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晉孝武帝太元二十一年


  晉孝武帝太元二十一年(公元396年)

  春正月,燕高陽王隆引龍城之甲入中山,軍容精整,燕人之氣稍振。

  休官權萬世帥眾降西秦。燕主垂遣征東將軍平規發兵冀州。二月,規以博陵、武邑、長樂三郡兵反于魯口,其從子冀州刺史喜諫,不聽。規弟海陽令翰亦起兵于遼西以應之。垂遣鎮東將軍餘嵩擊規,嵩敗死。垂自將擊規,軍至魯口,規棄眾,將妻子及平喜等數十人走渡河,垂引兵還。翰引兵趣龍城,清河公會遣東陽公根等擊翰,破之,翰走山南。

  三月庚子,燕主垂留范陽王德守中山,引兵密發。逾青嶺,經天門,鑿山通道,出魏不意,直指雲中。魏陳留公虔帥部落三萬餘家鎮平城;垂至獵嶺,以遼西王農、高陽王隆為前鋒以襲之。是時,燕兵新敗,皆畏魏,惟龍城兵勇銳爭先。虔素不設備,閏月乙卯,燕軍至平城,虔乃覺之,帥麾下出戰,敗死,燕軍盡收其部落。魏王珪震怖,欲走,諸部聞虔死,皆有貳心,珪不知所適。

  垂之過參合陂也,見積骸如山,為之設祭,軍士皆慟哭,聲震山谷。垂慚憤嘔血,由是發疾,乘馬輿而進,頓平城西北三十裡。太子寶等聞之,皆引還。燕軍叛者告于魏雲「垂已死,輿屍在軍。」魏王珪欲追之,聞平城已沒,乃引還阻山。

  垂在平城積十日,疾轉篤,乃築燕昌城而還。

  夏四月癸未,卒于上谷之沮陽,秘不發喪。丙申,至中山;戊戌,發喪,諡曰成武皇帝,廟號世祖。

  壬寅,太子寶即位,大赦,改元永康。

  五月辛亥,以范陽王德為都督冀、兗、青、徐、荊、豫六州諸軍事、車騎大將軍、冀州牧,鎮鄴;遼西王農為都督並、雍、益、梁、秦、涼六州諸軍事、並州牧,鎮晉陽。又以安定王庫傉官偉為太師,夫餘王為太傅。甲寅,以趙王麟領尚書左僕射,高陽王隆領右僕射,長樂公盛為司隸校尉,宜都王鳳為冀州刺史。

  乙卯,以散騎常侍彭城劉該為徐州刺史,鎮鄄城。

  甲子,以望蔡公謝琰為尚書左僕射。

  初,燕主垂先段後生子令、寶,後段後生子朗、鑒,愛諸姬子麟、農、隆、柔、熙。寶初為太子,有美稱,已而荒怠,中外失望。後段後嘗言於垂曰:「太子遭承平之世,足為守成之主;今國步艱難,恐非濟世之才。遼西、高陽二王,陛下之賢子,宜擇一人,付以大業。趙王麟奸詐強愎,異日必為國家之患,宜早圖之。」寶善事垂左右,左右多譽之,故垂以為賢,謂段氏曰:「汝欲使我為晉獻公乎?」段氏泣而退,告其妹范陽王妃曰:「太子不才,天下所知,吾為社稷言之,主上乃以吾為驪姬,何其苦哉!觀太子必喪社稷,范陽王有非常器度,若燕祚未盡,其在王乎!」寶及麟聞而恨之。乙丑,使麟謂段氏曰:「後常謂主上不能守大業,今竟能不?宜早自裁,以全段宗!」段氏怒曰:「汝兄弟不難逼殺其母,況能守先業乎!吾豈愛死,但念國亡不久耳。」遂自殺。寶議以段後謀廢適統,無母后之道,不宜成喪,群臣鹹以為然。中書令眭邃揚言於朝曰:「子無廢母之義,漢安恩閻後親廢順帝,猶得配饗太廟,況先後暖昧之言,虛實未可知乎?」乃成喪。

  六月癸酉,魏王珪遣將軍王建等擊燕廣甯太守劉亢泥,斬之,徙其部落于平城。燕上谷太守開封公詳棄郡走。詳,珪之曾孫也。

  丁亥,魏賀太妃卒。

  燕主寶定士族舊籍,分辨清濁,校閱戶口,罷軍營封廕之戶,悉屬郡縣。由是士民嗟怨,始有離心。

  三河王呂光即天王位,國號大涼,大赦,改元龍飛。備置百官,以世子紹為太子,封子弟為公侯者二十人,以中書令王詳為尚書左僕射,著作郎段業等五人為尚書。

  光遣使者拜禿髮烏孤為征南大將軍、益州牧、左賢王。烏孤謂使者曰:「呂王諸子貪淫,三甥暴虐,遠近愁怨,吾安可違百姓之心,受不義之爵乎?吾當為帝王之事耳。」乃留其鼓吹、羽儀,謝而遣之。

  平規收合餘党據高唐,燕主寶遣高陽王隆將兵討之。東土之民,素懷隆惠,迎候者屬路。秋七月,隆進軍臨河,規棄高唐走。隆遣建威將軍慕容進等濟河追之,斬規於濟北。平喜奔彭城。

  納故中書令王獻之女為太子妃。獻之,羲之之子也。

  魏群臣勸魏王珪稱尊號,珪始建天子旌旗,出警入蹕,改元皇始。參軍事上谷張恂勸珪進取中原,珪善之。

  燕遼西王農悉將部曲數萬口之並州,並州素乏儲偫。是歲早霜,民不能供其食。又遣諸部護軍分監諸胡,由是民夷俱怨,潛召魏軍。八月己亥,魏王珪大舉伐燕,步騎四十餘萬,南出馬邑,逾句注,旌旗二千餘裡,鼓行而進。左將軍雁門李栗將五萬騎為前驅,別遣將國封真等從東道出軍都,襲燕幽州。

  燕征北大將軍、幽、平二州牧、清河公會母賤而年長,雄俊有器藝,燕主垂愛之。寶之伐魏也,垂命會攝東宮事、總錄,禮遇一如太子。及垂代魏,命會鎮龍城,委以東北之任,國官府佐,皆選一時才望。垂疾篤,遺言命寶以會為嗣;而寶愛少子濮陽公策,意不在會。長樂公盛與會同年,恥為之下,乃與趙王麟共勸寶立策,寶從之。

  乙亥,立妃段氏為皇后,策為皇太子,會、盛皆進爵為王。策年十一,素憃弱;會聞之,心慍懟。

  九月,章武王宙奉燕方垂及成哀段後之喪葬于龍城宣平陵。寶詔宙悉高陽王隆參佐、部曲、家屬還中山,會違詔,多留部曲不遣。宙年長屬尊,會每事陵侮之,見者皆知其有異志。

  戊午,魏軍至陽曲,乘西山,臨晉陽,遣騎環城大噪而去。燕遼西王農出戰,大敗,奔還晉陽,司馬慕輿嵩閉門拒之。農將妻子帥數千騎東走,魏中領將軍長孫肥追之,及於潞川,獲農妻子。燕軍盡沒,農被創,獨與三騎逃歸中山。

  魏王珪遂取並州。初建台省,置刺史、太守、尚書郎以下官,悉用儒生為之。士大夫詣軍門者,無少長,皆引入存慰,使人人盡言,少有才用,鹹加擢敘。己未,遣輔國將軍奚收略地汾川,獲燕丹楊王買得及離石護軍高秀和。以中書侍郎張恂等為諸郡太守,招撫離散,勸課農桑。

  燕主寶聞魏軍將至,議於東堂。中山尹苻謨曰:「今魏軍眾強,千里遠鬥,乘勝氣銳。若縱之使入平土,不可敵,宜杜險以拒之。」中書令眭邃曰:「魏多騎兵,往來剽速,馬上齎糧,不過旬日。宜令郡縣聚民千家為一堡,深溝高壘,清野以待之。彼至無所掠,不過六旬,食儘自退。」尚書封懿曰;「今魏兵數十萬,天下之勍敵也,民雖築堡,不足以自固,是聚兵及糧以資之也。且動搖民心,示之以弱。不如阻關拒戰,計之上也。」趙王麟曰:「魏今乘勝氣銳,其鋒不可當,宜完守中山,待其弊而乘之。」於是修城積粟,為持久之備。命遼西王農出屯安喜,軍事動靜,悉以委麟。

  帝嗜酒,流連內殿,醒治既少,外人罕得進見。張貴人寵冠後宮,後宮皆畏之。庚申,帝與後宮宴,妓樂盡侍;時貴人年近三十,帝戲之曰:「汝以年亦當廢矣,吾意更屬少者。」貴人潛怒,向夕,帝醉,寢於清暑殿,貴人遍飲宦者酒,散遣之,使婢以被蒙帝面,弑之,重賂左右,雲「因魘暴崩」。時太子暗弱,會稽王道子昏荒,遂不復推問。王國寶夜叩禁門,欲入為遺詔,侍中王爽拒之,曰:「大行晏駕,皇太子未至,敢入者斬!」國寶乃止。爽,恭之弟也。辛酉,太子即皇帝位,大赦。

  癸亥,有司奏:「會稽王道子宜進位太傅、揚州牧,假黃鉞。」詔內外眾事動靜諮之。

  安帝幼而不慧,口不能言,至於寒暑饑飽亦不能辨,飲食寢興皆非己出。母弟琅邪王德文,性恭謹,常侍左右,為之節適,始得其宜。

  初,王國寶党附會稽王道子,驕縱不法,屢為禦史中丞褚粲所糾。國寶起齋,侔清暑殿,孝武帝甚惡之;國寶懼,遂更求媚於帝而疏道子,帝複寵昵之。道子大怒,嘗於內省面責國寶,以劍擲之,舊好盡矣。及帝崩,國寶複事道子,與王緒共為邪諂。道子更惑之,倚為心腹,遂參管朝權,威震內外,並為時之所疾。

  王恭入赴山陵,每正色直言,道子深憚之。恭罷朝,歎曰:「榱棟雖新,便有黍離之歎!」緒說國寶,因恭入朝,勸相王伏兵殺之,國寶不許。道子欲輯和內外,乃深布腹心于恭,冀除舊惡;而恭每言及時政,輒厲聲色。道子知恭不可和協,遂有相圖之志。

  或勸恭因入朝以兵誅國寶,恭以豫州刺史庾楷士馬甚盛,党于國寶,憚之,不敢發。王珣謂恭曰:「國寶雖終為禍亂,要之罪逆未彰,今遽先事而安,必大失朝野之望。況擁強兵竊發於京輦,誰謂非逆!國寶若遂不改,惡布天下,然後順眾心以除之,亦無憂不濟也。」恭乃止。既而謂珣曰:「比來視君一似胡廣」。珣曰:「王陵廷爭,陳平慎默,但問歲晏何如耳!」

  冬十月甲申,葬孝武帝于隆平陵。王恭還鎮,將行,謂道子曰:「主上諒暗,塚宰之任,伊、周所難,願大王親萬幾,納直言。放鄭聲,遠佞人。」國寶等愈懼。

  魏王珪使冠軍將軍代人于栗磾、甯朔將軍公孫蘭帥步騎二萬,潛自晉陽開韓信故道。己酉,珪自井陘趨中山。李先降魏,珪以為征東左長史。

  西秦涼州牧軻彈與秦州牧益州不平,軻彈奔涼。

  魏王珪進攻常山,拔之,獲太守苟延,自常山以東,守宰或走或降,諸郡縣皆附于魏,惟中山、鄴、信都三城為燕守。十一月,珪命東平公儀將五萬騎攻鄴,冠軍將軍王建、左將軍李栗攻信都。戊午,珪進軍中山;己未,攻之。燕高陽王隆守南郭,帥眾力戰,自旦至晡,殺傷數千人,魏兵乃退。珪謂諸將曰:「中山城固,寶必不肯出戰。急攻則傷士,久圍則費糧,不如先取鄴、信都,然後圖之。」丁卯,珪引兵而南。

  章武王寅自龍城還,聞有魏寇,馳入薊,與鎮北將軍陽城王蘭乘城固守。蘭,垂之從弟也。魏別將石河頭攻之,不克,退屯漁陽。

  珪軍于魯口,博陵太守申永奔河南,高陽太守崔宏奔海渚。珪素聞宏名,遣吏追求,獲之,以為黃門侍郎,與給事黃門侍郎張袞對掌機要,創立制度。博陵令屈遵降魏,珪為中書令,出納號令,兼總文誥。

  燕范陽王德使南安王青等夜擊魏軍於鄴下,破之,魏軍退屯新城。青等請追擊之,別駕韓𧨳曰:「古人先計而後戰。魏軍不可擊者四:懸軍遠客,利在野戰,一也;深入近畿,頓兵死地,二也;前鋒既敗,後陣方固,三也;彼眾我寡,四也。官軍不宜動者三:自戰其地,一也;動而不勝,眾心難固,二也;城隍未修,敵來無備,三也。今魏無資糧,不如深壘固軍以老之。」德從之,召青還。青,詳之兄也。

  十二月,魏遼西公賀賴盧帥騎二萬會東平公議攻鄴。賴盧,訥之弟也。

  魏別部大人沒根有膽勇,魏王珪惡之。沒根懼誅,己醜,將親兵數十人降燕,燕主寶以為鎮東大將軍,封雁門公。沒根求還襲魏,寶難與重兵,給百餘騎。沒根效其號令,夜入魏營,至中仗,珪乃覺之,狼狽驚走;沒根以所從人少,不能壞其大眾,多獲首虜而還。

  楊盛遣使來請命。詔拜盛鎮南將軍、仇池公。盛表苻宣為平北將軍。

  是歲,越質詰歸帥戶二萬叛西秦降于秦,秦人處之成紀,拜鎮西將軍、平襄公。

  秦隴西王碩德攻姜乳於上邽,乳帥眾降。秦以碩德為秦州牧,鎮上邽;征乳為尚書。強熙、權千成帥眾三萬共圍上邽,碩德擊破之,熙奔仇池,遂來奔。碩德西去千成于略陽,千成降。

  西燕既亡,其所署河東太守柳恭等各擁兵自守。秦主興遣晉王緒攻之,恭等臨河拒守,緒不得濟。初,永嘉之亂,汾陰薛氏聚其族黨,阻河自固,不仕劉、石。及苻氏興,乃以禮聘薛強,拜鎮東將軍。強引秦兵自龍門濟,遂入蒲阪,恭等皆降。興以緒為並、冀二州牧,鎮蒲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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