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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莽地皇三年


  王莽地皇三年(公元22年)

  春正月,九廟成,納神主。莽謁見,大駕乘六馬,以五采毛為龍文衣,著角,長三尺。又造華蓋九重,高八丈一尺,載以四輪車。挽者皆呼「登仙」,莽出,令在前。百官竊言:「此似輀車,非仙物也。」

  二月,樊崇等殺景尚。

  關東人相食。

  夏四月,遣太師王匡、更始將軍廉丹東討眾賊。初,樊崇等眾既浸盛,乃相與為約:「殺人者死,傷人者償創。」其中最尊號三老,次從事,次卒史。及聞太師、更始將討之,恐其眾與莽兵亂,乃皆朱其眉以相識別,由是號曰赤眉。匡、丹合將銳士十餘萬人,所過放縱。東方為之語曰:「寧逢赤眉,不逢太師!太師尚可,更始殺我!」卒如田況之言。莽又多遣大夫、謁者分教民煮草木為酪,酪不可食,重為煩費。

  綠林賊遇疾疫,死者且半,乃各分散引去。王常、成丹西入南郡,號「下江兵」;王匡、王鳳、馬武及其支党朱鮪、張卬等北入南陽,號「新市兵」。皆自稱將軍。莽遣司命大將軍孫仁部豫州,納言大將軍嚴尤、秩宗大將軍陳茂擊荊州,各從吏士百餘人,乘傳到部募士。尤謂茂曰:「遣將不與兵符,必先請而後動,是猶絏韓盧而責之獲也。」

  蝗從東方來,飛蔽天。

  流民入關者數十萬人,乃置養贍官稟食之,使者監領,與小吏共盜其稟,饑死者什七八。先是,莽使中黃門王業領長安市買,賤取於民,民甚患之。業以省費為功,賜爵附城。莽聞城中饑饉,以問業。業曰:「皆流民也。」乃市所賣粱飯、肉羹,持入示莽曰:「居民食咸如此。」莽信之。

  秋七月,新市賊王匡等進攻隨;平林人陳牧、廖湛複聚眾千餘人,號「平林兵」,以應之。

  莽詔書讓廉丹曰:「倉廩盡矣,府庫空矣,可以怒矣,可以戰矣!將軍受國重任,不捐身於中野,無以報恩塞責!」丹惶恐,夜,召其掾馮衍,以書示之。衍因說丹曰:「張良以五世相韓,椎秦始皇博浪之中。將軍之先,為漢信臣;新室之興,英俊不附。今海內潰亂,人懷漢德,甚于詩人思召公也;人所歌舞,天必從之。方今為將軍計,莫若屯據大郡,鎮撫吏士,砥厲其節,納雄桀之士,詢忠智之謀,興社稷之利,除萬人之害,則福祿流於無窮,功烈著於不滅。何與軍覆于中原,身膏於草野,功敗名喪,恥及先祖哉!」丹不聽。衍,左將軍奉世曾孫也。

  冬,無鹽索盧恢等舉兵反城附賊,廉丹、王匡攻拔之,斬首萬餘級。莽遣中郎將奉璽書勞丹、匡,進爵為公;封吏士有功者十餘人。赤眉別校董憲等眾數萬人在梁郡,王匡欲進擊之。廉丹以為新拔城罷勞,當且休士養威。匡不聽,引兵獨進,丹隨之。合戰成昌,兵敗,匡走。丹使吏持其印、韍、節付匡曰:「小兒可走,吾不可!」遂止,戰死。校尉汝雲、王隆等二十餘人別鬥,聞之,皆曰:「廉公已死,吾誰為生!」馳奔賊,皆戰死。國將哀章自請願平山東,莽遣章馳東與太師匡並力。又遣大將軍陽浚守敖倉;司徒王尋將十餘萬屯洛陽,鎮南宮;大司馬董忠養士習射中軍北壘。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職。

  初,長沙定王發生舂陵節侯買,買生戴侯熊渠,熊渠生考侯仁。仁以南方卑濕,徙封南陽之白水鄉,與宗族往家焉。仁卒,子敞嗣;值莽篡位,國除。節侯少子外為郁林太守,外生巨鹿都尉回,回生南頓令欽。欽娶湖陽樊重女,生三男:縯,仲,秀,兄弟早孤,養于叔父良。縯性剛毅,慷慨有大節,自莽篡漢,常憤憤,懷複社稷之慮,不事家人居業,傾身破產,交結天下雄俊。秀隆准日角,性勤稼穡。縯常非笑之,比于高祖兄仲。秀姊元為新野鄧晨妻,秀嘗與晨俱過穰人蔡少公,少公頗學圖讖,言「劉秀當為天子」。或曰:「是國師公劉秀乎?」秀戲曰:「何用知非僕邪?」坐者皆大笑,晨心獨喜。宛人李守,好星曆、讖記,為莽宗卿師。嘗謂其子通曰:「劉氏當興,李氏為輔。」及新市、平林兵起,南陽騷動,通從弟軼謂通曰:「今四方擾亂,漢當復興。南陽宗室,獨劉伯升兄弟泛愛容眾,可與謀大事。」通笑曰:「吾意也!」會秀賣谷于宛,通遣軼往迎秀,與相見,因具言讖文事,與相約結,定謀議。通欲以立秋材官都試騎士日,劫前隊大夫甄阜及屬正樑丘賜,因以號令大眾,傳軼與秀歸舂陵舉兵以相應。於是縯召諸豪桀計議曰:「王莽暴虐,百姓分崩。今枯旱連年,兵革並起,此亦天亡之時,複高祖之業,定萬世之秋也!」眾皆然之。於是分遣親客于諸縣起兵,縯自發舂陵子弟。諸家子弟恐懼,皆亡匿,曰;「伯升殺我!」及見秀絳衣大冠,皆驚曰:「謹厚者亦複為之!」乃稍自安。凡得子弟七八千人,部署賓客,自稱「柱天都部」。秀時年二十八。李通未發,事覺,亡走;父守及家屬坐死者六十四人。縯使族人嘉招說新市、平林兵,與其帥王鳳、陳牧西擊長聚;進屠唐子鄉,又殺湖陽尉。軍中分財物不均,眾恚恨,欲反攻諸劉。秀斂宗人所得物,悉以與之,眾乃悅。進拔棘陽,李軼、鄧晨皆將賓客來會。

  嚴尤、陳茂破下江兵。成丹、王常、張卬等收散卒入蔞谿,略鐘、龍間,眾複振。引軍與荊州牧戰于上唐,大破之。

  十一月,有星孛于張。

  劉縯欲進攻宛,至小長安聚,與甄阜、梁丘賜戰。時天密霧,漢軍大敗。秀單馬走,遇女弟伯姬,與共騎而奔。前行,複見姊元,趣令上馬,元以手揮曰:「行矣,不能相救,無為兩沒也!」會追兵至,元及三女皆死,縯弟仲及宗從死者數十人。縯複收會兵眾,還保棘陽。阜、賜乘勝留輜重于藍鄉,引精兵十萬南度潢淳,臨沘水,阻兩川間為營,絕後橋,示無還心。新市、平林見漢兵數敗,阜、賜軍大至,各欲解去,縯甚患之。會下江兵五千餘人至宜秋,袴縯即與秀及李通俱造其壁曰:「願見下江一賢將,議大事。」眾推王常。縯見常,說以合從之利,常大悟曰:「王莽殘虐,百姓思漢。今劉氏復興,即真主也;誠思出身為用,輔成大功。」縯曰:「如事成,豈敢獨饗之哉!」遂與常深相結而去。常還,具為餘將成丹、張卬言之。丹、卬負其眾曰:「大丈夫既起,當各自為主,何故受人制乎!」常乃徐曉說其將帥曰:「王莽苛酷,積失百姓之心,民之謳吟思漢,非一日也,故使吾屬因此得起。夫民所怨者,天所去也;民所思者,天所與也。舉大事,必當下順民心,上合天意,功乃可成。若負強恃勇,觸情恣欲,雖得天下,必複失之。以秦、項之勢,尚至夷覆,況今布衣相聚草澤,以此行之,滅亡之道也。今南陽諸劉舉宗起兵,觀其來議者,皆有深計大慮,王公之才,與之併合,必成大功,此天所以祐吾屬也!」下江諸將雖屈強少識,然素敬常,乃皆謝曰:「無王將軍,吾屬幾陷於不義!」即引兵與漢軍及新市、平林合。於是諸部齊心同力,銳氣益壯。縯大饗軍士,設盟約,休卒三日,分為六部。

  十二月,晦,潛師夜起,襲取藍鄉,盡獲其輜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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