之勞,以授一朝新至之將,知己之短,不掩人之長,功成不取,以濟國事,忠且無私,可謂君子矣!

  ***

  元顯伯宵遁,諸軍追之,斬獲萬計。詔以僧智領東豫州刺史,鎮廣陵。夔引軍屯安陽,遣別將屠楚城,由是義陽北道遂與魏絕。

  領軍曹仲宗、東宮直閤陳慶之攻魏渦陽,詔尋陽太守韋放將兵會之。魏散騎常侍費穆引兵奄至,放營壘未立,麾下止有二百餘人,放免胄下馬,據胡床處分,士皆殊死戰,莫不一當百,魏兵遂退。放,睿之子也。

  魏又遣將軍元昭等眾五萬救渦陽,前軍至駝澗,去渦陽四十裡。陳慶之欲逆戰,韋放以魏之前鋒必皆輕銳,不如勿擊,待其來至。慶之曰;「魏兵遠來疲倦,去我既遠,必不見疑,及其未集,須挫其氣。諸君若疑,慶之請獨取之。」於是帥麾下二百騎進擊,破之,魏人驚駭。慶之乃還,與諸將連營而進,背渦陽城與魏軍相持。自春至冬,數十百戰,將士疲弊。聞魏人欲築壘於軍後,曹仲宗等恐腹背受敵,議引軍還。慶之杖節軍門曰:「共來至此,涉歷一歲,糜費極多。今諸君皆無鬥心,唯謀退縮,豈是欲立功名,直聚為抄暴耳!吾聞置兵死地,乃可求生;須虜大合,然後與戰。審欲班師,慶之別有密敕,今日犯者,當依敕行之!」仲宗等乃止。

  魏人作十三城,欲以控制梁軍。慶之銜枚夜出,陷其四城,渦陽城主王緯乞降。韋放簡遣降者三十餘人分報魏諸營,陳慶之陳其俘馘,鼓噪隨之,魏九城皆潰,追擊之,俘斬略盡,屍咽渦水,所降城中男女三萬餘口。

  蕭寶寅之敗於涇州也,或勸之歸罪洛陽,或曰不若留關中立功自效。行台都令史河間馮景曰:「擁兵不還,此罪將大。」寶寅不從,自念出師累年,糜費不貲,一旦覆敗,內不自安;魏朝亦疑之。

  中尉酈道元,素名嚴猛。司州牧汝南王悅嬖人丘念,弄權縱恣,道元收念付獄。悅請之于胡太后,太后敕赦之,道元殺之,並以劾悅。

  時寶寅反狀已露,悅乃奏以道元為關右大使。寶寅聞之,謂為取己,甚懼,長安輕薄子弟複勸使舉兵。寶寅以問河東柳楷,楷曰:「大王,齊明帝子,天下所屬,今日之舉,實允人望。且謠言『鸞生十子九子,一子不關中亂。』亂者治也,大王當治關中,何所疑!」道元至陰盤驛,寶寅遣其將郭子恢攻殺之,收殯其屍,表言白賊所害。又上表自理,稱為楊椿父子所譖。

  寶寅行台郎中武功蘇湛,臥病在家,寶寅令湛從母弟開府屬天水薑儉說湛曰:「元略受蕭衍旨,欲見剿除。道元之來,事不可測。吾不能坐受死亡,今須為身計,不復作魏臣矣。死生榮辱,與卿共之。」湛聞之,舉聲大哭。儉遽止之,曰:「何得便爾!」湛曰:「我百口今屠滅,雲何不哭!」哭數十聲,徐謂儉曰:「為我白齊王,王本以窮鳥投入,賴朝廷假王羽翼,榮寵至此。屬國步多虞,不能竭忠報德,乃欲乘人間隙,信惑行路無識之語,欲以羸敗之兵守關問鼎。今魏德雖衰,天命未改,且王之恩義未洽於民,但見其敗,未見有成,蘇湛不能以百口為王族滅。」寶寅複使謂曰:「我救死不得不爾,所以不先相白者,恐沮吾計耳。」湛曰:「凡謀大事,當得天下奇才與之從事,今但與長安博徒謀之,此有成理不?湛恐荊棘必生於齋閣,願賜骸骨歸鄉里,庶得病死,下見先人。」寶寅素重湛,且知其不為己用,聽還武功。

  甲寅,寶寅自稱齊帝,改元隆緒,赦其所部,署百官。都督長史毛遐,鴻賓之兄也,與鴻賓帥氐、羌起兵于馬祗柵以拒寶寅;寶寅遣大將軍盧祖遷擊之,為遐所殺。寶寅方祀南郊,行即位禮未畢,聞敗,色變,不暇整部伍,狼狽而歸。以姜儉為尚書左丞,委以心腹。文安周惠達為寶寅使,在洛陽,有司欲收之,惠達逃歸長安。寶寅以惠達為光祿勳。

  丹陽王蕭贊聞寶寅反,懼而出走,趣白鹿山,至河橋,為人所獲,魏主知其不預謀,釋而尉之。行台郎封偉伯等與關中豪傑謀舉兵誅寶寅,事泄而死。

  魏以尚書僕射長孫稚為行台以討寶寅。

  正平民薛鳳賢反,宗人薛修義亦聚眾河東,分據鹽池,攻圍蒲阪,東西連結以應寶寅。詔都督宗正珍孫討之。

  十一月丁卯,以護軍蕭淵藻為北討都督,鎮渦陽。戊辰,以渦陽置西徐州。

  葛榮圍魏信都,自春及冬,冀州刺史元孚帥勵將士,晝夜拒守,糧儲既竭,外無救援,己醜,城陷;榮執孚,逐出居民,凍死者什六七。孚兄祐為防城都督,榮大集將士,議其生死。孚兄弟各自引咎,爭相為死,都督潘紹等數百人,皆叩頭請就法以活使君。榮曰:「此皆魏之忠臣義士。」於是同禁者五百人皆得免。

  魏以源子邕為冀州刺史,將兵討榮;裴衍表請同行,詔許之。子邕上言:「衍行,臣請留;臣行,請留衍;若逼使同行,敗在旦夕。」不許。

  十二月戊申,行至陽平東北漳水曲,榮帥眾十萬擊之,子邕、衍俱敗死。

  相州吏民聞冀州已陷,子邕等敗,人不自保。相州刺史恒農李神志氣自若,撫勉將士,大小致力,葛榮盡銳攻之,卒不能克。

  秦州民駱超殺杜粲,請降于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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