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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孝寬傳


  韋叔裕,字孝寬,京兆杜陵人也,少以字行。世為三輔著姓。祖直善,魏馮翊、扶風二郡守。父旭,武威郡守。建義初,為大行台右丞,加輔國將軍、雍州大中正。永安二年,拜右將軍、南豳州刺史。時氐賊數為抄竊,旭隨機招撫,並即歸附。尋卒官。贈司空、冀州刺史,諡曰文惠。

  孝寬沉敏和正,涉獵經史。弱冠,屬蕭寶夤作亂關右,乃詣闕,請為軍前驅。朝廷嘉之,即拜統軍。隨馮翊公長孫承業西征,每戰有功。拜國子博士,行華山郡事。屬侍中楊侃為大都督,出鎮潼關,引孝寬為司馬。侃奇其才,以女妻之。永安中,授宣威將軍、給事中,尋賜爵山北縣男。普泰中,以都督從荊州刺史源子恭鎮襄城,以功除析陽郡守。時獨孤信為新野郡守,同荊州,與孝寬情好款密,政術俱美,荊部吏人,號為聯璧。孝武初,以都督鎮城。

  文帝自原州赴雍州,命孝寬隨軍。及克潼關,即授弘農郡守。從擒竇泰,兼左丞,節度宜陽兵馬事。仍與獨孤信入洛陽城守。複與宇文貴、怡峰應接潁州義徒,破東魏將任祥、堯雄於潁川。孝寬又進平樂口,下豫州,獲刺史馮邕。又從戰於河橋。時大軍不利,邊境騷然,乃令孝寬以本將軍行宜陽郡事。尋遷南袞州刺史。是歲,東魏將段琛、堯傑複據宜陽,遣其陽州刺史牛道恒扇誘邊民。孝寬深患之,乃遣諜人訪獲道恒手跡,令善學書者偽作道恒與孝寬書,論歸款意,又為落燼燒跡,若火下書者,還令諜人送于琛營。琛得書,果疑道恒,其所欲經略,皆不見用。孝寬知其離阻,日出奇兵掩襲,擒道恒及琛等,崤、澠遂清。

  大統五年,進爵為侯。八年,轉晉州刺史,尋移鎮玉壁,兼攝南汾州事。先是山胡負險,屢為劫盜,孝寬示以威信,州境肅然。進授大都督。

  十二年,齊神武傾山東之眾,志圖西入,以玉壁衝要,先命攻之。連營數十裡,至於城下。乃于城南起土山,欲乘之以入。當其山處,城上先有兩高樓。孝寬更縛木接之,命極高峻,多積戰具以禦之。齊神武使謂城中曰:「縱爾縛樓至天,我會穿城取爾。」遂于城南鑿地道。又于城北起土山,攻具,晝夜不息。孝寬複掘長塹,要其地道,仍飭戰士屯塹。城外每穿至塹,戰士即擒殺之。又于塹外積柴貯火,敵人有伏地道內者,便下柴火,以皮韝吹之。火氣一沖,鹹即灼爛。城外又造攻車,車之所及,莫不摧毀。雖有排楯,莫之能抗。孝寬乃縫布為縵,隨其所向則張設之。布既懸於空中,其車竟不能壞。城外又縛松麻於竿,灌油加火,規以燒布,並欲焚樓。孝寬複長作鐵鉤,利其鋒刃,火竿來,以鉤遙割之,松麻俱落。外又於城四面穿地,作二十一道,分為四路,于其中各施樑柱,作訖,以油灌柱,放火燒之,柱折,城並崩壞。孝寬又隨崩處豎木柵以捍之,敵不得入。城外盡其攻擊之術,孝寬鹹拒破之。

  神武無如之何,乃遣倉曹參軍祖孝征謂曰:「未聞救兵,何不降也?」孝寬報雲:「我城池嚴固,兵食有餘,攻者自勞,守者常逸。豈有旬朔之間,已須救援。適憂爾眾有不反之危。孝寬關西男子,必不為降將軍也。」俄而孝征複謂城中人曰:「韋城主受彼榮祿,或複可爾,自外軍士,何事相隨入湯火中耶。」乃射募格于城中雲:「能斬城主降者,拜太尉,封開國郡公,邑萬戶,賞帛萬匹。」孝寬手題書背,反射城外雲:「若有斬高歡者,一依此賞。」孝寬弟子遷,先在山東,又鎖至城下,臨以白刃,雲若不早降,便行大戮。孝寬慷慨激揚,略無顧意。士卒莫不感勵,人有死難之心。

  神武苦戰六旬,傷及病死者十四五,智力俱困,因而發疾。其夜遁去。後因此忿恚,遂殂。魏文帝嘉孝寬功,令殿中尚書長孫紹遠、左丞王悅至玉壁勞問,授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,進爵建忠郡公。

  廢帝二年,為雍州刺史。先是,路側一裡置一土侯,經雨頹毀,每須修之。自孝寬臨州,乃勒部內當候處植槐樹代之。既免修復,行旅又得庇蔭。周文後見,怪問,知之,曰:「豈得一州獨爾,當令天下同之。」於是令諸州夾道一裡種一樹,十裡種三樹,百里種五樹焉。

  恭帝元年,以大將軍與燕國公於謹伐江陵,平之,以功封穰縣公。還,拜尚書右僕射,賜姓宇文氏。三年,周文北巡,命孝寬還鎮玉壁。周孝閔帝踐阼,拜小司徒。明帝初,參麟趾殿學士,考校圖籍。

  保定初,以孝寬立勳玉壁,遂於玉壁置勳州,仍授勳州刺史。齊人遣使至玉壁,求通互市。晉公護以其相持日久,絕無使命,一日忽來求交易,疑別有故。又以皇姑、皇世母先沒在彼,因其請和之際,或可致之。遂令司門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,共孝寬詳議。孝寬乃于郊盛設供帳,令公正接對使人,兼論皇家親屬在東之意。使者辭色甚悅。時又有汾州胡抄得關東人,孝寬複放東還,並致書一牘,具陳朝廷欲敦鄰好。遂以禮送皇姑及護母等。

  孝寬善於撫禦,能得人心。所遣間諜入齊者,皆為盡力。亦有齊人得孝寬金貨,遙通書疏。故齊動靜,朝廷皆先知。時有主帥許盆,孝寬托以心膂,令守一戍。盆乃以城東入。孝寬怒,遣諜取之,俄而斬首而還。其能致物情如此。

  汾州之北,離石以南,悉是生胡,抄掠居人,阻斷河路。孝寬深患之。而地入于齊,無方誅剪。欲當其要處,置一大城。乃於河西征役徒十萬,甲士百人,遣開府姚嶽監築之。嶽色懼,以兵少為難。孝寬曰:「計成此城,十日即畢。既去晉州四百餘裡,一日創手,二日偽境始知;設令晉州徵兵,二日方集;謀議之間,自稽三日;計其軍行,二日不到。我之城隍,足得辦矣。」乃令築之。齊人果至南首,疑有大軍,乃停留不進。其夜,又令汾水以南,傍介山、稷山諸村,所在縱火。齊人謂是軍營,遂收兵自固。版築克就,卒如其言。

  四年,進位柱國。時晉公護將東討,孝寬遣長史辛道憲啟陳不可,護不納。既而大軍果不利。後孔城遂陷,宜陽被圍。孝寬乃謂其將帥曰:「宜陽一城之地,未能損益。然兩國爭之,勞師數載。彼多君子,甯乏謀猷。若棄崤東,來圖汾北,我之疆界,必見侵擾。今宜於華穀及長秋速築城,以杜賊志。脫其先我,圖之實難。」於是畫地形,具陳其狀。晉公護令長史叱羅協謂使人曰:「韋公子孫雖多,數不滿百。汾北築城,遣誰固守?」事遂不行。天和五年,進爵鄖國公,增邑通前一萬戶。

  是歲,齊人果解宜陽之圍,經略汾北,遂築城守之。其丞相斛律明月至汾東,請與孝寬相見。明月雲:「宜陽小城,久勞戰爭。今既入彼,欲於汾北取償,幸勿怪也。」孝寬答曰:「宜陽彼之要衝,汾北我之所棄。我棄彼圖,取償安在?且君輔翼幼主,位重望隆,理宜調陰陽,撫百姓,焉用極武窮兵,構怨連禍!且滄、瀛大水,千里無煙,複欲使汾、晉之間,橫屍暴骨?苟貪尋常之地,塗炭疲弊之人,竊為君不取。」

  孝寬參軍曲嚴頗知蔔筮,謂孝寬曰:「來年,東朝必大相殺戮。」孝寬因令嚴作謠歌曰:「百升飛上天,明月照長安。」百升,斛也。又言:「高山不摧自崩,槲樹不扶自豎。」令諜人多齎此文,遺之於鄴。祖孝征既聞,更潤色之。明月竟以此誅。

  建德之後,武帝志在平齊。孝寬乃上疏陳三策。其第一策曰:

  臣在邊積年,頗見間隙,不因際會,難以成功。是以往歲出軍,徒有勞費,功績不立,由失機會。何者?長淮之南,舊為沃土,陳氏以破亡餘燼,猶能一舉平之。齊人歷年赴救,喪敗而反,內離外叛,計盡力窮。《傳》不雲乎:「仇有釁焉,不可失也。」今大軍若出軹關,方軌而進,兼與陳氏共為掎角;並令廣州義旅,出自三鴉;又募山南驍銳,沿河而下;複遣北山稽胡絕其並、晉之路。凡此諸軍,仍令各募關、河之外勁勇之士,厚其爵賞,使為前驅。岳動川移,雷駭電激,百道俱進,並趨虜庭。必當望旗奔潰,所向摧殄。一戎大定,實在此機。

  其第二策曰:

  若國家更為後圖,未即大舉,宜與陳人分其兵勢。三鴉以北,萬春以南,廣事屯田,預為貯積。募其驍悍,立為部伍。彼既東南有敵,戎馬相持,我出奇兵,破其疆場。彼若興師赴援,我則堅壁清野,待其去遠,還複出師。常以邊外之軍,引其腹心之眾。我無宿舂之費,彼有奔命之勞。一二年中,必自離叛。且齊氏昏暴,政出多門,鬻獄賣官,唯利是視,荒淫酒色,忌害忠良。闔境熬然,不勝其弊。以此而觀,覆亡可待。然後乘間電掃,事等摧枯。

  其第三策曰:

  竊以大周土宇,跨據關、河,蓄席捲之威,持建瓴之勢。太祖受天明命,與物更新,是以二紀之中,大功克舉。南清江、漢,西龕巴、蜀,塞表無虞,河右底定。唯彼趙、魏,獨為榛梗者,正以有事三方,未遑東略。遂使漳、滏遊魂,更存餘晷。昔勾踐亡吳,尚期十載;武王取亂,猶煩再舉。今若更存遵養,且複相時,臣謂宜還崇鄰好,申其盟約。安人和眾,通商惠工,蓄銳養威,觀釁而動。斯則長策遠馭,坐自兼併也。

  書奏,武帝遣小司寇淮南公元偉、開府伊婁謙等重幣聘齊。爾後遂大舉,再駕而定山東,卒如孝寬之策。

  孝寬每以年迫懸車,屢請致仕。帝以海內未平,優詔弗許。至是複稱疾乞骸骨。帝曰:「往已面申本懷,何煩重請也。」

  五年,帝東伐,過幸玉壁。觀禦敵之所,深嘆羨之,移時乃去。孝寬自以習練齊人虛實,請為先驅。帝以玉壁要衝,非孝寬無以鎮之,乃不許。及趙王招率兵出稽胡,與大軍掎角,乃敕孝寬為行軍總管,圍守華谷以應接之。孝寬克其四城。武帝平晉州,複令孝寬還舊鎮。

  及帝凱還,複幸玉壁。從容謂孝寬曰:「世稱老人多智,善為軍謀。然朕唯共少年,一舉平賊。公以為何如?」孝寬對曰:「臣今衰耄,唯有誠心而已。然昔在少壯,亦曾輸力先朝,以定關右。」帝大笑曰:「實如公言。」乃詔孝寬隨駕還京。拜大司空,出為延州總管,進位上柱國。

  大象元年,除徐袞等十一州十五鎮諸軍事、徐州總管。又為行軍元帥,循地淮南。乃分遣杞公宇文亮攻黃城,郕公梁士彥攻廣陵,孝寬率眾攻壽陽,並拔之。初孝寬到淮南,所在皆密送誠款。然彼五門,尤為險要,陳人若開塘放水,即津濟路絕。孝寬遽令分兵據守之。陳刺史吳文育果遣決堰,已無及。於是陳人退走,江北悉平。

  軍還,至豫州,宇文亮舉兵反,潛以數百騎襲孝寬營。時亮圉官茹寬密白其狀,孝寬有備。亮不得入,遁走。孝寬追獲之。詔以平淮南之功,別封一子滑國公。

  及宣帝崩,隨文帝輔政,時尉遲迥先為相州總管,詔孝寬代之。又以小司徒叱列長義為相州刺史,先令赴鄴。孝寬續進,至朝歌,迥遣大都督賀蘭貴齎書候孝寬。孝寬留貴與語以察之,疑其有變,遂稱疾徐行。又使人至相州求醫藥,密以伺之。既到湯陰,逢長義奔還。孝寬兄子魏郡守藝又棄郡南走。孝寬審訐其狀,乃馳還。所經橋道,皆令毀撤,驛馬悉擁以自隨。又勒驛將曰:「蜀公將至,可多備肴酒及芻粟以待之。」迥果遣儀同梁子康將數百騎追孝寬,驛司供設豐厚,所經之處,皆輒停留,由是不及。

  時或勸孝寬,以為洛京虛弱,素無守備,河陽鎮防,悉是關東鮮卑,迥若先往據之,則為禍不小。乃入保河陽。河陽城內舊有鮮卑八百人,家並在鄴,見孝寬輕來,謀欲應迥。孝寬知之,遂密造東京官司,詐稱遣行,分人詣洛陽受賜。既至洛陽,並留不遣。因此離解,其謀不成。

  六月,詔發關中兵,以孝寬為元帥東伐。七月,軍次河陽。迥所署儀同薛公禮等圍逼懷州,孝寬遣兵擊破之。進次懷縣永橋城之東南。其城既在要衝,雉堞牢固,迥已遣兵據之。諸將士以此城當路,請先攻取。孝寬曰:「城小而固,若攻而不拔,損我兵威。今破其大軍,此亦何能為也。」於是引軍次於武陟,大破迥子惇,惇輕騎奔鄴。軍次於鄴西門豹祠之南。迥自出戰,又破之。迥窮迫自殺。兵士在小城中者,盡坑于遊豫園。諸有未服,皆隨機討之。關東悉平。十月,凱還京師。十一月薨,時年七十二。贈太傅、十二州諸軍事、雍州牧。諡曰襄。

  孝寬在邊多載,屢抗強敵。所有經略,佈置之初,人莫之解;見其成事,方乃驚服。雖在軍中,篤意文史,政事之餘,每自披閱。末年患眼,猶令學士讀而聽之。又早喪父母,事兄嫂甚謹。所得俸祿,不入私房。親族有孤遺者,必加振贍。朝野以此稱焉。長子諶年已十歲,魏文帝欲以女妻之。孝寬辭以兄子世康年長。帝嘉之,遂以妻世康。孝寬有六子,總、壽、霽、津知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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