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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元胤傳


  元胤,字元伯,河南南陽人,本姓賈,故儒家子。李成棟為盜時掠得之,養為己子。從成棟降清,破廣東。元胤貌輕脫,而心計密贍,有器量。稍讀書,知大義。成棟之降,元胤尤怏快。

  永曆二年,金聲桓反正,成棟以為憂。元胤從容進曰:「大人何憂?即事不可知,不過為金將軍耳。」成棟色動。他日,複進曰;「萬一金將軍以尺書至,大人當如之何?從之,則必屈于金將軍;不從,又不能懸軍萬里,為丑類守海嶠。」成棟乃與登越王台,敷氈藉草語三日。元胤遂召袁彭年入成棟臥內,語竟夕。遲明,遂冠帶拜表,舉十郡七十餘州縣籍兵十余萬歸附。上既封成棟惠國公,授元胤錦衣衛指揮使,加左都督。上至肇慶,成棟辭往廣州,治兵出嶺表,元胤留,以本官領標兵二千為禁旅,與龐天壽、馬吉翔分督扈衛。

  元胤縝密謙抑,終日語不及朝政,未嘗奏薦一文武官吏,惟楚、黔、粵西諸將奏使至,則款結之,為國家收閫外心。以馬吉翔事上久,傾心與好,吉翔固弗喜也。吉翔納交宮禁,輒以中旨授僉都禦史及郎署官。袁彭年、金堡奏裁抑之,吉翔怒,欲傾彭年、堡。元胤不平,以告之成棟,且曰:「請大人以密疏諷上,勿露章,令人謂我父子遙執乾綱也。」疏入,吉翔益怨元胤。然元胤自朝請外,不一問國政,吉翔不能持其長短。

  佟養甲以被脅歸順,授兵部尚書,居嘗怏快,不肯任部務。退居廣州,密遣人北歸。自理,兼約為內應。事露,成棟欲攻殺之。元胤密白成棟曰:「養甲秩九卿,而大人以意殺之,不可。」乃密奏上,召養甲理樞政。養甲至,以疾辭再三。元胤乃詣養甲曰:「公初內附,無功而居八座,受侯封,殆將不可。公何不請屯梧州,部署梧鎮兵,自懷集出楚,與何督師合,則與家君東西犄角,為行在張兩臂,大勳可成也。」養甲大悅,冀得擁眾自楚間道北歸,因奏請西出師。元胤密奏,上允之,賜尚方劍,總督楚、粵。臨發,元胤臨江送之,殷勤尤至。養甲舟次都城驛,元胤入奏曰:「養甲偃蹇稱病,而聞出楚,則踴躍就道,其叛審矣。」遂請以禁旅兵追誅養甲,夜薄舟次,矢集篷窗,養甲乃寤,遂殺之,殲其親丁數百人。

  永曆三年春,成棟戰死,杜永和收兵歸嶺南。上推成棟恩,封元胤南陽伯,欲令統成棟軍。元胤奏:「年少望輕,不可居諸將上。」力辭。乃改命杜永和為總統。諸將不輯,馬寶、董方策退屯德慶,楊大甫退屯梧州,不受永和節制。大甫尤桀驁不遜,縱兵掠居民,劫行舟,殺黔、楚奏使。上大怒,切責之,大甫遂通忠貞營叛將劉宗敏(希亮)、劉希堯,欲叛降清。元胤知之,因馬吉翔入奏曰:「大甫在輦轂側,輒恣殺掠,明詔責之,而遽欲叛,不亟誅之,何以令四方?請下溫諭,召大甫令與永和分將。大甫幸與臣無隙,臣親齎往召之,必至,即顯戮之闕下,可無費一矢力也。」上乃授元胤敕。

  元胤入大甫軍誘之,大甫果赴召詣闕,悄悄自以為奪永和軍。元胤馳密奏,請召杜永和、張月各以軍至。永和伏師靈羊峽,輕舟入見;月亦輕舟至,與大甫偕泊江幹。薄夜,月乃潛軍從南岸溯上流扼大甫西。黎明,大甫與永和、月陛見。元胤、吉翔侍,上泛慰勞。已,召大甫升,稍詰責之。吉翔色動;大甫覺,方拜伏次,遽欲起。元胤自後奪其佩刀,大甫走近御座,將劫上。吉翔失聲而走,元胤大呼:「楊大甫不得無禮!」蹴其背僕之,衛士乃縛大甫出宮門,詔至,縊殺之。大甫軍亂,月軍自西下,永和自東上,皆鼓噪露刃與相持。元胤朝服單騎,捧敕入其軍中,大呼:「有旨殺大甫一人,諸兵將不問坐。」禦案宣敕,軍乃戢。大甫戮,寶、方策斂手自請為禦營親兵。忠貞營在潯南,亦下令禁侵掠。

  永曆四年春,清兵犯梅嶺,羅成耀棄南雄走。上將棄肇慶西奔,杜永和奏請留駕。馬吉翔言:「永和將劫上。」兩宮震懼。元胤曰:「永和所以欲留駕者,謂不當輕動隳軍心耳。元胤在,永和其敢挾駕以懷貳心乎!」泣諫,上不聽。敕留元胤守肇慶,督兵援廣州。元胤請扈駕行,吉翔欲因上西幸,挾陳邦傅誅異己,恐元胤撓之,乃自請與元胤援東以止元胤之西。吉翔實無東援意,徘徊不進,已乃稍出,次三水。羅成耀已密納款於清,請取肇慶自效,偽以舟師來會。元胤偵得其情,密奏請除之。上密敕元胤誅成耀。元胤佯與成耀交好,語次,稍誘之,成耀微露情實。

  一日,成耀過元胤飲,馬吉翔在坐,中酒,令泛舟中流。元胤素好諧謔,忽起,倒拽成耀繩床,僵,元胤壓成耀胸,指其屍,吉翔不知,猶曰:「謔何惡也?」其左右遽拔利刃剄成耀喉,刎其首。吉翔驚僕,元胤徐掖之起,以敕示之,曰:「有詔,令元胤斬成耀,而令公收其軍。」移屍滌血,行酒歌吹如故。已而吉翔召成耀中軍官示以敕,元胤已督舟師遏下流,成耀軍不得奔,皆就吉翔降。

  元胤凡三斬叛將,決機俄頃,而皆先請敕行事,不自專也。

  上既至梧州,詔獄起。邪党挾陳邦傅,並疏攻兀胤。元胤乃請入見,奏曰:「言者謂臣党金堡等,臣父自虜中歸順,堡從黔、楚來,從無交往;袁彭年與臣父子同謀歸正,陛下自擢彭年都憲,臣父子不敢以一字薦彭年功。彭年、堡自行其志,于臣何涉?臣父子自以歸順功蒙不次之賞,何求於堡?堡間關從王,而登籍十年,官止七品,抑思文皇帝所授也,堡亦何藉于臣父子而為之援?今援師逗留,臣旦夕與廣州俱碎。臣父死,臣且繼死,而言者必欲中臣,不知何心!」因伏地痛哭,曰:「諸臣從皇上,幸而成,取富貴;即不幸,固有餘地。佟氏世仕虜中,固山、公、侯、文武大吏將數百人,臣為陛下手刃佟養甲,豈複有餘地求活耶?臣誓以死報國家,如此其決,而猶謂臣結黨欺君。臣不足恤,恐天下懷忠憤之心者,將以臣為戒矣!」複大哭,不能起。上命高必正掖之起,必正亦為之墮淚。

  元胤請必正與己會師東援,必正感其意,請行。吳貞毓尼之,不果。元胤歸肇慶,日約馬吉翔、陳邦傅出師,不聽。元胤孤軍進,敗清兵於西南驛。已而廣西陷,上奔潯州,陳邦傅大嘩而西,吉翔亦托扈駕去,元胤歸守肇慶。十二月杜永和、張月奔入海,廣州陷。元胤走郁林,清兵追圍之,迫,元胤朝服登陴,西向拜哭曰:「陛下負臣,臣不負陛下!」因自刎死。廣東複盡陷於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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