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晉安帝元興三年


  晉安帝元興三年(公元404年)

  春正月,桓玄立其妻劉氏為皇后。劉氏,喬之曾孫也。玄以其祖彝以上名位不顯,不復追尊立廟。散騎常侍徐廣曰:「敬其父則子悅,請依故事立七廟。」玄曰:「禮,太祖東向,左昭右穆。晉立七廟,宣帝不得正東向之位,何足法也!」秘書監卞承之謂廣曰:「若宗廟之祭果不及祖,有以知楚德之不長矣。」廣,邈之弟也。

  玄自即位,心常不自安。二月己醜朔,夜,濤水入石頭,流殺人甚多,歡嘩震天。玄聞之,懼,曰:「奴輩作矣!」

  玄性苛細,好自矜伐。主者奏事,或一字不體,或片辭之謬,必加糾擿,以示聰明。尚書答詔誤書「春蒐為「春菟」,自左丞王納之以下,凡所關署,皆被降黜。或手注直官,或自用令史,詔令紛紜,有司奉答不暇,而紀綱不治,奏案停積,不能知也。又性好遊畋,或一日數出。遷居東宮,更繕宮室,土木並興,督迫嚴促,朝野騷然,思亂者眾。

  玄遣使加益州刺史毛璩散騎常侍、左將軍。璩執留玄使,不受其命。璩,寶之孫也。玄以桓希為梁州刺史,分命諸將戍三巴以備之。璩傳檄遠近,列玄罪狀,遣巴東太守柳約之、建平太守羅述、征虜司馬甄季之擊破希等,仍帥眾進屯白帝。

  劉裕從徐、兗二州刺史,安成王桓修入朝。玄謂王謐曰:「裕風骨不常,蓋人傑也。」每遊集,必引接殷勤,贈賜甚厚。玄後劉氏,有智鑒,謂玄曰:「劉裕龍行虎步,視瞻不凡,恐終不為人下,不如早除之。」玄曰:「我方平蕩中原,非裕莫可用者;俟關、河平定,然後別議之耳。」

  玄以桓弘為青州刺史,鎮廣陵;刁逵為豫州刺史,鎮曆陽。弘,修之弟;逵,彝之子也。

  劉裕與何無忌同舟還京口,密謀興複晉室。劉邁弟毅家于京口,亦與無忌謀討玄。無忌曰:「桓氏強盛,其可圖乎?」毅曰:「天下自有強弱,苟為失道,雖強易弱,正患事主難得耳。」無忌曰:「天下草澤之中非無英雄也。」毅曰:「所見唯有劉下邳。」無忌笑而不答,還以告裕,遂與毅定謀。

  初,太原王元德及弟仲德為苻氏起兵攻燕主垂,不克,來奔,朝廷以元德為弘農太守。仲德見桓玄稱帝,謂人曰:「自古革命誠非一族,然今之起者恐不足以成大事。」

  平昌孟昶為青州主簿,桓弘使昶至建康,玄見而悅之,謂劉邁曰:「素士中得一尚書郎,卿與其州裡,寧相識否?」邁素與昶不善,對曰:「臣在京口,不聞昶有異能,唯聞父子紛紛更相贈詩耳。」玄笑而止,。昶聞而恨之,既還京口,裕謂昶曰:「草間當有英雄起,卿頗聞乎?」昶曰:「今日英雄有誰,正當是卿耳!」

  於是裕、毅、無忌、元德、仲德、昶及裕弟道規、任城魏詠之、高平檀憑之、琅邪諸葛長民、河內太守隨西辛扈興、振威將軍東莞童厚之,相與合謀起兵。道規為桓弘中兵參軍,裕使毅就道規及昶於江北,共殺弘,據廣陵;長民為刁逵參軍,使長民殺逵,據曆陽;元德、扈興、厚之在建康,使之聚眾攻玄為內應;刻期齊發。

  孟昶妻周氏富於財,昶謂之曰:「劉邁毀我於桓公,使我一生滄陷,我決當作賊。卿幸早離絕,脫得富貴,相迎不晚也。」周我曰:「君父母在堂,欲建非常之謀,豈婦人所能諫!事之不成,當于奚官中奉養大家,義無歸志也。」昶悵然久之而起。周氏追昶坐,曰:「觀君舉措,非謀及婦人者,不過欲得財物耳。」因指懷中兒示之曰:「此兒可賣,亦當不惜。」遂傾貲以給之。昶弟顗妻,周氏之從妹也,周氏紿之曰:「昨夜夢殊不祥,門內絳色物宜悉取以為厭勝。」妹信而與之,遂盡縫以為軍士袍。

  何無忌夜于屏風裡草檄文,其母,劉牢之姊也,登榆密窺之,泣曰:「吾不及東海呂母明矣。汝能如此,吾複何恨!」問所與同謀者,曰:「劉裕。」母尤喜,因為言玄必敗,舉事必成之理以勸之。

  乙卯,裕托以遊獵,與無忌收合徒眾,得百餘人。丙辰,詰旦,京口城開,無忌著傳詔服,稱敕使,居前,徒眾隨之齊入,即斬桓修以徇。修司馬刁弘帥文武佐吏來赴,裕登城謂之曰:「郭江州已奉乘輿返正于尋陽,我等並被密詔,誅除逆黨,今日賊玄之首已當梟梟於大航矣。諸君非大晉之臣乎?今來欲何為?」弘等信之,收眾而退。

  裕問無忌曰:「今急須一府主簿,何由得之?」無忌曰:「無過劉道民。」道民者,東莞劉穆之也。裕曰:「吾亦識之。」即馳信召焉。時穆之聞京口歡噪聲,晨起,出陌頭,屬與信會。穆之直視不言者久之,既而返室,壞布裳為袴,往見裕。裕曰:「始舉大義,方造艱難,須一軍吏甚急,卿謂誰堪其選?」穆之曰:「貴府始建,軍吏實須其才,倉猝之際,略當無見逾者。」裕笑曰:「卿能自屈,吾事濟矣。」即於坐署主簿。

  孟昶勸桓弘其日出獵,天未明,開門出獵人;昶與劉毅、劉道規帥壯士數十人直入,弘方啖粥,即斬之。因收眾濟江。裕使毅誅刁弘。

  先是,裕遣同謀周安穆入建康報劉邁,邁雖酬許,意甚惶懼。安穆慮事泄,乃馳歸。玄以為邁為竟陵太守,邁欲亟之郡。是夜,玄與邁書曰:「北府人情雲何?卿近見劉裕何所道?」邁謂玄已知其謀,晨起,白之。玄大驚,封邁為重安侯。既而嫌邁不執安穆,使得逃去,乃殺之,悉誅元德、扈興、厚之等。

  眾推劉裕為盟,總督徐州事,以孟昶為長史,守京口,檀憑之為司馬。彭城人應募者,裕悉使郡主簿劉鐘統之。丁巳,裕帥二州之眾千七百人,軍於竹裡,移檄遠近,聲言益州刺史毛璩已定荊楚,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返正于尋陽,鎮北參軍王元德等並帥部曲保據石頭,揚武將軍諸葛長尼已據曆陽。

  玄移還上宮,召侍官皆入止省中;加揚州刺史新安王桓謙征討都督,以殷仲文代桓修為徐、兗二州刺史。謙等請亟遣兵擊裕,玄曰:「彼兵銳甚,計出萬死,若有蹉跌,則彼氣成而吾事去矣;不如屯大眾於覆舟山以待之。彼空行二百里,無所得,銳氣已挫,忽見大軍,必驚愕;我按兵堅陣,勿與交鋒,彼求戰不得,自然散走,此策之上也。」謙等固請擊之,乃遣頓丘太守吳甫之、右衛將軍皇甫敷相繼北上。玄憂懼特甚。或曰:「裕等烏合微弱,勢必無成,陛下何慮之深!」玄曰:「劉裕足為一世之雄,劉毅家無擔石之儲,樗蒲一擲百萬,何無忌酷似其舅;共舉大事,何謂無成!」

  南涼王傉檀畏秦之強,乃去年號,罷尚書丞郎官,遣參軍關尚使于秦。秦王興曰:「車騎獻款稱籓,而擅興兵造大城,豈為臣之道乎?」尚曰:「王公設險以守其國,先王之制也。車騎僻在遐籓,密邇勍寇,蓋為國家重門之防,不圖陛下忽以為嫌。」興善之。傉檀求領涼州,興不許。

  初,袁真殺朱憲,憲弟綽逃奔桓溫。溫克壽陽,綽輒發真棺,戮其屍。溫怒,將殺之,桓沖請而免之。綽事沖如父,沖薨,綽嘔血而卒。劉裕克京口,以綽子齡石為建武參軍。三月戊午朔,裕軍與吳甫之遇于江乘。將戰,齡石言於裕曰:「齡石世受桓氏厚恩,不欲以兵刃相向,乞在軍後。」裕義而許之。甫之,玄驍將也,其兵甚銳。裕手執長刀,大呼以沖之,眾皆披靡,即斬甫之,進至羅落橋。皇甫敷帥數千人逆戰,甯遠將軍檀賃之敗死。裕進戰彌厲,敷圍之數重,裕倚大樹挺戰。敷曰:「汝欲作何死!」拔戟將刺之,裕瞋目叱之,敷辟易。裕黨俄至,射敷中額而踣,裕援刀直進。敷曰:「君有天命,以子孫為托。」裕斬之,厚撫其孤。裕以檀憑之所領兵配參軍檀祗。祗,憑之之從子也。

  玄聞二將死,大懼,召諸道術人推算及為厭勝。問群臣曰:「朕其敗乎?」吏部郎曹靖之對曰:「民怨神怒,臣實懼焉。」玄曰:「民或可怨,神何為怒?」對曰:「晉氏宗廟,飄泊江濱,大楚之祭,上不及祖,此其所以怒也。」玄曰:「卿何不諫?」對曰:「輦上君子皆以為堯、舜之世,臣何敢言!」玄默然。使桓謙及遊擊將軍何澹之屯東陵,侍中、後將軍卞范之屯覆舟山西,眾合二萬。

  己未,裕軍食畢,悉棄其餘糧,進至覆舟山東,使羸弱登山,張旗幟為疑兵,數道並前,佈滿山谷。玄偵候者還,雲「裕軍四塞,不知多少。」玄益憂恐,遣武衛將軍庾賾之帥精卒副援諸軍。謙等士卒多北府人,素畏伏裕,莫有鬥志。裕與劉毅等分為數隊,進突謙陳;裕以身先之,將士皆殊死戰,無不一當百,呼聲動天地。時東北風急,因縱火焚之,煙炎慓天,鼓噪之音震動京邑,謙等諸軍大潰。

  玄時雖遣軍拒裕,而走意已決,潛使領軍將軍殷仲文具舟於石頭;聞謙等敗,帥親信數千人,聲言赴戰,遂將其子昇,兄子浚出南掖門。遇前相國參軍胡籓,執馬鞚諫曰:「今羽林射手猶有八百,皆是義戰,西人受累世之恩,不驅令一戰,一旦舍此,欲安之乎!」玄不對,但舉策指天,因鞭馬而走,西趨石頭,與仲文等浮江南走。經日不食,左右進粗飯,玄咽不能下,昇抱其胸而撫之,玄悲不自勝。

  裕入建康,王仲德抱元德子方回出候裕,裕于馬上抱方回與仲德對哭。追贈元德給事中,以仲德為中軍參軍。裕止桓謙故營,遣劉鐘據東府。庚申,裕屯石頭城,立留台百官,焚桓溫神主于宣陽門外,造晉新主,納於太廟。遣諸將追玄,尚書王嘏帥百官奉迎乘輿,誅玄宗族在建康者。裕使臧熹入宮,收圖書、器物,封閉府庫;有金飾樂器,裕問熹:「卿得無欲此乎?」熹正色曰:「皇上幽逼,播越非所,將軍首建大義,劬勞王家,雖複不肖,實無情于樂。」裕笑曰:「聊以戲卿耳。」熹,燾之弟也。

  壬戌,玄司徒王謐與眾議推裕領揚州,裕固辭,乃以謐為侍中、領司徒、揚州刺史、錄尚書事,謐推裕為使持節、都督揚、徐、兗、豫、青、冀、幽、並八州諸軍事、徐州刺史,劉毅為青州刺史,何無忌為琅邪內史,孟昶為丹陽尹,劉道規為義昌太守。

  裕始至建康,諸大處分皆委于劉穆之,倉猝立定,無不允愜。裕遂托以腹心,動止諮焉;穆之亦竭節盡誠,無所遣隱。時晉政寬馳,綱紀不立,豪族陵縱,小民窮蹙,重以司馬元顯政令違舛。桓玄雖欲厘整,而科條繁密,眾莫之從。穆之斟酌時宜,隨方矯正;裕以身範物,先以威禁;內外百官皆肅然奉職,不盈旬日,風俗頓改。

  初,諸葛長民至豫州,失期,不得發。刁逵執長民,檻車送桓玄。至當利而玄敗,送人共破檻出長民,還趣曆陽。逵棄城走,為其下所執,斬於石頭,子侄無少長皆死,唯赦其季弟給事中騁。逵故吏匿其弟子雍送洛陽,秦王興以為太子中庶子。裕以魏詠之為豫州刺史,鎮曆陽,諸葛長民為宣城內史。

  初,裕名微位薄,輕狡無行,盛流皆不與相知,惟王謐獨奇貴之,謂裕曰:「卿當為一代英雄。」裕嘗與刁逵樗蒲,不時輸直,逵縛之馬枊。謐見之,責逵而釋之,代之還直。由是裕深憾逵而德謐。

  蕭方等曰:夫蛟龍潛伏,魚蝦褻之。是以漢高赦雍齒,魏武免梁鵠,安可以布衣之嫌而成萬乘之隙也!今王謐為公,刁逵亡族,醻恩報怨,何其狹哉!

  尚書左僕射王愉及子荊州刺史綏謀襲裕,事泄,族誅,綏弟子慧龍為僧彬所匿,得免。

  魏以中土蕭條,詔縣戶不滿百者罷之。

  丁卯,劉裕遷鎮東府。

  桓玄至尋陽,郭昶之給其器用、兵力。辛未,玄逼帝西上,劉毅帥何無忌、劉道規等諸軍追之。玄留龍驤將軍何澹之、前將軍郭銓與郭昶之守湓口。玄於道自作《起居注》,敘討劉裕事,自謂經略舉無遺策,諸軍違節度,以致奔敗。專覃思著述,不暇與群下議時事。《起居注》既成,宣示遠近。

  丙戌,劉裕稱受帝密詔,以武陵王遵承制總百官行事,加侍中、大將軍,因大赦,惟桓玄一族不宥。

  劉敬宣、高雅之結青州大姓及鮮卑豪帥,謀殺南燕主備德,推司馬休之為主。備德以劉軌為司空,甚寵信之。雅之欲邀軌同謀,敬宣曰:「劉公衰老,有安齊之志,不可告也。」雅之卒告之,軌不從。謀頗泄,敬宣等南走,南燕人收軌,殺之,追及雅之,又殺之。敬宣、休之至淮、泗間,聞桓玄敗,遂來歸,劉裕以敬宣為晉陵太守。

  南燕主備德聞桓玄敗,命北地王鐘等將兵欲取江南,會備德有疾而止。

  夏四月己醜,武陵王遵入居東宮,內外畢敬;遷除百官稱制書,教稱令書。以司馬休之監荊、益、梁、甯、秦、雍六州諸軍事、領荊州刺史。

  庚寅,桓玄挾帝至江陵,桓石康納之。玄更署置百官,以卞范之為尚書僕射。自以奔敗之後,恐威令不行,乃更增峻刑罰,眾益離怨。殷仲文諫,玄怒曰:「今以諸將失律,天文不利,故還都舊楚;而群小紛紛,妄興異議!方當糾之以猛,未可施之以寬也。」荊、江諸郡聞玄播越,有上表奔問起居者,玄皆不受,更令所在賀遷新都。

  初,王謐為玄佐命元臣,玄之受禪,謐手解帝璽綬;乃玄敗,眾謂謐宜誅,劉裕特保全之。劉毅嘗因朝會,問謐璽綬所在。謐內不自安,逃奔曲阿。裕箋白武陵王,迎還複位。

  桓玄兄子歆引氐帥楊秋寇曆陽,魏詠之帥諸葛長民、劉敬宣、劉鐘共擊破之,斬楊秋於練固。

  玄使武衛將軍庾稚祖、江夏太守桓道恭帥數千人就何澹之等共守湓口。何無忌、劉道規至桑落洲,庚戌,澹之等引舟師逆戰。澹之常所乘舫羽儀旗幟甚盛,無忌曰:「賊帥必不居此,欲詐我耳,宜亟攻之。」眾曰:「澹之不在其中,得之無益。」無忌曰:「今眾寡不敵,戰無全勝,澹之既不居此舫,戰士必弱,我以勁兵攻之,必得之;得之,則彼勢沮而我氣倍,因而薄之,破賊必矣。」道規曰:「善!」遂往攻而得之,因傳呼曰:「已得何澹之矣」。澹之軍中驚擾。無忌之眾亦以為然,乘勝進攻澹之等,大破之。無忌等克湓口,進據尋陽,遣使奉送宗廟主祏還京師。。加劉裕都督江州諸軍事。

  桑落之戰,胡籓所乘艦為官軍所燒,籓全鎧入水,潛行三十許步,乃得登岸。時江陵路已絕,乃還豫章。劉裕素聞籓為人忠直,引參領軍軍事。

  桓玄收集荊州兵,曾未三旬,有眾二萬,樓船、器械甚盛。甲寅,玄複帥諸軍挾帝東下,以苻宏領梁州刺史,為前鋒;又使散騎常侍徐放先行,說劉裕等曰:「若能旋軍散甲,當與之更始,各授位任,令不失分。」

  劉裕以諸葛長民都督淮北諸軍事,鎮山陽;以劉敬宣為江州刺史。

  柔然可汗社侖從弟悅代大那謀殺社侖,不克,奔魏。

  燕王熙于友騰苑起逍遙宮,連房數百,鑿曲光海,盛夏,士卒不得休息,暍死者大半。

  西涼世子譚卒。

  劉毅、何無忌、劉道規、下邳太守平昌孟懷玉帥眾自尋陽西上,五月癸酉,與桓玄遇于崢嶸洲。毅等兵不滿萬人,而玄戰士數萬,眾憚之,欲退還尋陽。道規曰:「不可!彼眾我寡,強弱異勢,今若畏懦不進,必為所乘,雖至尋陽,豈能自固!玄雖竊名雄豪,內實恇怯;加之已經奔敗,眾無固心。決機兩陣,將雄者克,不在眾也。」因麾眾先進。毅等從之。玄常漾舸於舫側以備敗走,由是眾莫有鬥心。毅等乘風縱火,盡銳爭先,玄眾大潰,燒輜重夜遁。郭銓詣毅降。玄故將劉統、馮稚等聚黨四百人襲破尋陽城。毅遣建威將軍劉懷隸討平之。懷肅,懷敬之弟也。

  玄挾帝單舸西走,留永安何皇后及王皇后于巴陵。殷仲文時在玄艦,求出別船收集散卒,因叛玄,奉二後奔夏口,遂還建康。

  己卯,玄與帝入江陵。馮該勸使更下戰,玄不從,欲奔漢中就桓希,而人情乖沮,號令不行。庚辰,夜中,處分欲發,城內已亂,乃與親近腹心百餘人乘馬出城西走。至城門,左右于暗中斫玄,不中,其徒更相殺害,前後交橫。玄僅得至船,左右分散,惟卞範之在側。

  辛巳,荊州別駕王康產奉帝入南郡府舍,太守王騰之帥文武為侍衛。

  玄將之漢中,屯騎校尉毛修之,璩之弟子也,誘玄入蜀,玄從之。甯州刺史毛璠,璩之弟也,卒於官。璩使其兄孫祐之及參軍費恬帥數百人,送璠喪歸江陵,壬午,遇玄於枚回洲。祐之、恬迎擊玄,矢下如雨,玄嬖人丁仙期、萬蓋等以身蔽玄,皆死。益州督護漢嘉馮遷抽刀,前欲擊玄,玄拔頭上玉導與之,曰:「汝何人,敢殺天子!」遷曰:「我殺天子之賊耳!」遂斬之,又斬桓石康、桓浚、庾賾之,執桓昇送江陵,斬於市。乘輿返正於江陵,以毛修之為驍騎將軍。甲申,大赦,諸以畏逼從逆者一無所問。戊寅,奉神主於太廟。劉毅等傳送玄首,梟於大桁。

  毅等既戰勝,以為大事已定,不急追躡,又遇風,船未能進,玄死幾一旬,諸軍猶未至。時桓謙匿於沮中,揚武將軍醒振匿于華容浦,玄故將王稚徽戍巴陵,遣人報振雲「桓歆已克京邑,馮稚複克尋陽,劉毅諸軍並中路敗退。」振大喜,聚黨得二百人,襲江陵,桓謙亦聚眾應之。閏月己醜,複陷江陵,殺王康產、王騰之。振見帝於行宮,躍馬奮戈,直至階下,問桓昇所在。聞其已死,瞋目謂帝曰:「臣門戶何負國家,而屠滅若是!」」琅邪王德文下床謂曰:「此豈我兄弟意邪!」振欲殺帝,謙苦禁之,乃下馬,斂容致拜而出。壬辰,振為玄舉哀,立喪庭,諡曰武悼皇帝。

  癸巳,謙等帥群臣奉璽綬於帝曰:「主上法堯禪舜,今楚祚不終,百姓之心複歸於晉矣。」以琅邪王德文領徐州刺史,振為都督八州諸軍事、荊州刺史,謙複為侍中、衛將軍,加江、豫二州刺史,帝侍禦左右,皆振心腹也。

  振少薄行,玄不以子妷齒之。至是,歎曰:「公昔不早用我,遂致此敗。若使公在,我為前鋒,天下不足定也。今獨作此,安歸乎?」遂縱意酒色,肆行誅殺。謙勸振引兵下戰,己守江陵,振素輕謙,不從其言。

  劉毅至巴陵,誅王稚徽。何無忌、劉道規進攻桓謙於馬頭,桓蔚于龍泉,皆破之。蔚,秘之子也。

  無忌欲乘勝直趣江陵,道規曰:「兵法屈申有時,不可苟進。諸桓世居西楚,群下皆為竭力;振勇冠三軍,難與爭鋒。且可息兵養銳,徐以計策縻之,不憂不克。」無忌不從。振逆戰於靈溪,馮該以兵會之,無忌等大敗,死者千餘人。退還尋陽,與劉毅等上箋請罪。劉容以毅節度諸軍,免其青州刺史。桓振以桓蔚為雍州刺史,鎮襄陽。

  柳約之、羅述、甄季之聞桓玄死,自白帝進軍,至枝江,聞何無忌等敗於靈溪,亦引兵退,俄而述、季之皆病,約之詣桓振偽降,欲謀襲振,事泄,振殺之。約之司馬時延祖、涪陵太守文處茂收其餘眾,保涪陵。

  六月,毛璩遣將攻漢中,斬桓希,璩自領梁州。

  秋七月戊申,永安皇后何氏崩。

  燕苻昭儀有疾,龍城人王榮自言能療之。昭儀卒,燕王熙立榮於公車門,支解而焚之。

  八月癸酉,葬穆章皇后于永平陵。

  魏置六謁官,准古六卿。

  九月,刁騁謀反,伏誅,刁氏遂亡。刁氏素富,奴客縱橫,專固山澤,為京口之患。劉裕散其資蓄,令民稱力而取之,彌日不盡。時州郡饑弊,民賴之以濟。

  乞伏乾歸及楊盛戰於竹嶺,為盛所敗。

  西涼公暠立子歆為世子。

  魏主珪臨昭陽殿改補百官,引朝臣文武,親加銓擇,隨才授任。列爵四等:王封大郡,公封小郡,侯封大縣,伯封小縣。其品第一至第四,舊臣有功無爵者追封之,宗室疏遠及異姓襲封者降爵有差。又置散官五等,其品第五至第九;文官造士才能秀異、武官堪為將帥者,其品亦比第五至第九;百官有闕,則取於其中以補之。其官名多不用漢、魏之舊,仿上古龍官、鳥官,謂諸曹之使為鳧鴨,取其飛之迅疾也;謂候官伺察者為白鷺,取其延頸遠望也;餘皆類此。

  盧循寇南海,攻番禺。廣州刺史濮陽吳隱之拒守百餘日。冬十月壬戌,循夜襲城而陷之,燒府舍、民室俱盡,執吳隱之。循自稱平南將軍,攝廣州事。聚燒骨為共塚,葬於洲上,得髑髏三萬餘枚。又使徐道覆攻始興,執始興相阮腆之。

  劉容領青州刺史。劉敬宣在尋陽,聚糧繕船,未嘗無備,故何無忌等雖敗退,賴以複振。桓玄兄子亮自稱江州刺史,寇豫章,敬宣擊破之。

  劉毅、何無忌、劉道規複自尋陽西上,至夏口。桓振遣鎮東將軍馮該守東岸,揚武將軍孟山圖據魯山城,輔國將軍桓仙客守偃月壘,眾合萬人,水陸相援。毅攻魯山城,道規攻偃月壘,無忌遏中流,自辰至午,二城俱潰,生禽山圖、仙客,該走石城。

  辛巳,魏大赦,改元天賜。築西宮。

  十一月,魏主珪如西宮,命宗室置宗師,八國置大師、小師,州郡亦各置師,以辨宗黨,舉才行,如魏、晉中正之職。

  燕王熙與苻後遊畋,北登白鹿山,東逾青嶺,南臨滄海而還,士卒為虎狼所殺及凍死者五千餘人。

  十二月,劉毅等進克巴陵。毅號令嚴整,所過百姓安悅。劉裕複以毅為兗州刺史。桓振以桓放之為益州刺史,屯西陵;文處茂擊破之,放之走還江陵。

  高句麗侵燕。

  戊辰,魏主珪如豺山宮。

  是歲,晉民避亂,繈負之淮北者道路相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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