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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褒庾信傳評


  史臣曰:兩儀定位,日月揚暉,天文彰矣;八卦以陳,書契有作,人文詳矣。若乃墳索所紀,莫得而雲,《典謨》以降,遺風可述。是以曲阜多才多藝,鑒二代以正其本;闕裡性與天道,修《六經》以維其末。故能範圍天地,綱紀人倫。窮神知化,稱首於千古;經邦緯俗,藏用於百代。至矣哉!斯固聖人之述作也。

  逮乎兩周道喪,七十義乖。淹中、稷下,八儒三墨,辯博之論蜂起;漆園、黍穀,名法兵農,宏放之詞霧集。雖雅誥奧義,或未盡善,考其所長,蓋賢達之源流也。其後逐臣屈平,作《離騷》以敘志,宏才豔發,有惻隱之美。宋玉,南國詞人,追逸轡而亞其跡。大儒荀況,賦禮智以陳其情,含章鬱起,有諷論之義。賈生,洛陽才子,繼清景而奮其暉。並陶鑄性靈,組織風雅,詞賦之作,實為其冠。

  自是著述滋繁,體制匪一。孝武之後,雅尚斯文,揚葩振藻者如林,而二馬、王、楊為之傑;東京之朝,茲道愈扇,咀征含商者成市,而班、傅、張、蔡為之雄。當塗受命,尤好蟲篆;金行勃興,無替前烈。曹、王、陳、阮,負宏衍之思,挺棟幹于鄧林;潘、陸、張、左,擅侈麗之才,飾羽儀於鳳穴。斯並高視當世,連衡孔門。雖時運推移,質文屢變,譬猶六代並湊,易俗之用無爽;九流競逐,一致之理同歸。曆選前英,于茲為盛。

  既而中州版蕩,戎狄交侵,僣偽相屬,士民塗炭,故文章黜焉。其潛思於戰爭之間,揮翰於鋒鏑之下,亦往往而間出矣。若乃魯徽、杜廣、徐光、尹弼之疇,知名于二趙;宋諺、封奕、朱彤、梁讜之屬,見重于燕、秦。然皆迫於倉卒,牽於戰爭。章奏符檄,則粲然可觀;體物緣情,則寂寥於世。非其才有優劣,時運然也。至朔漠之地,蕞爾夷俗,胡義周之頌國都,足稱宏麗;區區河右,而學者埒于中原,劉延明之銘酒泉,可謂清典。子曰「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」,豈徒言哉。

  洎乎有魏,定鼎沙朔,南包河、淮,西吞關、隴。當時之士,有許謙、崔宏、崔浩、高允、高閭、遊雅等,先後之間,聲實俱茂,詞義典正,有永嘉之遺烈焉。及太和之辰,雖複崇尚文雅,方驂並路,多乖往轍,涉海登山,罕值良寶。其後袁翻才稱澹雅,常景思摽沉鬱,彬彬焉,蓋一時之俊秀也。

  周氏創業,運屬陵夷。纂遺文於既喪,聘奇士如弗及。是以蘇亮、蘇綽、盧柔、唐瑾、元偉、李昶之徒,鹹奮鱗翼,自致青紫。然綽建言務存質樸,遂糠粃魏、晉,憲章虞、夏。雖屬詞有師古之美,矯枉非適時之用,故莫能常行焉。既而革車電邁,渚宮雲撤。爾其荊、衡杞梓,東南竹箭,備器用於廟堂者眾矣。唯王褒、庾信奇才秀出,牢籠於一代。是時,世宗雅詞雲委,滕、趙二王雕章間發。咸築宮虛館,有如布衣之交。由是朝廷之人,閭閻之士,莫不忘味於遺韻,眩精於末光。猶丘陵之仰嵩、岱,川流之宗溟渤也。然則子山之文,發源于宋末,盛行于梁季。其體以淫放為本,其詞以輕險為宗。故能誇目侈於紅紫,蕩心逾于鄭、衛。昔楊子雲有言:「詩人之賦,麗以則;詞人之賦,麗以淫。」若以庾氏方之,斯又詞賦之罪人也。

  原夫文章之作,本乎情性。覃思則變化無方,形言則條流遂廣。雖詩賦與奏議異軫,銘誄與書論殊途,而撮其指要,舉其大抵,莫若以氣為主,以文傳意。考其殿最,定其區域,摭《六經》百氏之英華,探屈、宋、卿、雲之秘奧。其調也尚遠,其旨也在深,其理也貴當,其辭也欲巧。然後瑩金璧,播芝蘭,文質因其宜,繁約適其變,權衡輕重,斟酌古今,和而能壯,麗而能典,煥乎若五色之成章,紛乎猶八音之繁會。夫然,則魏文所謂通才足以備體矣,士衡所謂難能足以逮意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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