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晉惠帝元康七年


  晉惠帝元康七年(公元297年)

  春正月,齊萬年屯梁山,有眾七萬;梁王肜、夏侯駿使周處以五千兵擊之。處曰:「軍無後繼,必敗,不徒亡身,為國取恥。」肜、駿不聽,逼遣之。癸醜,處與盧播、解系攻萬年於六陌。處軍士未食,肜促令速進,自旦戰至暮,斬獲甚眾。弦絕矢盡,救兵不至。左右勸處退,處按劍曰:「是吾效節致命之日也!」遂力戰而死。朝廷雖以尤肜,而亦不能罪也。

  秋七月,雍、秦二州大旱,疾疫,米斛萬錢。

  丁醜,京陵元公王渾薨。九月,以尚書右僕射王戎為司徒,太子太師何劭為尚書左僕射。戎為三公,與時浮沉,無所匡救,委事僚寀,輕出遊放。性複貪吝,園田遍天下,每自執牙籌,晝夜會計,常若不足。家有好李,賣之恐人得種,常鑽其核。凡所賞拔,專事虛名。阮鹹之子瞻嘗見戎,戎問曰:「聖人貴名教,老、莊明自然,其旨同異?」瞻曰:「將無同!」戎諮嗟良久,遂辟之。時人謂之「三語掾」。

  是時,王衍為尚書令,南陽樂廣為河南尹,皆善清談,宅心事外,名重當世,朝野之人,爭慕效之。衍與弟澄,好題品人物,舉世以為儀准。衍神情明秀,少時,山濤見之,嗟歎良久,曰:「何物老嫗,生甯馨兒!然誤天下蒼生者,未必非此人也!」樂廣性沖約清遠,與物無競。每談論,以約言析理,厭人之心,而其所不知,默如也。凡論人,必先稱其所長,則所短不言自見。王澄及阮鹹、咸從子修、泰山胡毋輔之、陳國謝鯤、城陽王夷、新蔡畢卓,皆以任放為達,至於醉狂裸體,不以為非。胡毋輔之嘗酣飲,其子謙之窺而厲聲呼其父字曰:「彥國!年老,不得為爾!」輔之歡笑,呼入共飲。畢卓嘗為吏部郎,比舍郎釀熟,卓因醉,夜至甕間盜飲之,為掌酒者所縛,明旦視之,乃畢吏部也。樂廣聞而笑之,曰:「名教內自有樂地,何必乃爾!」

  初,何晏等祖述老、莊,立論以為:「天地萬物,皆以無為本。無也者,開物成務,無往不存者也。陰陽恃以化生,賢者恃以成德。故無之為用,無爵而貴矣!」王衍之徒皆愛重之。由是朝廷士大夫皆以浮誕為美,弛廢職業。裴頠著《崇有論》以釋其蔽曰:「夫利欲可損,而未可絕有也;事務可節,而未可全無也。蓋有飾為高談之具者,深列有形之累,盛稱空無之美。形器之累有征,空無之義難檢;辯巧之文可悅,似象之言足惑。眾聽眩焉,溺其成說。雖頗有異此心者,辭不獲濟,屈于所習,因謂虛無之理誠不可蓋。一唱百和,往而不反,遂薄綜世之務,賤功利之用,高浮游之業,卑經實之賢。人情所徇,名利從之,於是文者衍其辭,訥者贊其旨。立言藉於虛無,謂之玄妙;處官不親所職,謂之雅遠;奉身散其廉操,謂之曠達。故砥礪之風,彌以陵遲。放者因斯,或悖吉凶之禮,忽容止之表,瀆長幼之序,混貴賤之級,甚者至於裸裎褻慢,無所不至,士行又虧矣。

  「夫萬物之有形者,雖生於無,然生以有為已分,則無是有之所遺者也。故養既化之有,非無用之所能全也;治既有之眾,非無為之所能修也。心非事也,而制事必由於心,然不可謂心為無也;匠非器也,而制器必須於匠,然不可謂匠非有也。是以欲收重淵之鱗,非偃息之所能獲也;隕高墉之禽,非靜拱之所能捷也。由此而觀,濟有者皆有也,虛無奚益於已有之群生哉!」然習俗已成,頠論亦不能救也。

  拓跋猗迤度漠北巡,因西略諸國,積五歲,降附者三十餘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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