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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順帝升明元年


  【順帝劉准(467~479),字仲謀,小字智觀,宋明帝劉彧第三子。南朝宋末代皇帝,477—479年在位。升明三年,禪位於蕭道成,同年五月六日,被殺于丹陽宮,終年13歲。葬遂寧陵,諡順皇帝。】

  順皇帝升明元年(公元477年)

  春正月乙酉朔,魏改元太和。

  己酉,略陽氐王元壽聚眾五千餘家,自稱沖天王;二月辛未,魏秦、益二州刺史尉洛侯擊破之。

  三月庚子,魏以東陽王丕為司徒。

  夏四月丁卯,魏主如白登;壬申,如崞山。

  初,蒼梧王在東宮,好緣漆帳竿,去地丈餘;喜怒乖節,主帥不能禁。太宗屢敕陳太妃痛捶之。及即帝位,內畏太后、太妃,外憚諸大臣,未敢縱逸。自加元服,內外稍無以制,數出遊行。始出宮,猶整儀衛。俄而棄車騎,帥左右數人,或出郊野,或入市廛。太妃每乘青犢車,隨相檢攝。既而輕騎遠走一二十裡,太妃不復能追;儀衛亦懼禍不敢追尋,唯整部伍,別在一處,瞻望而已。

  初,太宗嘗以陳太妃賜嬖人李道兒,已複迎還,生帝。故帝每微行,自稱「劉統」,或稱「李將軍」。常著小袴衫,營署巷陌,無不貫穿;或夜宿客舍,或晝臥道旁,排突廝養,與之交易,或遭慢辱,悅而受之。凡諸鄙事,裁衣、作帽,過目則能;未嘗吹篪,執管便韻。及京口既平,驕恣尤甚,無日不出,夕去晨返,晨出暮歸。從者並執鋋矛,行人男女及犬馬牛驢,逢無免者。民間擾懼,商販皆息,門戶晝閉,行人殆絕。針、椎、鑿、鋸,不離左右,小有忤意,即加屠剖,一日不殺,則慘然不樂;殿省憂惶,食息不保。阮佃夫與直閣將軍申伯宗等謀因帝出江乘射雉,稱太后令,喚隊仗還,閉城門,遣人執帝廢之,立安成王准。事覺,甲戌,帝收佃夫等殺之。

  太后數訓戒帝,帝不悅。會端午,太后賜帝毛扇。帝嫌其不華,令太醫煮藥,欲鴆太后。左右止之曰:「若行此事,官便應作孝子,豈複得出入狡獪!」帝曰:「汝語大有理!」乃止。

  六月甲戌,有告散騎常侍杜幼文、司徒左長史沈勃、遊擊將軍孫超之與阮佃夫同謀者,帝登帥衛士,自掩三家,悉誅之,刳解臠割,嬰孩不免。沈勃時居喪在廬,左右未至,帝揮刀獨前。勃知不免,手搏帝耳,唾駡之曰:「汝罪逾桀、紂,屠戮無日。」遂死。是日,大赦。

  帝嘗直入領軍府。時盛熱,蕭道成晝臥裸袒。帝立道成於室內,畫腹為的,自引滿,將射之。道成斂板曰:「老臣無罪。」左右王天恩曰:「領軍腹大,是佳射堋;一箭便死,後無複射;不如以骲箭射之。」帝乃更以骲箭射,正中其臍。投弓大笑曰:「此手何如!」帝忌道成威名,嘗自磨鋋,曰:「明日殺蕭道成!」陳太妃罵之曰:「蕭道成有功于國,若害之,誰複為汝盡力邪!」帝乃止。

  道成憂懼,密與袁粲、褚淵謀廢立。粲曰:「主上幼年,微過易改。伊、霍之事,非季世所行;縱使功成,亦終無全地。」淵默然。領軍功曹丹陽紀僧真言于道成曰:「今朝廷猖狂,人不自保;天下之望,不在袁、褚,明公豈得坐受夷滅!存亡之機,仰希熟慮。」道成然之。

  或勸道成奔廣陵起兵。道成世子賾,時為晉熙王長史,行郢州事,欲使賾將郢州兵東下會京口。道成密遣所親劉僧副告其從兄行青、冀二州刺史劉善明曰:「人多見勸北固廣陵,恐未為長算。今秋風行起,卿若能與垣東海微共動虜,則我諸計可立。」亦告東海太守垣榮祖。善明曰:「宋氏將亡,愚智共知,北虜苦動,反為公患。公神武高世,唯當靜以待之,因機奮發,功業自定,不可遠去根本,自貽猖蹶。」榮祖亦曰:「領府去台百步,公走,人豈不知!若單騎輕行,廣陵人閉門不受,公欲何之!公今動足下床,恐即有叩台門者,公事去矣。」紀僧真曰:「主上雖無道,國家累世之基猶為安固。公百口,北度必不得俱。縱得廣陵城,天子居深宮,施號令,目公為逆,何以避之!此非萬全策也。」道成族弟鎮軍長史順之及次子驃騎從事中郎嶷,皆以為:「帝好單行道路,于此立計,易以成功;外州起兵,鮮有克捷,徒先人受禍耳。」道成乃止。

  東中郎司馬、行會稽郡事李安民欲奉江夏王躋起兵於東方,道成止之。

  越騎校尉王敬則潛自結于道成,夜著青衣,扶匐道路,為道成聽察帝之往來。道成命敬則陰結帝左右楊玉夫、楊萬年、陳奉伯等一十五人,於殿中詗伺機便。

  秋七月丁亥夜,帝微行至領軍府門。左右曰:「一府皆眠,何不緣牆入?」帝曰:「我今夕欲於一處作適,宜待明夕。」員外郎桓康等於道成門間聽聞之。

  戊子,帝乘露車,與左右於台岡賭跳。仍往青園尼寺,晚,至新安寺偷狗,就曇度道人煮之。飲酒醉,還仁壽殿寢。楊玉夫常得帝意,至是忽憎之,見輒切齒曰:「明日當殺小子,取肝肺!」是夜,令玉夫伺織女度河,曰:「見當報我;不見,將殺汝!」時帝出入無常,省內諸閣,夜皆不閉,廂下畏相逢值,無敢出者;宿衛並逃避,內外莫相禁攝。是夕,王敬則出外。玉夫伺帝熟寢,與楊萬年取帝防身刀刎之。敕廂下奏伎陳奉伯袖其首,依常行法,稱敕開承明門出,以首與敬則。敬則馳詣領軍府,叩門大呼,蕭道成慮蒼梧王誑之,不敢開門。敬則於牆上投其首,道成洗視,乃戎服乘馬而出,敬則、桓康等皆從。入宮,至承明門,詐為行還。敬則恐內人覘見,以刀環塞窐孔,呼門甚急,門開而入。他夕,蒼梧王每開門,門者震懾,不敢仰視,至是弗之疑。道成入殿,殿中驚怖。既而聞蒼梧王死,鹹稱萬歲。

  己醜旦,道成戎服出殿庭槐樹下,以太后令召袁粲、褚淵、劉秉入會議。道成謂秉曰:「此使君家事,何以斷之?」秉未答。道成須髯盡張,目光如電。秉曰:「尚書眾事,可以見付;軍旅處分,一委領軍。」道成次讓袁粲,粲亦不敢當。王敬則拔白刃,在床側跳躍曰:「天下事皆應關蕭公!敢有開一言者,血染敬則刀!」仍手取白紗帽加道成首,令即位,曰:「今日誰敢複動!事須及熱!」道成正色呵之曰:「卿都自不解!」粲欲有言,敬則叱之,乃止。褚淵曰:「非蕭公無以了此。」手取事授道成。道成曰:「相與不肯,我安得辭!」乃下議,備法駕詣東城,迎立安成王。於是長刀遮粲、秉等,各失色而去。秉出,于路逢從弟韞,韞開車迎問曰:「今日之事,當歸兄邪?」秉曰:「吾等已讓領軍矣。」韞拊膺曰:「兄肉中詎有血邪!今年族矣!」

  是日,以太后令,數蒼梧王罪惡,曰:「吾密令蕭領軍潛運明略。安成王准,宜臨萬國。」追封昱為蒼梧王。儀衛至東府門,安成王令門者勿開,以待袁司徒。粲至,王乃入居朝宮。壬辰,王即皇帝位,時年十一。改元,大赦。葬蒼梧王於郊壇西。魏京兆康王子推卒。

  甲午,蕭道成出鎮東府。丙申,以道成為司空、錄尚書事、驃騎大將軍;袁粲遷中書監;褚淵加開府儀同三司;劉秉遷尚書令,加中領軍;以晉熙王燮為揚州刺史。劉秉始謂尚書萬機,本以宗室居之,則天下無變;既而蕭道成兼總軍國,佈置心膂,與奪自專,褚淵素相憑附,秉與袁粲閣手仰成矣。辛醜,以尚書右僕射王僧虔為僕射。丙午,以武陵王贊為郢州刺史;蕭道成改領南徐州刺史。

  八月壬子,魏大赦。

  癸亥,詔袁粲鎮石頭。粲性沖靜,每有朝命,常固辭;逼切不得已,乃就職。至是知蕭道成有不臣之志,陰欲圖之,即時受命。

  初,太宗使陳昭華母養順帝;戊辰,尊昭華為皇太妃。

  丙子,魏詔曰:「工商皁隸,各有厥分;而有司縱濫,或染流俗。自今戶內有役者,唯止本部丞;若有勳勞者,不從此制。」

  蕭道成固讓司空;庚辰,以為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。

  九月乙酉,魏更定律令。

  戊申,封楊玉夫等二十五人為侯、伯、子、男。

  冬十月,氐帥楊文度遣其弟文弘襲魏仇池,陷之。

  初,魏徐州刺史李訢,事顯祖為侖部尚書,信用盧奴令範檦。訢弟左將軍瑛諫曰:「檦能降人以色,假人以財,輕德義而重勢利;聽其言也甘,察其行也賊,不早絕之,後悔無及。」訢不從,腹心之事,皆以語檦。

  尚書越黑,與訢皆有寵于顯祖,對掌選部。訢以其私用人為方州,黑對顯祖發之,由是有隙。頃之,訢發黑前為監藏,盜用官物,黑坐黜為門士。黑恨之,寢食為之衰少;逾年,複入為侍中、尚書左僕射,領選。

  及顯祖殂,黑白馮太后,稱訢專恣,出為徐州。范檦知太后怨訢,乃告訢謀外叛。太后征訢至平城問狀,訢對無之,太后引檦使證之。訢謂檦曰:「汝今誣我,我複何言!然汝受我恩如此之厚,乃忍為爾乎!」檦曰:「檦受公恩,何如公受李敷恩!公忍之於敷,檦何為不忍於公!」訢慨然歎曰:「吾不用瑛言,悔之何及!」趙黑複於中構成其罪,丙子,誅訢及其子令和、令度;黑然後寢食如故。

  十一月癸未,魏征西將軍皮歡喜等三將軍帥眾四萬擊楊文弘。

  丁亥,魏懷州民伊祁苟自稱堯後,聚眾於重山作亂;洛州刺史馮熙討滅之。馮太后欲盡誅闔城之民,雍州刺史張白澤諫曰:「凶渠逆黨,盡已梟夷;城中豈無忠良仁信之士,奈何不問白黑,一切誅之!」乃止。

  十二月,魏皮歡喜軍至建安,楊文弘棄城走。

  初,沈攸之與蕭道成於大明、景和之間同直殿省,深相親善,道成女為攸之子中書侍郎文和婦。攸之在荊州,直閣將軍高道慶,家在華容,假還,過江陵,與攸之爭戲槊。馳還建康。言攸之反狀已成,請以三千人襲之。執政皆以為不可,道成仍保證其不然。楊運長等惡攸之,密與道慶謀遣刺客殺攸之,不克。會蒼梧王遇弑,主簿宗儼之、功曹臧寅勸攸之因此起兵。攸之以其長子元琰在建康為司徒左長史,故未發。寅,凝之之子也。

  時楊運長等已不在內,蕭道成遣元琰以蒼梧王刳斫之具示攸之。攸之以道成名位素出己下,一旦專制朝權,心不平,謂元琰曰:「吾甯為王陵死,不為賈充生。」然亦未暇舉兵。乃上表稱慶,因留元琰。

  雍州刺史張敬兒,素與攸之司馬劉攘兵善,疑攸之將起事,密以問攘兵。攘兵無所言,寄敬兒馬鐙一隻,敬兒乃為之備。

  攸之有素書十數行,常韜在裲襠角,雲是明帝與己約誓。攸之將舉兵,其妾崔氏諫曰:「官年已老,那不為百口計!」攸之指裲襠角示之,且稱太后使至,賜攸之燭,割之,得太後手令雲:「社稷之事,一以委公。」於是勒兵移檄,遣使邀張敬兒及豫州刺史劉懷珍、梁州刺史梓潼范柏年、司州刺史姚道和、湘州行事庾佩玉、巴陵內史王文和同舉兵。敬兒、懷珍、文和並斬其使,馳表以聞;文和尋棄州奔夏口。柏年、道和、佩玉皆懷兩端。道和,後秦高祖之孫也。

  辛酉,攸之遣輔國將軍孫同等相繼東下。攸之遺道成書,以為:「少帝昏狂,宜與諸公密議,共白太后,下令廢之;奈何交結左右,親行弑逆,乃至不殯,流蟲在戶?凡在臣下,誰不惋駭!又,移易朝舊,佈置親党,宮閣管籥,悉關家人。吾不知子孟、孔明遺訓固如此乎!足下既有賊宋之心,吾甯敢捐包胥之節邪!」朝廷聞之,恟懼。

  丁卯,道成入守朝堂,命侍中蕭嶷代鎮東府,撫軍行參軍蕭映鎮京口。映,嶷之弟也。戊辰,內外纂嚴。己巳,以郢州刺史武陵王贊為荊州刺史。庚午,以右衛將軍黃回為郢州刺史,督前鋒諸軍以討攸之。

  初,道成以世子賾為晉熙王燮長史,行郢州事,修治器械以備攸之。及征燮為揚州,以賾為左衛將軍,與燮俱下。劉懷珍言于道成曰:「夏口衝要,宜得其人。」道成與賾書曰:「汝既入朝,當須文武兼資與汝意合者,委以後事。」賾乃薦燮司馬柳世隆自代。道成以世隆為武陵王贊長史,行郢州事。賾將行,謂世隆曰:「攸之一旦為變,焚夏口舟艦,沿流而東,不可制也。若得攸之留攻郢城,必未能猝拔。君為其內,我為其外,破之必矣。」及攸之起兵,賾行至尋陽,未得朝廷處分,眾欲倍道趨建康,賾曰:「尋陽地居中流,密邇畿甸。若留屯湓口,內籓朝廷,外援夏首,保據形勝,控制西南,今日會此,天所置也。」或以為湓口城小難固,左中郎將周山圖曰:「今據中流,為四方勢援,不可以小事難之;苟眾心齊一,江山皆城隍也。」庚午,賾奉燮鎮湓口;賾悉以事委山圖。山圖斷取行旅船板以造樓櫓,立水柵,旬日皆辦。道成聞之,喜曰:「賾真我子也!」以賾為西討都督。賾啟山圖為軍副。時江州刺史邵陵王友鎮尋陽,賾以為尋陽城不足固,表移友同鎮湓口,留江州別駕豫章胡諧之守尋陽。

  湘州刺史王蘊遭母喪罷歸,至巴陵,與沈攸之深相結。時攸之未舉兵,蘊過郢州,欲因蕭賾出吊作難,據郢城。賾知之,不出。還,至東府,又欲因蕭道成出吊作難,道成又不出。蘊乃與袁粲、劉秉密謀誅道成,將帥黃回、任候伯、孫曇瓘、王宜興、卜伯興等皆與通謀。伯興,天與之子也。

  道成初聞攸之事起,自往詣粲,粲辭不見。通直郎袁達謂粲「不宜示異同」,粲曰:「彼若以主幼時艱,與桂陽時不異,劫我入台,我何辭以拒之!一朝同止,欲異得乎!」道成乃召褚淵,與之連席,每事必引淵共之。時劉韞為領軍將軍,入直門下省;卜伯興為直閣,黃回等諸將皆出屯新亭。

  初,褚淵為衛將軍,遭母憂去職,朝廷敦迫,不起。粲素有重名,自往譬說,淵乃從之。及粲為尚書令,遭母憂,淵譬說懇至,粲遂不起,淵由是恨之。及沈攸之事起,道成與淵議之。淵曰:「西夏釁難,事必無成,公當先備其內耳。」粲謀既定,將以告淵;眾謂淵與道成素善,不可告。粲曰:「淵與彼雖善,豈容大作同異!今若不告,事定便應除之。」乃以謀告淵,淵即以告道成。

  道成亦先聞其謀,遣軍主蘇烈、薛淵、太原王天生將兵助粲守石頭。薛淵固辭,道成強之,淵不得已,涕泣拜辭,道成曰:「卿近在石頭,日夕去來,何悲如是,且又何辭?」淵曰:「不審公能保袁公共為一家否?今淵往,與之同則負公,不同則立受禍,何得不悲!」道成曰:「所以遣卿,正為能盡臨事之宜,使我無西顧之憂耳。但當努力,無所多言。」淵,安都之從子也。道成又以驍騎將軍王敬則為直閣,與伯興共總禁兵。

  粲謀矯太后令,使韞、伯興帥宿衛兵攻道成於朝堂,回等帥所領為應。劉秉、任候伯等並赴石頭,本期壬申夜發,秉恇擾不知所為,晡後即束裝;臨去,啜羹,寫胸上,手振不自禁。未暗,載婦女,盡室奔石頭,部曲數百,赫奕滿道。既至,見粲,粲驚曰:「何事遽來?今敗矣!」秉曰:「得見公,萬死何恨!」孫曇瓘聞之,亦奔石頭。丹陽丞王遜等走告道成,事乃大露。遜,僧綽之子也。

  道成密使人告王敬則。時閣已閉,敬則欲開閣出,卜伯興嚴兵為備,敬則乃鋸所止屋壁,得出,至中書省收韞。韞已成嚴,列燭自照。見敬則猝至,驚起迎之,曰:「兄何能夜顧?」敬則呵之曰:「小子那敢作賊!」韞抱敬則,敬則拳毆其頰僕地而殺之,又殺伯興。蘇烈等據倉城拒粲。王蘊聞秉已走,歎曰:「事不成矣!」狼狽帥部曲數百向石頭。本期開南門,時暗夜,薛淵據門射之。蘊謂粲已敗,即散走。

  道成遣軍主會稽戴僧靜帥數百人向石頭助烈等,自倉門得入,與之並力攻粲。孫曇瓘驍勇善戰,台軍死者百餘人。王天生殊死戰,故得相持,自亥至醜,戴僧靜分兵攻府西門,焚之,粲與秉在城東門,見火起,欲還赴府。秉與二子俁、陔逾城走。粲下城,烈燭自照,謂其子最曰:「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廈之崩,但以名義至此耳。」僧靜乘暗逾城獨進,最覺有異人,以身衛粲,僧靜直前斫之。粲謂最曰:「我不失忠臣,汝不失孝子!」遂父子俱死。百姓哀之,為之謠曰:「可憐石頭城,甯為袁粲死,不作褚淵生!」劉秉父子走至額簷湖,追執,斬之。任候伯等並乘船赴石頭,既至,台軍已集,不得入,乃馳還。

  黃回嚴兵,期詰旦帥所領從禦道直向台門攻道成。聞事泄,不敢發。道成撫之如舊。王蘊、孫曇瓘皆逃竄,先捕得蘊,斬之,其餘粲黨皆無所問。

  粲典簽莫嗣祖為粲、秉宣通密謀,道成召詰之曰:「袁粲謀反,何不啟聞?」嗣祖曰:「小人無識,但知報恩,何敢泄其大事!今袁公已死,義不求生。」蘊嬖人張承伯藏匿蘊,道成並赦而用之。

  粲簡淡平素,而無經世之才;好飲酒,喜吟諷,身居劇任,不肯當事;主事每往諮決,或高詠對之。閒居高臥,門無雜賓,物情不接,故及於敗。

  ***

  裴子野論曰:袁景倩,民望國華,受付託之重;智不足以除奸,權不足以處變,蕭條散落,危而不扶。及九鼎既輕,三才將換,區區鬥城之裡,出萬死而不辭,蓋蹈匹夫之節,而無棟樑之具矣!

  ***

  甲戌,大赦。

  乙亥,以尚書僕射王僧虔為左僕射,新除中書令王延之為右僕射,度支尚書張岱為吏部尚書,吏部尚書王奐為丹陽尹。延之,裕之孫也。

  劉秉弟遐為吳郡太守。司徒右長史張瑰,永之子也,遭父喪在吳,家素豪盛,蕭道成使瑰伺間取遐。會遐召瑰詣府,瑰帥部曲十餘人直入齋中,執遐,斬之,郡中莫敢動。道成聞之,以告瑰從父領軍沖,沖曰:「瑰以百口一擲,出手得盧矣。」道成即以瑰為吳郡太守。

  道成移屯閱武堂,猶以重兵付黃回使西上,而配以腹心。回素與王宜興不協,恐宜興反告其謀,閏月辛巳,因事收宜興,斬之。諸將皆言回握強兵必反,甯朔將軍桓康請獨往刺之,道成曰:「卿等何疑!彼無能為也。」

  沈攸之遣中兵參軍孫同等五將以三萬人為前驅,司馬劉攘兵等五將以二萬人次之;又遣中兵參軍王靈秀等四將分兵出夏口,據魯山。癸巳,攸之至夏口,自恃兵強,有驕色。以郢城弱小,不足攻,雲「欲問訊安西」,暫泊黃金浦,遣人告柳世隆曰:「被太后令,當暫還都。卿既相與奉國,想得此意。」世隆曰:「東下之師,久承聲問。郢城小鎮,自守而已。」宗儼之勸攸之攻郢城;臧寅以為:「郢城兵雖少而地險,攻守勢異,非旬日可拔。若不時舉,挫銳損威,今順流長驅,計日可捷。既傾根本,則郢城豈能自固!」攸之從其計,欲留偏師守郢城,自將大眾東下。乙未,將發,柳世隆遣人於西渚挑戰,前軍中兵參軍焦度於城樓上肆言罵攸之,且穢辱之。攸之怒,改計攻城,令諸軍登岸燒郭邑,築長圍,晝夜攻戰。世董隨宜拒應,攸之不能克。

  道成命吳興太守沈文秀督吳、錢唐軍事。文秀收攸之弟新安太守登之,誅其宗族。

  乙未,以後軍將軍楊運長為宣城太守;於是太宗嬖臣無在禁省者矣。

  沈約論曰:「夫人君南面,九重奧絕,陪奉朝夕,義隔卿士,階闥之任,宜有司存。既而恩以狎生,信由恩固,無可憚之姿,有易親之色。孝建、泰始,主威獨運,而刑政糾雜,理難遍通,耳目所寄,事歸近習。及覘歡慍,候慘舒,動中主情,舉無謬旨;人主謂其身卑位薄,以為權不得重。曾不知鼠憑社貴,狐藉虎威,外無逼主之嫌,內有專用之效,勢傾天下,未之或悟。及太宗晚運,慮經盛衰,權幸之徒,懾憚宗戚,欲使幼主孤立,永竊國權,構造同異,興樹禍隙,帝弟宗王,相繼屠剿,寶祚夙傾,實由於此矣。

  辛醜,尚書左丞濟陽江謐建議假蕭道成黃鉞,從之。

  加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楊文度都督北秦、雍二州諸軍事,以龍驤將軍楊文弘為略陽太守。壬寅,魏皮歡喜拔葭蘆,斬文度。魏以楊難當族弟廣香為陰平公、葭蘆戍主,用詔歡喜築駱穀城。文弘奉表謝罪于魏,遣子苟奴入侍。魏以文弘為南秦州刺史、武都王。

  乙巳,蕭道成出頓新亭,謂驃騎參軍江淹曰:「天下紛紛,君謂何如?」淹曰:「成敗在德,不在眾寡。公雄武有奇略,一勝也;寬容而仁恕,二勝也;賢能畢力,三勝也;民望所歸,四勝也;奉天子以伐叛逆,五勝也。彼志銳而器小,一敗也;有威而無恩,二敗也;士卒解體,三敗也;搢紳不懷,四敗也;懸兵數千里,而無同惡相濟,五敗也。雖豺狼十萬,終為我獲。」道成笑曰:「君談過矣!」南徐州行事劉善明言于道成曰:「攸之收眾聚騎,造舟治械,苞藏禍心,於今十年。性既險躁,才非持重;而起逆累旬,遲回不進。一則暗於兵機,二則人情離怨,三則有掣肘之患,四則天奪其魄。本慮其剽勇輕速,掩襲未備,決于一戰;今六師齊奮,諸侯同舉,此籠中之鳥耳!」蕭賾問攸之于周山圖,山圖曰:「攸之相與鄰鄉,數共征伐,頗悉其為人,性度險刻,士心不附,今頓兵堅城之下,適所以為離散之漸耳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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