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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端李遠李植李基傳


  端字永貴,曆位開府儀同三司、司會中大夫、中州刺史。從高祖平齊,于鄴城戰歿,贈上大將軍,追封襄陽公,諡曰果。端弟吉,儀同三司。吉弟崇,位至太府中大夫、上柱國、廣宗郡公。崇弟孝軌,開府儀同大將軍、升遷縣伯。孝軌弟詢,少曆顯位。大象末,上柱國、隴西郡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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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賢弟遠,字萬歲。幼有器局,志度恢然。嘗與群兒為戰鬥之戲,指麾部分,便有軍陣之法。郡守見而異之,召使更戲。群兒懼而散走,遠持杖叱之,複為向勢,意氣雄壯,殆甚於前。郡守曰:「此小兒必為將軍,非常人也。」及長,涉獵書傳,略知指趣而已。

  魏正光末,天下鼎沸,敕勒賊胡琛侵逼原州,其徒甚盛。遠昆季率勵鄉人,欲圖拒守,而眾情猜懼,頗有異同。遠乃按劍而言曰:「頃年以來,皇家多難。匈黨乘機,肆其毒螫。王略未振,緩其梟夷。正是忠臣立節之秋,義士建功之日。丈夫豈可臨難苟免?當在死中求生耳。諸人並世載忠貞,沐浴教義,今若棄同即異,去順效逆,雖五尺童子,猶或非之,將複何顏以見天下之士。有異議者,請以劍斬之!」於是眾皆股栗,莫不聽命。乃相與盟歃,遂深壁自守。而外無救援,城遂陷。其徒多被殺害,唯遠兄弟並為人所匿,得免。遠乃言於賢曰:「今逆賊孔熾,屠戮忠良。遠欲間行入朝,請兵救援。兄晦跡和光,可以免禍。內伺釁隙,因變立功。若王師西指,得複表裡相應,既殉國家之急,且全私室之危。豈若窘迫凶威,坐見夷滅!」賢曰:「是吾心也。」遂定東行之策。遠乃崎嶇寇境,得達京師。魏朝嘉之,授武騎常侍。俄轉別將,賜帛千匹,並弓刀衣馬等。

  及爾朱天光西伐,乃配遠精兵,使為鄉導。天光欽遠才望,特相引接,除伏波將軍、長城郡守、原州大中正。

  後以應侯莫陳崇功,遷高平郡守。太祖見遠,與語,悅之,令居麾下,甚見親遇。及魏孝武西遷,授假節、銀青光祿大夫、主衣都統,封安定縣伯,邑五百戶。魏文帝嗣位之始,思享遐年,以遠字可嘉,令扶帝升殿。遷使持節、征東大將軍,進爵為公,增邑千戶,仍領左右。從征竇泰,複弘農,並有殊勳。授都督、原州刺史。太祖謂遠曰:「孤之有卿,若身體之有手臂之用,豈可暫輟於身。本州之榮,乃私事耳。卿若述職,則孤無所寄懷。」於是遂令遠兄賢代行州事。沙苑之役,遠功居最,除車騎大將軍、儀同三司,進爵陽平郡公,邑三千戶。尋從獨孤信東略,遂入洛陽。為東魏將侯景等所圍。太祖至,乃解。及河橋之戰,遠與獨孤信為右軍,不利而退,除大丞相府司馬。軍國機務,遠皆參之,畏避權勢,若不在己。時河東初複,民情未安,太祖謂遠曰:「河東國之要鎮,非卿無以撫之。」乃授河東郡守。遠敦獎風俗,勸課農桑,肅遏奸非,兼修守禦之備。曾未期月,百姓懷之。太祖嘉焉,降書勞問。征為侍中、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。魏建東宮,授太子少傅。尋轉少師。

  東魏北豫州刺史高仲密請舉州來附。時齊神武屯兵河陽。太祖以仲密所據遼遠,難為應接,諸將皆憚此行。遠曰:「北豫遠在賊境,高歡又屯兵河陽,常理而論,實難救援。但兵務神速,事貴合機。古人有言:『不入虎穴,安得虎子。』若以奇兵出其不意,事或可濟。脫有利鈍,故是兵家之常。如其顧望不行,便無克定之日。」太祖喜曰:「李萬歲所言,差強人意。」乃授行台尚書,前驅東出。太祖率大軍繼進。遠乃潛師而往,拔仲密以歸。仍從太祖戰于邙山。時大軍不利,遠獨整所部為殿。尋授都督義州、弘農等二十一防諸軍事。

  遠善綏撫,有幹略,守戰之備,無不精銳。每厚撫境外之人,使為間諜,敵中動靜,必先知之。至有事泄被誅戮者,亦不以為悔。其得人心如此。嘗校獵於莎柵,見石于叢薄中,以為伏兔,射之而中,鏃入寸餘。就而視之,乃石也。太祖聞而異之,賜書曰:「昔李將軍廣親有此事,公今複爾,可謂世載其德。雖熊渠之名,不能獨擅其美。」

  東魏將段孝先率步騎二萬趨宜陽,以送糧為名,然實有窺窬之意。遠密知其計,遣兵襲破之,獲其輜重器械。孝先遁走。太祖乃賜所乘馬及金帶床帳衣被等,並雜彩二千匹,拜大將軍。頃之,除尚書左僕射。遠白太祖曰:「遠,秦、隴匹夫,才藝俱爾。平生念望,不過一郡守耳。遭逢際會,得奉聖明。主貴臣遷,以至於此。今位居上列,爵邁通侯,受委方面,生殺在手。非直榮寵一時,亦足光華身世。但尚書僕射,任居端揆,今以賜授,適所以重其罪責。明公若欲全之,乞寢此授。」太祖曰:「公勳德兼美,朝廷欽屬,選眾而舉,何足為辭。且孤之於公,義等骨肉,豈容於官位之間,便致退讓,深乖所望也。」遠不得已,方拜職。太祖又以第十一子達令遠子之,即代王也。其見親待如此。

  時太祖嫡嗣未建,明帝居長,已有成德;孝閔處嫡,年尚幼沖。乃召群公謂之曰:「孤欲立子以嫡,恐大司馬有疑。」大司馬即獨孤信,明帝敬後父也。眾皆默,未有言者。遠曰:「夫立子以嫡不以長,禮經明義。略陽公為世子,公何所疑。若以信為嫌,請即斬信。」便拔刀而起。太祖亦起,曰:「何事至此!」信又自陳說,遠乃止。於是群公並從遠議。出外拜謝信曰:「臨大事,不得不爾。」信亦謝遠曰:「今日賴公,決此大議。」六官建,授小司寇。孝閔帝踐阼,進位柱國大將軍,邑千戶。複鎮弘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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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遠子植,在太祖時已為相府司錄參軍,掌朝政。及晉公護執權,恐不被任用,乃密欲誅護。語在《孝閔帝紀》。謀頗漏泄,護知之,乃出植為梁州刺史。尋而廢帝,召遠及植還朝。遠恐有變,沉吟久之,乃曰:「大丈夫寧為忠鬼,安能作叛臣乎!」遂就征。既至京師,護以遠功名素重,猶欲全宥之。乃引與相見,謂之曰:「公兒遂有異謀,非止屠戮護身,乃是傾危宗社。叛臣賊子,理宜同疾,公可早為之所。」乃以植付遠。遠素鍾愛於植,植又口辯,乃雲初無此謀。遠謂為信然。詰朝,將植謁護,護謂植已死,乃曰:「陽平公何意乃自來也?」左右雲:「植亦在門外。」護大怒曰:「陽平公不信我矣!」乃召入,仍命遠同坐,令帝與植相質於遠前。植辭窮,謂帝曰:「本為此謀,欲安社稷,利至尊耳。今日至此,何事云云。」遠聞之,自投於床曰:「若爾,誠合萬死。」於是護乃害植,並逼遠令自殺。時年五十一。植弟叔諧、叔謙、叔讓亦死。餘並以年幼得免。

  建德元年,晉公護誅,乃詔曰:「故使持節、柱國大將軍、大都督、陽平郡開國公遠,早蒙驅任,夙著勳績,內參帷幄,外屬藩維。竭誠王室,乃罹橫禍。言念貞良,追增傷悼。宜加榮寵,用彰忠節。」贈本官,加陝熊等十五州諸軍事、陝州刺史。諡曰忠。隋開皇初,追贈上柱國、黎國公,邑三千戶,改諡曰懷。植及諸弟,並加贈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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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植弟基,字仲和。幼有聲譽,美容儀,善談論,涉獵群書,尤工騎射。太祖召見奇之,乃令尚義歸公主。大統十年,釋褐員外散騎常侍。後以父勳,封建安縣公,邑一千戶。累遷撫軍將軍、銀青光祿大夫、通直散騎常侍,領大丞相親信。俄轉大都督、進爵清河郡公。

  太祖扶危定傾,威權震主,及魏廢帝即位之後,猜隙彌深。時太祖諸子,年皆幼沖,章武公導、中山公護複東西作鎮,唯托意諸婿,以為心膂。基與義城公李暉、常山公於翼等俱為武衛將軍,分掌禁旅。帝深憚之,故密謀遂泄。

  魏恭帝即位,遷使持節、車騎大將軍、儀同三司,加散騎常侍,進爵敦煌郡公,尋加侍中、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,拜陽平國世子。六官建,授禦正中大夫。孝閔帝踐阼,出為海州刺史。

  尋以兄植被收,例合坐死。既以主貴,又為季父穆所請,得免。武成二年,除江州刺史。既被譴謫,常憂懼不得志。保定元年,卒於位,年三十一。申公穆尤所鍾愛,每哭輒悲慟,謂其所親曰:「好兒舍我去,門戶豈是欲興。」宣政元年,追贈使持節、上開府儀同三司、大將軍、曹徐譙三州刺史、燉煌郡公,諡曰孝。子威嗣。

  威字安民,起家右侍上士,累遷至開府儀同三司,又改襲遠爵陽平郡公。從高祖平齊,以功授上開府、拜軍司馬。宣帝即位,進授大將軍,出為熊州刺史。大象末,位至柱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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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史臣曰:李賢和兄弟,屬亂離之際,居戎馬之間,志略縱橫,忠勇奮發,亟摧勍敵,屢涉艱危,而功未書於王府,仕不過於州郡。及逢時值主,策名委質,或使煩莫府,或契闊戎行,荷生成之恩,蒙國士之遇,俱縻好爵,各著勳庸。遂得任兼文武,聲彰內外,位高望重,光國榮家,跗萼連暉,椒聊繁衍,冠冕之盛,當時莫比焉。自周迄隋,鬱為西京盛族,雖金、張在漢,不之尚也。

  然而太祖初崩,嗣君沖幼。內則功臣放命,外則強寇臨邊。晉公以猶子之親,膺負圖之托,遂能撫甯家國,開剪異端,革魏興周,遠安邇悅。功勤已著,過惡未彰。李植受遇先朝,宿參機務,恐威權之已去,懼將來之不容,生此厲階,成茲貝錦,乃以小謀大,由疏間親。主無昭帝之明,臣有上官之訴。嫌隙既兆,釁故因之。啟塚宰無君之心,成閔皇廢殺之禍,植之由也。李遠既闕義方之訓,又無先見之明,以是誅夷,非為不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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