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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高祖十二年


  漢高祖十二年(公元前195年)

  冬十月,上與布兵遇於蘄西,布兵精甚。上壁庸城,望布軍置陳如項籍軍,上惡之。與布相望見,遙謂布曰:「何苦而反?」布曰:「欲為帝耳!」上怒駡之,遂大戰。布軍敗走,渡淮,數止戰,不利,與百餘人走江南,上令別將追之。

  上還,過沛,留,置酒沛宮,悉召故人、父老、諸母、子弟佐酒,道舊故為笑樂。酒酣,上自為歌,起舞,慷慨傷懷,泣數行下,謂沛父兄曰:「遊子悲故鄉。朕自沛公以誅暴逆,遂有天下;其以沛為朕湯沐邑,複其民,世世無有所與。」樂飲十餘日,乃去。

  漢別將擊英布軍洮水南、北,皆大破之。布故與番君婚,以故長沙成王臣使人誘布,偽欲與亡走越,布信而隨之。番陽人殺布茲鄉民田舍。

  周勃悉定代郡、雁門、雲中地,斬陳豨於當城。

  上以荊王賈無後,更以荊為吳國。辛醜,立兄仲之子濞為吳王,王三郡、五十三城。

  十一月,上過魯,以太牢祠孔子。

  上從破黥布歸,疾益甚,愈欲易太子。張良諫不聽,因疾不視事。叔孫通諫曰:「昔者晉獻公以驪姬之故,廢太子,立奚齊,晉國亂者數十年,為天下笑。秦以不蚤定扶蘇,令趙高得以詐立胡亥,自使滅祀,此陛下所親見。今太子仁孝,天下皆聞之。呂後與陛下攻苦食淡,其可背哉!陛下必欲廢適而立少,臣願先伏誅,以頸血污地!」帝曰:「公罷矣,吾直戲耳!」叔孫通曰:「太子,天下本,本一搖,天下振動;奈何以天下為戲乎!」時大臣固爭者多;上知群臣心皆不附趙王,乃止不立。

  相國何以長安地狹,上林中多空地,棄;願令民得入田,毋收稾,為禽獸食。上大怒曰:「相國多受賈人財物,乃為請吾苑!」下相國廷尉,械系之。數日,王衛尉侍,前問曰:「相國何大罪,陛下系之暴也?」上曰:「吾聞李斯相秦皇帝,有善歸主,有惡自與。今相國多受賈豎金,而為之請吾苑以媚於民,故系治之。」王衛尉曰:「夫職事苟有便於民而請之,真宰相事;陛下奈何乃疑相國受賈人錢乎?且陛下距楚數歲,陳豨、黥布反,陛下自將而往;當是時,相國守關中,關中搖足,則關以西非陛下有也!相國不以此時為利,今乃利賈人之金乎?且秦以不聞其過亡天下;李斯之分過,又何足法哉!陛下何疑宰相之淺也!」帝不懌。是日,使使持節赦出相國。相國年老,素恭謹,入,徒跣謝。帝曰:「相國休矣!相國為民請苑,吾不許,我不過為桀、紂王,而相國為賢相。吾故系相國,欲令百姓聞吾過也。」

  陳豨之反也,燕王綰發兵擊其東北。當是時,陳豨使王黃求救匈奴;燕王綰亦使其臣張勝於匈奴,言豨等軍破。張勝至胡,故燕王藏荼子衍出亡在胡,見張勝曰:「公所以重于燕者,以習胡事也;燕所以久存者,以諸侯數反,兵連不決也。今公為燕,欲急滅豨等;豨等已盡,次亦至燕,公等亦且為虜矣。公何不令燕且緩陳豨,而與胡和!事寬,得長王燕;即有漢急,可以安國。」張勝以為然,乃私令匈奴助豨等擊燕。燕王綰疑張勝與胡反,上書請族張勝。勝還,具道所以為者;燕王乃詐論他人,脫勝家屬,使得為匈奴間。而陰使范齊之陳豨所,欲令久亡,連兵勿決。漢擊黥布,豨常將兵居代;漢擊斬豨,其裨將降,言燕王綰使范齊通計謀於豨所。帝使使召盧綰,綰稱病;上又使辟陽侯審食其、御史大夫趙堯往迎燕王,因驗問左右。綰愈恐,閉匿,謂其幸臣曰:「非劉氏而王,獨我與長沙耳。往年春,漢族淮陰,夏,誅彭越,皆呂氏計。令上病,屬任呂後;呂後婦人,專欲以事誅異姓王者及大功臣。」乃遂稱病不行,其左右皆亡匿。語頗泄,辟陽侯聞之,歸,具報上,上益怒。又得匈奴降者,言張勝亡在匈奴為燕使。於是上曰:「盧綰果反矣!」春二月,使樊噲以相國將兵擊綰,立皇子建為燕王。

  詔曰:「南武侯織,亦粵之世也,立以為南海王。」

  上擊布時,為流矢所中,行道,疾甚。呂後迎良醫。醫入見,曰:「疾可治。」上嫚罵之曰:「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,此非天命乎!命乃在天,雖扁鵲何益!」遂不使治疾,賜黃金五十斤,罷之。呂後問曰:「陛下百歲後,蕭相國既死,誰令代之?」上曰:「曹參可。」問其次,曰:「王陵可,然少戇,陳平可以助之。陳平知有餘,然難獨任。周勃重厚少文,然安劉氏者必勃也,可令為太尉。」呂後複問其次,上曰:「此後亦非乃所知也。」夏四月甲辰,帝崩于長樂宮。丁未,發喪,大赦天下。

  盧綰與數千人居塞下候伺,幸上疾愈,自入謝。聞帝崩,遂亡入匈奴。

  五月丙寅,葬高帝於長陵。初,高祖不修文學,而性明達,好謀,能聽,自監門、戍卒,見之如舊。初順民心作三章之約。天下既定,命蕭何次律、令,韓信申軍法,張蒼定章程,叔孫通制禮儀;又與功臣剖符作誓,丹書、鐵契,金匱、石室,藏之宗廟。雖日不暇給,規摹弘遠矣。

  己巳,太子即皇帝位,尊皇后曰皇太后。

  初,高帝病甚,人有惡樊噲,雲:「党于呂氏,即一日上晏駕,欲以兵誅趙王如意之屬。」帝大怒,用陳平謀,召絳侯周勃受詔床下,曰:「陳平亟馳傳載勃代噲將;平至軍中,即斬噲頭!」二人既受詔,馳傳,未至軍,行計之曰:「樊噲,帝之故人也,功多,且又呂後弟呂之夫,有親且貴。帝以仇怒故欲斬之,則恐後悔;寧囚而致上,上自誅之。」未至軍,為壇,以節召樊噲。噲受詔,即反接,載檻車傳詣長安;而令絳侯勃代將,將兵定燕反縣。平行,聞帝崩,畏呂讒之于太后,乃馳傳先去。逢使者,詔平與灌嬰屯滎陽。平受詔,立複馳至宮,哭殊悲;因固請得宿衛中。太后乃以為郎中令,使傅教惠帝。是後呂讒乃不得行。樊噲至,則赦,複爵邑。

  太后令永巷囚戚夫人,髡鉗,衣赭衣,令舂。遣使召趙王如意。使者三反,趙相周昌謂使者曰:「高帝屬臣趙王,趙王年少,竊聞太后怨戚夫人,欲召趙王並誅之,臣不敢遣王。王且亦病,不能奉詔。」太后怒,先使人召昌。昌至長安,乃使人複召趙王。王來,未到;帝知太后怒,自迎趙王霸上,與入宮,自挾與起居飲食。太后欲殺之,不得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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