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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後廢帝元徽二年


  宋後廢帝元徽二年(公元474年)

  春正月丁醜,魏太尉源賀以疾罷。

  二月甲辰,魏上皇還平城。

  三月丁亥,魏員外散騎常侍許赤虎來聘。

  夏五月壬午,桂陽王休範反。掠民船,使軍隊稱力請受,付以材板,合乎裝治。數日即辦。丙戌,休范帥眾二萬、騎五百發尋陽,晝夜取道;以書與諸執政,稱:「楊運長、王道隆蠱惑先帝,使建安、巴陵二王無罪被戮。望執錄二豎,以謝冤魂。」

  庚寅,大雷戍主杜道欣馳下告變,朝廷惶駭。護軍褚淵、征北將軍張永、領軍劉勔、僕射劉秉、右衛將軍蕭道成、遊擊將軍載明寶、驍騎將軍阮佃夫、右軍將軍王道隆、中書舍人孫千齡、員外郎楊運長集中書省計事,莫有言者。道成曰:「昔上流謀逆,皆因淹緩致敗。休範必遠懲前失,輕兵急下,乘我無備。今應變之術,不宜遠出;若偏師失律,則大沮眾心。宜頓新亭、白下,堅守宮城、東府、石頭,以待賊至。千里孤軍,後無委積,求戰不得,自然瓦解。我請頓新亭以當其鋒。征北守白下,領軍屯宣陽門為諸軍節度;諸貴安坐殿中,不須競出,我自破賊必矣!」因索筆下議。眾並注「同」。孫千齡陰與休範通謀,獨曰:「宜依舊遣軍據梁山。」道成正色曰:「賊今已近,梁山豈可得至!新亭既是兵沖,所欲以死報國耳。常時乃可屈曲相從,今不得也!」坐起,道成顧謂劉勔曰:「領軍已同鄙議,不可改易!」袁粲聞難,扶曳入殿。即日,內外戒嚴。

  道成將前鋒兵出屯新亭,張永屯白下,前南兗州刺史沈懷明戍石頭,袁粲、褚淵入衛殿省。時侖猝,不暇授甲,開南北二武庫,隨將士意所取。

  蕭道成至新亭,治城壘未畢,辛卯,休範前軍已至新林。道成方解衣高臥以安眾心,徐索白虎幡,登西垣,使甯朔將軍高道慶、羽林監陳顯達、員外郎王敬則帥舟師與休范戰,頗有殺獲。壬辰,休范自新林舍舟步上,其將丁文豪請休范直攻台城。休范遣文豪別將兵趣台城,自以大眾攻新亭壘。道成帥將士悉力拒戰,自巳至午,外勢愈盛,眾皆失色,道成曰:「賊雖多而亂,尋當破矣。」

  休范白服,乘肩輿,自登城南臨滄觀,以數十人自衛。屯騎校尉黃回與越騎校尉張敬兒謀詐降以取之。回謂敬兒曰:「卿可取之,我誓不殺諸王!」敬兒以白道成。道成曰:「卿能力事,當以本州相賞。」乃與回出城南,放仗走,大呼稱降。休範喜,召至輿側,回陽致道成密意,休範信之,以二子德宣、德嗣付道成為質。二子至,道成即斬之。休范置回、敬兒于左右,所親李恒、鐘爽諫,不聽。時休範日飲醇酒,回見休範無備,目敬兒;敬兒奪休范防身刀,斬休範首,左右皆散走。敬兒馳馬持首歸新亭。

  道成遣隊主陳靈寶送休範首還台。靈寶道逢休範兵,棄首于水,挺身得達,唱雲「已平」,而無以為驗,眾莫之信。休範將士亦不之知,其將杜黑騾攻新亭甚急。蕭道成在射堂,司空主簿蕭惠朗帥敢死士數十人突入東門,至射堂下。道成上馬,帥麾下搏戰,惠朗乃退,道成複得保城。惠朗,惠開之弟也,其姊為休范妃。惠朗兄黃門郎惠明,明為道成軍副,在城內,了不自疑。

  道成與黑騾拒戰,自晡達旦,矢石不息;其夜,大雨,鼓叫不復相聞。將士積日不得寢食,軍中馬夜驚,城內亂走。道成秉燭正坐,厲聲呵之,如是者數四。

  丁文豪破台軍於皁莢橋,直至朱雀桁南,杜黑騾亦舍新亭北趣朱雀桁。右軍將軍王道隆將羽林精兵在朱雀門內,急召鄱陽忠昭公劉勔於石頭。勔至,命撤桁以折南軍之勢,道隆怒曰:「賊至,但當急擊,寧可開桁自弱邪!」勔不敢複言。道隆趣勔進戰,勔渡桁南,戰敗而死。黑騾等乘勝渡淮,道隆棄眾走還台,黑騾兵追殺之。黃門侍郎王蘊重傷,踣於禦溝之側,或扶之以免。蘊,景文之兄子也。於是中外大震,道路皆雲「台城已陷」,白下、石頭之眾皆潰,張永、沈懷明逃還。宮中傳新亭亦陷,太后執帝手泣曰:「天下敗矣!」

  先是,月犯右執法,太白犯上將,或勸劉勔解職。勔曰:「吾執心行己,無愧幽明,若災眚必至,避豈得免!」勔晚年頗慕高尚,立園宅,名為東山,遺落世務,罷遣部曲。蕭道成謂勔曰:「將軍受顧命,輔幼主,當此艱難之日,而深尚從容,廢省羽翼。一朝事至,悔可追乎!」勔不從而敗。

  甲午,撫軍長史褚澄開東府門納南軍,擁安成王准據東府,稱桂陽王教曰:「安成王,吾子也,勿得侵犯。」澄,淵之弟也。杜黑騾徑進至杜姥宅,中書舍人孫千齡開承明門出降,宮省恇憂。時府藏已竭,皇太后、太妃剔取宮中金銀器物以充賞,眾莫有鬥志。

  俄而丁文豪之從知休範已死,稍欲退散。文豪厲聲曰:「我獨不能定天下邪!」許公輿詐稱桂陽王在新亭,士民惶惑,詣蕭道成壘投刺者以千數。道成得,皆焚之,登北城謂曰;「劉休范父子昨已就戮,屍在南岡下。身是蕭平南,諸君諦視之,名刺皆已焚,勿憂懼也。」

  道成遣陳顯達、張敬兒及輔師將軍任農夫、馬軍主東平周盤龍等將兵,自石頭濟淮,從承明門入衛宮省。袁粲慷慨謂諸將曰:「今寇賊已逼而眾情離沮,孤子受先帝付託,不能綏靖國家,請與諸君同死社稷!」被甲上馬,將驅之。於是陳顯達等引兵出戰,大破杜黑騾于杜姥宅,飛矢貫達目。丙申,張敬兒等又破黑騾等於宣陽門,斬黑騾及丁文豪,進克東府,餘党悉平。蕭道成振旅還建康,百姓緣道聚觀,曰:「全國家者,此公也!」道成與袁粲、褚淵、劉秉皆上表引咎解職,不許。丁酉,解嚴,大赦。

  柔然遣使來聘。

  六月庚子,以平南將軍蕭道成為中領軍、南兗州刺史,留衛建康,與袁粲、褚淵、劉秉更日入直決事,號為「四貴」。

  桂陽王休範之反也,使道士陳公昭作《天公書》,題雲「沈丞相」,付荊州刺史沈攸之門者。攸之不開視,推得公昭,送之朝廷。及休範反,攸之謂僚佐曰:「杜陽必聲言我與之同。若不顛沛勤王,必增朝野之惑。」乃與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、郢州刺史晉熙王燮、湘州刺史王僧虔、雍州刺史張興世同舉兵討休範。休範留中兵參軍長惠連等守尋陽,燮遣中兵參軍馮景祖襲之。癸卯,惠連等開門請降,殺休範二子,諸鎮皆罷兵。景素,宏之子也。

  乙卯,魏詔曰:「下民凶戾,不顧親戚,一人為惡,殃及闔門。朕為民父母,深所湣悼。自今非謀反、大逆、外叛,罪止其身。」於是始罷門、房之誅。

  魏顯祖勤於為治,賞罰嚴明,慎擇牧守,進廉退貪。諸曹疑事,舊多奏決,又口傳詔敕,或致矯擅。上皇命事無大小,皆據律正名,不得為疑奏;合則制可,違則彈詰,盡用墨詔,由是事皆精審。尤重刑罰,大刑多令覆鞫,或囚系積年。群臣頗以為言,上皇曰:「滯獄誠非善治,不猶俞於侖猝而濫乎!夫人幽苦則思善,故智者以囹圄為福堂,朕特苦之,欲其改悔而加矜恕爾。」由是囚系雖滯,而所刑多得其宜。又以赦令長奸,故自延興以後,不復有赦。

  秋七月庚辰,立皇弟友為邵陵王。

  乙酉,加荊州刺史沈攸之開府儀同三司,攸之固辭。執政欲征攸之而憚於發命,乃以太后令遣中使謂曰:「公久勞於外,宜還京師。任寄實重,未欲輕之;進退可否,在公所擇。」攸之曰:「臣無廓廟之資,居中實非其才。至於撲討蠻、蜑,克清江、漢,不敢有辭。雖自上如此,去留伏聽朝旨。」乃止。

  癸巳,柔然寇魏敦煌,尉多侯擊破之。尚書秦:「敦煌僻遠,介居西、北強寇之間,恐不能自固,請內徙就涼州。」群臣集議,皆以為然。給事中昌黎韓秀獨以為:「敦煌之置,為日已久。雖逼強寇,人習戰鬥,縱有草竊,不為大害。循常置戍,足以自全;而能隔閡西、北二虜,使不得相通。今徙就涼州,不唯有蹙國之名,且姑臧去敦煌千有餘裡,防邏甚難,二虜必有交通窺窬之志;若騷動涼州,則關中不得安枕。又,士民或安土重遷,招引外寇,為國深患,不可不慮也。」乃止。

  九月丁酉,以尚書令袁粲為中書監、領司徒;加褚淵尚書令;劉秉丹陽尹。粲固辭,求反居墓所;不許。

  淵以褚澄為吳郡太守,司徒左長史蕭惠明言於朝曰:「褚澄開門納賊,更為股肱大郡,王蘊力戰幾死,棄而不收。賞罰如此,何憂不亂!」淵甚慚。冬十月庚申,以侍中王蘊為湘州刺史。

  十一月丙戌,帝加元服,大赦。

  十二月癸亥,立皇弟躋為江夏王,贊為武陵王。

  是歲,魏建安貞王陸馛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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