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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文帝元嘉二十三年


  宋文帝元嘉二十三年(公元446年)

  春正月庚申,尚書左僕射孟顗罷。

  戊辰,魏主軍至東雍州,臨薛永宗壘,崔浩曰:「永宗未知陛下自來,眾心縱弛。今北風迅疾,宜急擊之。」魏主從之,庚午,圍其壘。永宗出戰,大敗,與家人皆赴汾水死。其族人安都先據弘農,棄城來奔。

  辛未,魏主南如汾陰,濟河,至洛水橋。聞蓋吳在長安北,帝以渭北地無穀草,欲渡渭南,循渭而西。以問崔浩,對曰:「夫擊蛇者先擊其首,首破則尾不能掉。今蓋吳營去此六十裡,輕騎趨之,一日可到,到則破之必矣。破吳,南向長安亦不過一日,一日之乏,未至有傷。若從南道,則吳徐入北山,猝未可平。」帝不從,自渭南向長安。庚辰,至戲水。吳眾聞之,悉散入北地山,軍無所獲。帝悔之。二月丙戌,帝至長安,丙申,如雍城,曆陳倉,還,如雍城。所過誅民、夷與蓋吳通謀者。乙拔等諸軍大破蓋吳於杏城,吳複遣使上表求援。詔以吳為都督關、隴諸軍事、雍州刺史、北地公;使雍、梁二州發兵屯境上,為吳聲援;遣使賜吳印一百二十一紐,使吳隨宜假授。

  初,林邑王范陽邁,雖遣使入貢,而寇盜不絕,所貢亦薄陋;帝遣交州刺史檀和之討之。南陽宗愨,家世儒素,愨獨好武事,常言「願乘長風破萬里浪」。及和之伐林邑,愨自奮請從軍。詔以愨為振武將軍,和之遣愨為前鋒。陽邁聞軍出,遣使上表,請還所掠日南民,輸金一萬斤,銀十萬斤。帝詔和之:「若陽邁果有款誠,亦許其歸順」和之至朱梧戍,遣府戶曹參軍姜仲基等詣陽邁,陽邁執之;和之乃進軍圍林邑將范扶龍于區粟城。陽邁遣其將范毘沙達救之,宗愨潛兵迎擊毘沙達,破之。魏主與崔浩皆信重寇謙之,奉其道。浩素不喜佛法,每言于魏主,以為佛法虛誕,為世費害,宜悉除之。及魏主討蓋吳,至長安,入佛寺,沙門飲從官酒;從官入其室,見大有兵器,出以白帝。帝怒曰:「此非沙門所用,必與蓋吳通謀,欲為亂耳!」命有司案誅闔寺沙門,閱其財產,大得釀具及州郡牧守、富人所寄藏物以萬計,又為窟室以匿婦子。浩因說帝悉誅天下沙門,毀諸經像,帝從之。寇謙之與浩固爭,浩不從。先盡誅長安沙門,焚毀經像,並敕留台下四方,令一用長安法。詔曰:「昔後漢荒君,信惑邪偽以亂天常,自古九州之中,未嘗有此。誇誕大言,不本人情,叔季之世,莫不眩焉。由是政教不行,禮義大壞,九服之內,鞠為丘墟。朕承天緒,欲除偽定真,複羲、農之治。其一切蕩除,滅其蹤跡。自今已後,敢有事胡神及造形像泥人、銅人者朱。有非常之人,然後能行非常之事,非朕孰能去此歷代之偽物?有司宣告征鎮諸軍、刺史,諸有浮圖形像及胡經,皆擊破焚燒,沙門無少長悉坑之!」太子晃素好佛法,屢諫不聽,乃緩宣詔書,使遠近豫聞之,得各為計。沙門多亡匿獲免,或收藏經像,唯塔廟在魏境者無複孑遺。

  魏主徙長安工巧二千家于平城。還,至洛水,分軍誅李閏叛羌。

  太原顏白鹿私入魏境,為魏人所得,將殺之,詐雲青州刺史杜驥使其歸誠。魏人送白鹿詣平城,魏主喜曰:「我外家也。」使崔浩作書與驥,且命永昌王仁、高涼王那將兵迎驥,攻冀州刺史申恬于曆城;杜驥遣其府司馬夏侯祖歡等將兵救曆城。魏人遂寇袞、青、冀三州,至清東而還;殺掠甚眾,北邊騷動。

  帝以魏寇為憂,諮訪群臣。禦史中丞何承天上表,以為:「凡備匈奴之策,不過二科:武夫盡征伐之謀,儒生講和親之約。今若欲追蹤衛、霍,自非大田淮、泗,內實青、徐,使民有贏儲,野有積穀,然後發精卒十萬,一舉蕩夷,則不足為也。若但欲遣軍追討,報其侵暴,則彼必輕騎奔走,不肯會戰。徒興巨費,不損於彼,報復之役,將遂無已。斯策之最末者也。安邊固守,于計為長。臣竊以曹、孫之霸,才均智敵,江、淮之間,不居各數百里。何者?斥候之郊,非耕牧之地,故堅壁清野以俟其來,整甲繕兵以乘其弊;保民全境,不出此塗。要而歸之,其策有四:一曰移遠就近。今青、兗舊民及冀州新附,在界首者三萬餘家,可悉徙置大峴之南,以實內地。二曰多築城邑以居新徙之家,假其經用,春夏佃牧,秋冬入保。寇至之時,一城千家,堪戰之士,不下二千,其餘羸弱,猶能登陴鼓噪,足抗群虜三萬矣。三曰纂偶車牛以載糧械。計千家之資,不下五百耦牛,為車五百兩,參合鉤連以衛其眾;設使城不可固,平行趨險,賊所不能幹,有急徵發,信宿可聚。四曰計丁課仗。凡戰士二千,隨其便能,各自有仗,素所服習,銘刻由己,還保輸之於庫,出行請以自新。弓簳利鐵,民不得者,官以漸充之。數年之內,軍用粗備矣。近郡之師,遠屯清、濟,功費既重,嗟怨亦深,以臣料之,未若即用彼眾之易也。今因民所利,導而帥之,兵強而敵不戒,國富而民不勞,比於優複隊伍,坐食糧廩者,不可同年而校矣。」

  魏金城邊固、天水梁會,與秦、益雜民萬餘戶據上邽東城反,攻逼西城。秦、益二州刺史封敕文拒卻之。氐、羌萬餘人,休官、屠各二萬餘人皆起兵應固、會,敕文擊固,斬之,餘眾推會為主,與敕文相攻。

  夏四月甲申,魏主至長安。

  丁未,大赦。

  仇池人李洪聚眾,自言應王。梁會求救于氐王楊文德,文德曰:「兩雄不並立,若須我者,宜殺洪。」會誘洪斬之,送首於文德。五月癸亥,魏主遣安豐公閭根帥騎赴上邽,未至,會棄東城走。敕文先掘重塹于外,嚴兵守之,格鬥從夜至旦。敕文曰:「賊知無生路,致死於我,多殺傷士卒,未易克也。」乃以白虎幡宣告會眾,降者赦之,會眾遂潰;分兵追討,悉平之。略陽人王元達聚眾屯松多川,敕文又討平之。

  蓋吳收兵屯杏城,自號秦地王,聲勢複振。魏主遣永昌王仁、高涼王那督北道諸軍討之。

  檀和之等拔區粟,斬范扶龍,乘勝入象浦;林邑王陽邁傾國來戰,以具裝被象,前後無際。宗愨曰:「吾聞外國有師子,威服百獸。」乃制其形,與象相拒,象果驚走,林邑兵大敗。和之遂克林邑,陽邁父子挺身走。所獲未名之寶,不可勝計,宗愨一無所取,還家之日,衣櫛蕭然。

  六月癸未朔,日有食之。

  甲申,魏發冀、相、定三州兵二萬人屯長安南山諸穀,以備蓋吳竄逸。丙戌,又發司、幽、定、冀四州十萬人築畿上塞圍,起上穀,西至河,廣縱千里。

  帝築北堤,立玄武湖,築景陽山于華林園。

  秋七月辛未,以散騎常侍杜坦為青州刺史。坦,驥之兄也。初,杜預之子耽,避晉亂,居河西,仁張氏。前秦克涼州,子孫始還關中。高祖滅後秦,坦兄弟從高祖過江。時江東王、謝諸族方盛,北人晚渡者,朝廷番以傖荒遇之,雖複人才可施,皆不得踐清塗。上嘗與坦論金日磾,曰:「恨今無複此輩人!」坦曰:「日磾假生今世,養馬不暇,豈辦見知!」上變色曰:「卿何量朝廷之薄也!」坦曰:「請以臣言之:臣本中華高族,晉氏喪亂,播遷涼土,世業相承,不殞其舊;直以南度不早,便以荒傖賜隔。日磾,胡人,身為牧圉,乃超登內侍,齒列名賢。聖朝雖複拔才,臣恐未必能也。」上默然。

  八月,魏高涼王那等破蓋吳,獲其二叔;諸將欲送詣平城,長安鎮將陸俟曰:「長安險固,風俗豪忮,平時猶不可忽,況承荒亂之餘乎!今不斬吳,則長安之變未已也。吳一身潛竄,非其親信,誰能獲之!若停十萬之眾以追一人,又非長策。不如私許吳叔,免其妻子,使自追吳,擒之必矣。」諸將鹹曰:「今賊黨眾已散,唯吳一身,何所能至?」俟曰:「諸君不見毒蛇乎!不斷其首,猶能為害。吳天性凶狡,今若得脫,必自稱王者不死,以惑愚民,為患愈大。」諸將曰:「公言是也。但得賊不殺,而更遣之,若遂往不返,將何以任其罪?」俟曰:「此罪我為諸君任之。」高涼王那亦以俟計為然,遂赦二叔,與刻期而遣之。及期,吳叔不至,諸將皆咎俟,俟曰:「彼伺之未得其便耳,必不負也。」後數日,吳叔果以吳首來;傳詣平城。永昌王仁等討吳餘党白廣平、路那羅等,悉平之。以陸俟為內都大官。

  會安定盧水胡劉超等聚眾萬餘人反,魏主以俟威恩著於關中,複加俟都督秦、雍二州諸軍事,鎮長安。謂俟曰:「關中奉化日淺,恩信未洽,吏民數為逆亂。今朕以重兵授卿,則超等必同心協力,據險拒守,未易攻也;若兵少,則不能制賊,卿當自以方略取之。」俟乃單馬之鎮。超等聞之,大喜,以俟為無能為也。

  俟既至,諭以成敗,誘納超女,與為姻戚以招之;超自恃其眾,猶無降意。俟乃帥其帳下親往見超,超使人逆謂俟曰:「從者過三百人,當以弓馬相待;不及三百人,當以酒食相供。」俟乃將二百騎詣超。超設備甚嚴,俟縱酒盡醉而還。頃之,俟複選敢死士五百人出獵,因詣超營,約曰:「發機當以醉為限。」既飲,俟陽醉,上馬大呼,手斬超首;士卒應聲縱擊,殺傷千數,遂平之。魏主征俟還,為外都大官。

  是歲,吐谷渾複還舊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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