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晉安帝義熙十四年


  晉安帝義熙十四年(公元418年)

  春正月丁酉朔,魏主嗣至平城,命護高車中郎將薛繁帥高車、丁零北略,至弱水而還。

  辛巳,大赦。

  夏赫連璝至渭陽,關中民降之者屬路。龍驤將軍沈田子將兵拒之,畏其眾盛,退屯劉回堡,遣使還報王鎮惡。鎮惡謂王修曰:「公以十歲兒付吾屬,當共思竭力;而擁兵不進,虜何由得平!」使者還,以告田子。田子與鎮惡素有相圖之志,由是益忿懼。未幾,鎮惡與田子俱出北地以拒夏兵,軍中訛言:「鎮惡欲盡殺南人,以數十人送義真南還。因據關中反。」辛亥,田子請鎮惡至傅弘之營計事。田子求屏人語,使其宗人沈敬仁斬之幕下,矯稱受太尉令誅之。弘之奔告劉義真,義真與王修被甲登橫門以察其變。俄而田子帥數十人來至,言鎮惡反。修執田子,數以專戮,斬之;以冠軍將軍毛修之代鎮惡為安西司馬。傅弘之大破赫連璝于池陽,又破之于寡婦渡,斬獲甚眾,夏兵乃退。

  壬戌,太尉裕至彭城,解嚴,琅邪王德文先歸建康。

  裕聞王鎮惡死,表言「沈田子忽發狂易,奄害忠勳」,追贈鎮惡左將軍、青州刺史。

  以彭城內史劉遵考為並州刺史、領河東太守,鎮蒲阪;征荊州刺史劉道憐為徐、兗二州刺史。

  裕欲以世子義符鎮荊州,以徐州刺史劉義隆為司州刺史,鎮洛陽。中軍諮議張邵諫曰:「儲貳之重,四海所系,不宜處外。」乃更以義隆為都督荊、益、寧、雍、梁、秦六州諸軍事、西中郎將、荊州刺史,以南郡太守到彥之為南蠻校尉,張邵為司馬、領南郡相,冠軍功曹王曇首為長史,北徐州從事王華為西中郎主簿,沈林子為西中郎參軍。義隆尚幼,府事皆決于邵。曇首,弘之弟也。裕謂義隆曰:「王曇首沉毅有器度,宰相才也,汝每事諮之。」

  以南郡公劉義慶為豫州刺史。義慶,道憐之子也。

  裕解司州,領徐、冀二州刺史。

  秦王熾磐以乞伏木弈幹為沙州刺史,鎮樂都。

  二月,乙弗烏地延帥戶二萬降秦。

  三月,遣使聘魏。

  夏四月己巳,魏徙冀、定、幽三州徒河於代都。初,和龍有赤氣四塞蔽日,自寅至申,燕太史令張穆言于燕王跋曰:「此兵氣也。今魏方強盛,而執其使者,好命不通,臣竊懼焉。」跋曰:「吾方思之。」

  五月,魏主嗣東巡,至濡源及甘松,遣征東將軍長孫道生、安東將軍李先、給事黃門侍郎奚觀帥精騎二萬襲燕,又命驍騎將軍延普、幽州刺史尉諾自幽州引兵趨遼西,為之聲勢,嗣屯突門嶺以待之。道生等拔乙連城,進攻和龍,與燕單于右輔古泥戰,破之,殺其將皇甫軌。燕王跋嬰城自守,魏人攻之,不克,掠其民萬餘家而還。

  六月,太尉裕始受相國、宋公、九錫之命。赦國中殊死以下,崇繼母蘭陵蕭氏為太妃。以太尉軍諮祭酒孔靖為宋國尚書令,左長史王弘為僕射,領選,從事中郎傅亮、蔡廓皆為侍中,謝晦為右衛將軍,右長史鄭鮮之為奉常,行參軍殷景仁為秘書郎,其餘百官,悉依天朝之制。靖辭不受。亮,咸之孫;廓,謨之曾孫;鮮之,渾之玄孫;景仁,融之曾孫也。景仁學不為文,敏有思致;口不談義,深達理體;至於國典、朝儀、舊章、記注,莫不撰錄,識者知其有當世之志。

  魏天部大人白馬文貞公崔宏疾篤,魏主嗣遣侍臣問病,一夜數返。及卒,詔群臣及附國渠帥皆會葬。

  秋七月戊午,魏主嗣至平城。

  九月甲寅,魏人命諸州調民租,戶五十石,積於定、相、冀三州。

  河西王蒙遜複引兵伐涼,涼公歆將拒之,左長史張體順固諫,乃止。蒙遜芟其秋稼而還。

  歆遣使來告襲位。冬十月,以歆為都督七郡諸軍事、鎮西大將軍、酒泉公。

  姚艾叛秦,降河西王蒙遜,蒙遜引兵迎之。艾叔父俊言于眾曰:「秦王寬仁有雅度,自可安居事之,何為從河西王西遷!」眾鹹以為然,乃相與逐艾,推俊為主,複歸於秦。秦王熾磐征俊為侍中、中書監、征南將軍,賜爵隴西公,以左丞相曇達為都督洮、罕以東諸軍事、征東大將軍、秦州牧,鎮南安。

  劉義真年少,賜與左右無節,王修每裁抑之。左右皆怨,譖修於義真曰:「王鎮惡欲反,故沈田子殺之。修殺田子,是亦欲反也。」義真信之,使左右劉乞等殺修。修既死,人情離駭,莫相統壹。義真悉召外軍入長安,閉門拒守。關中郡縣悉降于夏。赫連璝夜襲長安,不克,夏王勃勃進據咸陽,長安樵采路絕。

  宋公裕聞之,使輔國將軍蒯恩如長安,召義真東歸;以相國右司馬朱齡石為都督關中諸軍事、右將軍、雍州刺史,代鎮長安。裕謂齡石曰:「卿至,可敕義真輕裝速發,既出關,然後可徐行。若關右必不可守,可與義真俱歸。」又命中書侍郎朱超石慰勞河、洛。

  十一月,齡石至長安。義真將士貪縱,大掠而東,多載寶貨、子女,方軌徐行。雍州別駕韋華奔夏,赫連璝帥眾三萬追義真。建威將軍傅弘之曰:「公處分亟進;今多將輜重,一日行不過十裡,虜追騎且至,何以待之!宜棄車輕行,乃可以免。」義真不從。俄而夏兵大至,傅弘之、蒯恩斷後,力戰連日,至青泥,晉兵大敗,弘之、恩皆為王買德所禽。司馬毛修之與義真相失,亦為夏兵所禽。義真行在前,會日暮,夏兵不窮追,故得免;左右盡散,獨逃草中。中兵參軍段宏單騎追尋,緣道呼之,義真識其聲,出就之,曰:「君非段中兵邪?身在此,行矣!必不兩全,可刎身頭以南,使家公望絕。」宏泣曰:「今日之事,誠無算略;然丈夫不經此,何以知艱難!」

  夏王勃勃欲降傅弘之,弘之不屈。時天寒,勃勃裸之,弘之叫駡而死。勃勃積人頭為京觀,號曰髑髏台。長安百姓逐朱齡石,齡石焚其宮殿,奔潼關。勃勃入長安,大饗將士,舉觴謂王買德曰:「卿往日之言,一期而驗,可謂算無遺策。此觴所集,非卿而誰!」以買德為都官尚書,封河陽候。

  龍驤將軍王敬先戍曹公壘,齡石往從之。朱超石至蒲阪,聞齡石所在,亦往從之。赫連昌攻敬先壘,斷其水道。眾渴,不能戰,城且陷。齡石謂超石曰:「弟兄俱死異城,使老親何以為心!爾求間道亡歸,我死此,無恨矣。」超石持兄泣曰:「人誰不死,寧忍今日辭兄去乎!」遂與敬先及右軍參軍劉欽之皆被執,送長安,勃勃殺之;欽之弟秀之悲泣不歡燕者十年。欽之,穆之之從兄子也。

  宋公裕聞青泥敗,未知義真存亡,怒甚,刻日北伐,侍中謝晦諫以「士卒疲弊,請俟它年」,不從。鄭鮮之上表,以為:「虜聞殿下親征,必並力守潼關。徑往攻之,恐未易可克;若輿駕頓洛,則不足上勞聖躬。且虜雖得志,不敢乘勝過關陝者,猶懾服大威,為將來之慮故也。若造洛而返,虜必更有揣量之心,或益生邊患。況大軍遠出,後患甚多。昔歲西征,劉鐘狼狽;去年北討,廣州傾覆;既往之效,後來之鑒也。今諸州大水,民食寡乏,三吳群盜攻沒諸縣,皆由困於征役故也。江南士庶,引領顒顒以望殿下之返旆,聞更北出,不測淺深之謀,往還之期,臣恐返顧之憂更在腹心也。若慮西虜更為河、洛之患者,宜結好北虜;北虜親則河南安,河南安則濟、泗靜矣。」會得段宏啟,知義真得免,裕乃止,但登城北望,慨然流涕而已。降義真為建威將軍、司州刺史;以段宏為宋台黃門郎、領太子右衛率。裕以天水太守毛德祖為河東太守,代劉遵考守蒲阪。

  夏王勃勃築壇於灞上,即皇帝位,改元昌武。西秦王熾磐東巡;十二月,徙上邽民五千餘戶於枹罕。

  彗星出天津,入太微,經北斗,絡紫微,八十餘日而滅。魏主嗣複召諸儒、術土問之曰:「今四海分裂,災咎之應,果在何國?騰甚畏之。卿輩盡言,勿有所隱!」眾推崔浩使對,浩曰:「夫災異之興,皆象人事,人苟無釁,又何畏焉?昔王莽將篡漢,彗星出入,正與今同。國家主尊臣卑,民無異望,晉室陵夷,危亡不遠;彗之為異,其劉裕將篡之應乎!」眾無以易其言。

  宋公裕以讖雲「昌明之後尚有二帝」,乃使中書侍郎王韶之與帝左右密謀鴆帝而立琅邪王德文。德文常在帝左右,飲食寢處,未嘗暫離;韶之伺之經時,不得間。會德文有疾,出居於外。戊寅,韶之以散衣縊帝於東堂。韶之,廙之曾孫也。裕因稱遺詔,奉德文即皇帝位,大赦。

  是歲,河西王蒙遜奉表稱籓,拜涼州刺史。

  尚書右僕射袁湛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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