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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高祖二年


  漢高祖二年(公元前205年)

  冬十月,項王密使九江、衡山、臨江王擊義帝,殺之江中。

  陳餘悉三縣兵,與齊兵共襲常山。常山王張耳敗,走漢,謁漢王於廢丘,漢王厚遇之。陳餘迎趙王於代,複為趙王。趙王德陳餘,立以為代王。陳餘為趙王弱,國初定,不之國,留傅趙王;而使夏說以相國守代。

  張良自韓間行歸漢,漢王以為成信侯。良多病,未嘗特將,常為畫策臣,時時從漢王。

  漢王如陝,鎮撫關外父老。

  河南王申陽降,置河南郡。

  漢王以韓襄王孫信為韓太尉,將兵略韓地。信急擊韓王昌于陽城,昌降。十一月,立信為韓王,常將韓兵從漢王。

  漢王還都櫟陽。

  諸將拔隴西。

  春正月,項王北至城陽。齊王榮將兵會戰,敗,走平原,平原民殺之。項王複立田假為齊王。遂北至北海,燒夷城郭、室屋,坑田榮降卒,系虜其老弱、婦女,所過多所殘滅。齊民相聚叛之。

  漢將拔北地,虜雍王弟平。

  三月,漢王自臨晉渡河。魏王豹降,將兵從;下河內,虜殷王卬,置河內郡。

  初,陽武人陳平,家貧,好讀書。裡中社,平為宰,分肉食甚均。父老曰:「善,陳孺子之為宰!」平曰:「嗟乎,使平得宰天下,亦如是肉矣!」及諸侯叛秦,平事魏王咎於臨濟,為太僕,說魏王,不聽。人或讒之,平亡去。後事項羽,賜爵為卿。殷王反楚,項羽使平擊降之。還,拜為都尉,賜金二十鎰。居無何,漢王攻下殷。項王怒,將誅定殷將吏。平懼,乃封其金與印,使使歸項王;而挺身間行,杖劍亡,渡河,歸漢王于脩武,因魏無知求見漢王。漢王召入,賜食,遣罷就舍。平曰:「臣為事來,所言不可以過今日。」於是漢王與語而說之。問曰:「子之居楚何官?」曰:「為都尉。」是日,即拜平為都尉,使為參乘,典護軍。諸將盡讙曰:「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,未知其高下,而即與同載,反使監護長者!」漢王聞之,愈益幸平。

  漢王南渡平陰津,至洛陽新城。三老董公遮說王曰:「臣聞『順德者昌,逆德者亡』;『兵出無名,事故不成』。故曰:『明其為賊,敵乃可服。』項羽為無道,放殺其主,天下之賊也。夫仁不以勇,義不以力,大王宜率三軍之眾為之素服,以告諸侯而伐之,則四海之內莫不仰德,此三王之舉也。」於是漢王為義帝發喪,袒而大哭,哀臨三日,發使告諸侯曰:「天下共立義帝,北面事之。今項羽放殺義帝江南,大逆無道!寡人悉發關中兵,收三河士,南浮江、漢以下,願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!」使者至趙,陳餘曰:「漢殺張耳,乃從。」於是漢王求人類張耳者斬之,持其頭遺陳餘;餘乃遣兵助漢。

  田榮弟橫收散卒,得數萬人,起城陽,夏四月,立榮子廣為齊王,以拒楚。項王因留,連戰,未能下。雖聞漢東,既擊齊,欲遂破之而後擊漢,漢王以故得率諸侯兵凡五十六萬人伐楚。到外黃,彭越將其兵三萬餘人歸漢。漢王曰:「彭將軍收魏地得十餘城,欲急立魏後。今西魏王豹,真魏後。」乃拜彭越為魏相國,擅將其兵略定梁地。漢王遂入城,收其貨寶、美人,日置酒高會。項王聞之,令諸將擊齊,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南,從魯出胡陵至蕭。晨,擊漢軍而東至彭城,日中,大破漢軍。漢軍皆走,相隨入穀、泗水,死者十餘萬人。漢卒皆南走山,楚又追擊至靈壁東睢水上;漢軍卻,為楚所擠,卒十餘萬人皆入睢水,水為之不流。圍漢王三匝。會大風從西北起,折木,髮屋,揚沙石,窈冥晝晦,逢迎楚軍,大亂壞散,而漢王乃得與數十騎遁去。欲過沛收家室,而楚亦使人之沛取漢王家。家皆亡,不與漢王相見。漢王道逢孝惠、魯元公主,載以行。楚騎追之,漢王急,推墮二子車下。滕公為太僕,常下收載之。如是者三,曰:「今雖急,不可以驅,奈何棄之!」故徐行。漢王怒,欲斬之者十餘;滕公卒保護,脫二子。審食其從太公、呂後間行求漢王,不相遇,反遇楚軍。楚軍與歸,項王常置軍中為質。

  是時,呂後兄周呂侯為漢將兵,居下邑。漢王間往從之,稍稍收其士卒。諸侯皆背漢,複與楚。塞王欣、翟王翳亡降楚。

  田橫進攻田假,假走楚,楚殺之。橫遂複定三齊之地。

  漢王問群臣曰:「吾欲捐關以東,等棄之,誰可與共功者?」張良曰:「九江王布,楚梟將,與項王有隙;彭越與齊反梁地;此兩人可急使。而漢王之將,獨韓信可屬大事,當一面。即欲捐之,捐之此三人,則楚可破也!」

  初,項王擊齊,徵兵九江,九江王布稱病不在,遣將將軍數千人行。漢之破楚彭城,布又稱病不佐楚。楚王由此怨布,婁使使者誚讓,召布。布愈恐,不敢往。項王方北憂齊、趙,西患漢,所與者獨九江王;又多布材,欲親用之,以故未之擊。漢王自下邑徙軍碭,遂至虞,謂左右曰:「如彼等者,無足與計天下事!」謁者隨何進曰:「不審陛下所謂。」漢王曰:「孰能為我使九江,令之發兵倍楚?留項王數月,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。」隨何曰:「臣請使之!」漢王使與二十人俱。

  五月,漢王至滎陽,諸敗軍皆會,蕭何亦發關中老弱未傅者悉詣滎陽,漢軍複大振。楚起于彭城,常乘勝逐北,與漢戰滎陽南京、索間。楚騎來眾,漢王擇軍中可為騎將者,皆推故奉騎士重泉人李必、駱甲。漢王欲拜之,必、甲曰:「臣故秦民,恐軍不信;願得大王左右善騎者傅之。」乃拜灌嬰為中大夫令,李必、駱甲為左右校尉,將騎兵擊楚騎于滎陽東,大破之,楚以故不能過滎陽而西。漢王軍滎陽,築甬道屬之河,以取敖倉粟。

  周勃、灌嬰等言于漢王曰:「陳平雖美如冠玉,其中未必有也。臣聞平居家時盜其嫂;事魏不容,亡歸楚;不中,又亡歸漢。今日大王尊官之,令護軍。臣聞平受諸將金,金多者得善處,金少者得惡處。平,反覆亂臣也,願王察之!」漢王疑之,召讓魏無知。無知曰:「臣所言者能也,陛下所問者行也。今有尾生、孝己之行,而無益勝負之數,陛下何暇用之乎!楚、漢相距,臣進奇謀之士,顧其計誠足以利國家不耳。盜嫂、受金,又何足疑乎!」漢王召讓平曰:「先生事魏不中,事楚而去,今又從吾遊,信者固多心乎!」平曰:「臣事魏王,魏王不能用臣說,故去;事項王,項王不能信人,其所任愛,非諸項,即妻之昆弟,雖有奇士不能用。聞漢王能用人,故歸大王。臣裸身來,不受金無以為資。誠臣計畫有可采乎,願大王用之;使無可用者,金具在,請封輸官,得其骸骨。」漢王乃謝,厚賜,拜為護軍中尉,盡護諸將。諸將乃不敢複言。

  魏王豹謁歸視親疾;至則絕河津,反為楚。

  六月,漢王還櫟陽。

  壬午,立子盈為太子;赦罪人。

  漢兵引水灌廢丘,廢丘降,章邯自殺。盡定雍地,以為中地、北地、隴西郡。

  關中大饑,米斛萬錢,人相食。令民就食蜀、漢。

  初,秦之亡也,豪傑爭取金玉,宣曲任氏獨窖倉粟。及楚、漢相距滎陽,民不得耕種,而豪傑金玉盡歸任氏,任以此起,富者數世。

  秋八月,漢王如滎陽,命蕭何守關中,侍太子,為法令約束,立宗廟、社稷、宮室、縣邑;事有不及奏決者,輒以便宜施行,上來,以聞。計關中戶口,轉漕、調兵以給軍,未嘗乏絕。漢王使酈食其往說魏王豹,且召之。豹不聽,曰:「漢王慢而侮人,罵詈諸侯、群臣如罵奴耳,吾不忍複見也。」於是漢王以韓信為左丞相,與灌嬰、曹參俱擊魏。漢王問食其:「魏大將誰也?」對曰:「柏直。」王曰:「是口尚乳臭,安能當韓信!騎將誰也?」曰:「馮敬。」曰:「是秦將馮無擇子也,雖賢,不能當灌嬰。」「步卒將誰也?」曰:「項佗。」曰:「不能當曹參。吾無患矣!」韓信亦問酈生:「魏得無用周叔為大將乎?」酈生曰:「柏直也。」信曰:「豎子耳。」遂進兵。魏王盛兵蒲阪以塞臨晉。信乃益為疑兵,陳船欲渡臨晉,而伏兵從夏陽以木罌流軍,襲安邑。魏王豹驚,引兵迎信。九月,信擊虜豹,傳詣滎陽;悉定魏地,置河東、上黨、太原郡。

  漢之敗于彭城而西也,陳餘亦覺張耳不死,即背漢。韓信既定魏,使人請兵三萬人,願以北舉燕、趙,東擊齊,南絕楚糧道。漢王許之,乃遣張耳與俱,引兵東,北擊趙、代。後九月,信破代兵,禽夏說於閼與。信之下魏破代,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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