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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獻帝建安十九年


  漢獻帝建安十九年(公元214年)

  春,馬超從張魯求兵,北取涼州,魯遣超還圍祁山。姜敘等告急于夏侯淵,諸將議欲須魏公操節度。淵曰:「公在鄴,反覆四千里,比報,敘等必敗,非救急也。」遂行,使張郃督步騎五千為前軍。超敗走。韓遂在顯親,淵欲襲取之,遂走。淵追至略陽城,去遂三十餘裡,諸將欲攻之,或言當攻興國氐。淵以為:「遂兵精,興國城固,攻不可卒拔,不如襲長離諸羌。長離諸羌多在遂軍,必歸救其家。若舍羌獨守則孤,救長離則官兵得與野戰,必可虜也。」淵乃留督將守輜重,自將輕兵到長離,攻燒羌屯,遂果救長離。諸將見遂兵眾,欲結營作塹乃與戰。淵曰:「我轉鬥千里,今複作營塹,則士眾罷敝,不可複用。賊雖眾,易與耳。」乃鼓之,大破遂軍。進圍興國。氐王千萬奔馬超,餘眾悉降。轉擊高平、屠各,皆破之。

  三月,詔魏公操位在諸侯王上,改授金璽、赤紱、遠遊冠。

  夏四月,旱。五月,雨水。初,魏公操遣廬江太守朱光屯皖,大開稻田。呂蒙言于孫權曰:「皖田肥美,若一收孰,彼眾必增,宜早除之。」閏月,權親攻皖城。諸將欲作土山,添攻具,呂蒙曰:「治攻具及土山,必曆日乃成;城備既修,外救必至,不可圖也。且吾乘雨水以入,若留經日,水必向盡,還道艱難,蒙竊危之。今觀此城,不能甚固,以三軍銳氣,四面並攻,不移時可拔;及水以歸,全勝之道也。」權從之。蒙薦甘寧為升城督,寧手持練,身緣城,為士卒先;蒙以精銳繼之,手執枹鼓,士卒皆騰踴。侵晨進攻,食時破之,獲朱光及男女數萬口。既而張遼至夾石,聞城已拔,乃退。權拜呂蒙為廬江太守,還屯尋陽。

  諸葛亮留關羽守荊州,與張飛、趙雲將兵溯流克巴東。至江州,破巴郡太守嚴顏,生獲之。飛呵顏曰:「大軍既至,何以不降,而敢拒戰!」顏曰:「卿等無狀,侵奪我州,我州但有斷頭將軍,無降將軍也!」飛怒,令左右牽去斫頭。顏容止不變,曰:「斫頭便斫頭,何為怒邪!」飛壯而釋之,引為賓客。分遣趙雲從外水定江陽、犍為,飛定巴西、德陽。

  劉備圍雒城且一年,龐統為流矢所中,卒。法正箋與劉璋,為陳形勢強弱,且曰:「左將軍從舉兵以來,舊心依依,實無薄意。愚以為可圖變化,以保尊門。」璋不答。雒城潰,備進圍成都。諸葛亮、張飛、趙雲引兵來會。馬超知張魯不足與計事,又魯將楊昂等數害其能,超內懷於邑。備使建甯督郵李恢往說之,超遂從武都逃入氐中,密書請降於備。使人止超,而潛以兵資之。超到,令引軍屯城北,城中震怖。備圍城數十日,使從事中郎涿郡簡雍入說劉璋。時城中尚有精兵三萬人,谷帛支一年,吏民鹹欲死戰。璋言:「父子在州二十餘年,無恩德以加百姓。百姓攻戰三年,肌膏草野者,以璋故也,何心能安!」遂開城,與簡雍同輿出降,群下莫不流涕。備遷璋於公安,盡歸其財物,佩振威將軍印綬。

  備入成都,置酒,大饗士卒。取蜀城中金銀,分賜將士,還其穀帛。備領益州牧,以軍師中郎將諸葛亮為軍師將軍,益州太守南郡董和為掌軍中郎將,並置左將軍府事,偏將軍馬超為平西將軍,軍議校尉法正為蜀郡太守、揚武將軍,裨將軍南陽黃忠為討虜將軍,從事中郎麋竺為安漢將軍,簡雍為昭德將軍,北海孫乾為秉忠將軍,廣漢長黃權為偏將軍,汝南許靖為左將軍長史,龐羲為司馬,李嚴為犍為太守,費觀為巴郡太守,山陽伊籍為從事中郎,零陵劉巴為西曹掾,廣漢彭羕為益州治中從事。

  初,董和在郡,清儉公直,為民夷所愛信,蜀中推為循吏,故備舉而用之。備之自新野奔江南也,荊楚群士從之如雲,而劉巴獨北詣魏公操。操辟為掾,遣招納長沙、零陵,桂陽。會備略有三郡,巴事不成,欲由交州道還京師。時諸葛亮在臨蒸,以書招之,巴不從,備深以為恨。巴遂自交趾入蜀依劉璋。及璋迎備,巴諫曰:「備,雄人也,入必為害。」既入,巴複諫曰:「若使備討張魯,是放虎于山林也。」璋不聽,巴閉門稱疾。備攻成都,令軍中曰:「有害巴者,誅及三族。」及得巴,甚喜。是時益州郡縣皆望風景附,獨黃權閉城堅守,須璋稽服,乃降。於是董和、黃權、李嚴等,本璋之所授用也;吳懿、費觀等,璋之婚親也;彭羕,璋之所擯棄也;劉巴,宿昔之所忌恨也;備皆處之顯任,盡其器能,有志之士,無不競勸,益州之民,是以大和。初,劉璋以許靖為蜀郡太守。成都將潰,靖謀逾城降備,備以此薄靖,不用也。法正曰:「天下有獲虛譽而無其實者,許靖是也。然今主公始創大業,天下之人,不可戶說,宜加敬重,以慰遠近之望。」備乃禮而用之。

  成都之圍也,備與士眾約:「若事定,府庫百物,孤無預焉。」及拔成都,士眾皆舍干戈赴諸藏,競取寶物。軍用不足,備甚憂之,劉巴曰:「此易耳。但當鑄直百錢,平諸物價,令吏為官市。」備從之。數月之間,府庫充實。時議者欲以成都名田宅分賜諸將。趙雲曰:「霍去病以匈奴未滅,無用家為。今國賊非但匈奴,未可求安也。須天下都定,各反桑梓,歸耕本土,乃其宜耳。益州人民,初罹兵革,田宅皆可歸還,令安居複業,然後可役調,得其歡心,不宜奪之以私所愛也。」備從之。

  備之襲劉璋也,留中郎將南郡霍峻守葭萌城。張魯遣楊昂誘峻求共守城。峻曰:「小人頭可得,城不可得!」昂乃退。後璋將扶禁、向存等帥萬餘人由閬水上,攻圍峻,且一年。峻城中兵才數百人,伺其怠隙,選精銳出擊,大破之,斬存。備既定蜀,乃分廣漢為梓潼郡,以峻為梓潼太守。

  法正外統都畿,內為謀主,一飧之德、睚眥之怨,無不報復,擅殺毀傷己者數人。或謂諸葛亮曰:「法正太縱橫,將軍宜啟主公,抑其威福。」亮曰:「主公之在公安也,北畏曹操之強,東憚孫權之逼,近則懼孫夫人生變于肘腋。法孝直為之輔翼,令翻然翱翔,不可複製。如何禁止孝直,使不得少行其意邪!」諸葛亮佐備治蜀,頗尚嚴峻,人多怨歎者。法正謂亮曰:「昔高祖入關,約法三章,秦民知德。今君假借威力,跨據一州,初有其國,未垂惠撫;且客主之義,宜相降下,願緩刑弛禁以慰其望。」亮曰:「君知其一,未知其二。秦以無道,政苛民怨,匹夫大呼,天下土崩;高祖因之,可以弘濟。劉璋暗弱,自焉已來,有累世之累,文法羈縻,互相承奉,德政不舉,威刑不肅。蜀土人土,專權自恣,君臣之道,漸以陵替。寵之以位,位極則賤;順之以恩,恩竭則慢。所以致敝,實由於此。吾今威之以法,法行則知恩;限之以爵,爵加則知榮。榮恩並濟,上下有節,為治之要,於斯而著矣。」劉備以零陵蔣琬為廣都長。備嘗因遊觀,奄至廣都,見琬眾事不治,時又沉醉。備大怒,將加罪戮。諸葛亮請曰:「蔣琬社稷之器,非百里之才也。其為政以安民為本,不以修飾為先,願主公重加察之。」備雅敬亮,乃不加罪,倉卒但免官而已。

  秋七月,魏公操擊孫權,留少子臨菑侯植守鄴。操為諸子高選官屬,以刑顒為植家丞。顒防閑以禮,無所屈撓,由是不合。庶子劉楨美文辭,植親愛之。楨以書諫植曰:「君侯采庶子之春華,忘家丞之秋實,為上招謗,其罪不小,愚實懼焉。」

  魏尚書令荀攸卒。攸深密有智防,自從魏公操攻討,常謀謨帷幄,時人及子弟莫知其所言。操嘗稱:「荀文若之進善,不進不休;荀公達之去惡,不去不止。」又稱:「二荀令之論人,久而益信,吾沒世不忘。」

  初,枹罕宋建因涼州亂,自號河首平漢王,改元,置百官,三十餘年。

  冬十月,魏公操使夏侯淵自興國討建,圍枹罕,拔之,斬建。淵別遣張郃等渡河,入小湟中,河西諸羌皆降,隴右平。

  帝自都許以來,守位而已,左右侍衛莫非曹氏之人者。議郎趙彥嘗為帝陳言時策,魏公操惡而殺之。操後以事入見殿中,帝不任其懼,因曰:「君若能相輔,則厚;不爾,幸垂恩相舍。」操失色,俛仰求出。舊儀:三公領兵,朝見,令虎賁執刃挾之。操出,顧左右,汗流浹背;自後不復朝請。董承女為貴人,操誅承,求貴人殺之。帝以貴人有妊,累為請,不能得。伏皇后由是懷懼,乃與父完書,言曹操殘逼之狀,令密圖之,完不敢發。

  至是,事乃泄,操大怒,十一月,使御史大夫郗慮持節策收皇后璽綬,以尚書令華歆為副,勒兵入宮,收後。後閉戶,藏壁中。歆壞戶發壁,就牽後出。時帝在外殿,引慮於坐,後被發,徒跣,行泣,過訣曰:「不能複相活邪?」帝曰:「我亦不知命在何時!」顧謂慮曰:「郗公,天下寧有是邪!」遂將後下暴室,以幽死;所生二皇子,皆鴆殺之,兄弟及宗族死者百餘人。

  十二月,魏公操至孟津。

  操以尚書郎高柔為理曹掾。舊法:軍征士亡,考竟其妻子。而亡者猶不息。操欲更重其刑,並及父母、兄弟,柔啟曰:「士卒亡軍,誠在可疾,然竊聞基中時有悔者。愚謂乃宜貸其妻子,一可使誘其還心。正如前科,固已絕其意望;而猥複重之,柔恐自今在軍之士,見一人亡逃,誅將及己,亦且相隨而走,不可複得殺也。此重刑非所以止亡,乃所以益走耳!」操曰:「善!」即止不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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