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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祐三年五月(1)


  五月丙午朔,翰林學士兼侍讀蘇軾、戶部侍郎蘇轍同轉對。軾言三事:

  其一、謹按唐太宗著司門令式雲:「其有無門籍人有急奏者,皆令監門司引奏,不許關礙。」臣以此知明主務廣視聽,深防蔽塞,雖無門籍人猶得非時引見。祖宗之制,自兩省、兩制近臣,六曹、寺、監長貳有所欲言,及典大藩鎮、奉使一路出入辭見,皆得奏事殿上,其餘小臣、布衣,亦時特賜召問,非獨以通下情,知外事,亦以考察群臣能否情偽,非苟而已。臣伏見陛下嗣位以來,惟執政日得上殿外,其餘獨許台諫官及開封知府上殿,不過十餘人。天下之廣,事物之變,決非十餘人者所能盡,若此十餘人者,不幸而非其人,民之利病不以實告,則陛下便為天下太平,無事可言,豈不殆哉!其餘臣僚雖許上書言事,而書入禁中,如在天上,不加反復詰問,何以盡利害之實?而況天下事有不可以書載者,心之精微,口不能盡,而況書乎?恭惟太皇太后以至德在位,每加抑損,以謙遜不居為美,雖然明目達聰,以防壅塞,此乃社稷大計,豈可以謙遜之故而遂不與群臣接哉?方今天下多事,饑饉、盜賊、四夷之變,民勞、官冗、將驕、卒惰、財用匱乏之弊,不可勝數。而政出帷箔,決之廟堂大臣,尤宜開兼聽廣覽之路,而避專斷壅塞之嫌,非細故也。伏望聖慈更與大臣商議,除台諫、開封知府已許上殿外,其餘臣僚,舊制許請間奏事、出入辭見許上殿者,皆複祖宗故事,則天下幸甚。

  其二、凡為天下國家,當愛惜名器,慎重刑罰。若愛惜名器,則鬥升之祿足以鼓舞豪傑;慎重刑罰,則笞杖之法足以震讋頑狡。若不愛惜、慎重,則雖日拜卿相而人不勸,動行誅戮而人不懼。此安危之機,人主之操術也。自祖宗以來,用刑至謹,習以成風,故雖展年磨勘、差替、沖替之類,皆足以懲警在位。獨於名器爵祿,則出之太易,每一次科場,放進士諸科及特奏名約八九百人,一次郊禮,奏補子弟約二三百人,而軍職轉補、雜色入流、皇族外戚之薦不與。自近世以來,取人之多,得官之易,未有如本朝者也。今吏部一官闕,率常五七人守之,爭奪紛紜,廉恥道盡。中材小官,闕遠食貧,到官之後,侵漁求取,靡所不為。自本朝以來,官冗之弊,未有如今日者也。伏見祖宗舊制,過省舉人,禦試黜落不少,既以慎重取人,又以見名器威福專在人主。至嘉祐末年,始盡賜出身,雖文理紕謬,亦玷科舉。而近歲流弊之極,至於雜犯亦免黜落,皆非祖宗本意。又進士升甲,本為南省第一人唱名,近下方有特旨,皆是臨時出於聖斷。今來南省第十人以上、別試第一人、國子開封解元、武舉第一人、經明行修舉人,與凡該特奏名人正及第者,皆著令升一甲。紛然並進,人不復以升甲為榮,而法在有司,恩不歸於人主,甚無謂也。特奏名人,除近上十餘人文詞稍可觀,其餘皆詞學無取,年迫桑榆,進無所望,退無所歸,使之臨政,其害民必矣。欲望聖慈特詔大臣詳議今後進士諸科禦試過落之法,及特奏名出官格式,務在精核,以藝取人,不行小惠,以收虛譽,其著令升甲指揮,乞今後更不施行。昔諸葛亮與法正論治道,其略曰:「刑政不肅,君臣之道漸以陵替,寵之以位,位極則賤,施之以恩,恩竭則慢。吾今威之以法,法行則知恩,限之以爵,爵加則知榮。恩榮並濟,上下有節,為治之要也。」唐德宗蒙塵南山,當時事勢可謂危急,少行姑息,亦理之常。而沿路進瓜果人,欲與一試官,陸贄力言以為不可。今天下晏然,朝廷清明,何所畏避而行姑息之政?故臣願陛下常以諸葛亮、陸贄之言為法,則天下幸甚。其三、臣於前年十月內曾上言,其略曰:「議者欲減任子,以救官冗之弊。此事行之,則人情不悅,不行,則積弊不去。要當求其分義,務適厥中,使國有去弊之實,人無失職之歎。欲乞應奏蔭文官人,每遇科場,隨進士考試,武官即隨武舉或試法人考試,並三人中解一人,仍年及二十五以上方得出官。內以曾舉進士得解者,免試。如三試不中,年及三十五以上,亦許出官。雖有三試留滯之艱,而無終身絕望之歎,亦使人人務學,不墜其家,為益不小。」後來不蒙降出施行,竊慮當時聖意,必謂改元之初,不欲首行約損之政。今者即位已四年矣,官冗之病,有增而無損,財用之乏,有損而無增。數年之後,當有不勝其弊者。若朝廷恬不為怪,當使誰任其憂?及今講求,臣恐其已晚矣。伏乞檢會前奏,早賜施行。轍言三事:

  其一、臣伏見本部一月出入見錢之數,率皆五十餘萬貫,罄竭所得,僅給經費而已。稍加他用,輒干求朝廷,方能辦事,有司惴惴,常有闕事之懼。臣聞古之為國,皆食租衣稅而足,降及近世,始有鹽、鐵、酒稅之利,凡郊廟、朝廷祿士養兵、捍邊睦鄰,百色取具於此。蓋天之所生,地之所產,足以養人,自三代、漢、唐至於祖宗之盛,未有舍此而外求者也。今四海萬里,耕稼相屬,而以不足為憂,臣實怪之。孟子有言:「無政事,則財用不足。」臣愚無知,意者朝廷之政豈有所未立故耶?臣觀諸道監司,自近歲以來,觀望上下,無複勵精之實,妄意朝廷以不親細務為高,以不察奸吏為賢,於是巡曆所至,或不入場務,不按有罪。郡縣靡然承風,懦者頹弛,權歸於吏,貪者縱恣,毒加於民。四方嗷嗷,幾於無告。其他害理而傷化者,非臣之職,臣不敢議也。若夫兩稅、征商、榷酤,無故虧欠者,比比皆是,此臣之職也。欲乞陛下特降指揮,令本部左曹具諸路去歲徵稅增虧之數,其非因水旱災傷,特以寬弛不職而致虧欠者,擇其最甚,黜免轉運使、副、判官,罰一以勸百。上意所向,下之所趨也。如此施行,庶幾財賦漸可治矣。

  其二、臣聞漢以九卿治事,唐以六曹為政。漢非無尚書。而唐非無卿寺也,蓋事不在耳。先帝法唐之政,專用六曹,故雖兼置寺、監,而職業無幾,量事設官,其閑蓋有僅存者矣。頃元祐之初,患尚書省官多事少,始議並省,郎曹所損才一二耳,而寺、監之官,如鴻臚、將作,舊不設卿、丞者,紛紛列置,更多於舊。中外之議,以此疑惑,以為朝廷為人設官,非為官擇人。此言一出,為損非細。其於治體,非臣所當議也,而至於京師廩給之厚,出於本部,故臣願明詔有司,減去寺、監不急之官,以寬不貲之費而已。

  其三、臣聞財賦之源出於四方,而委於中都,故善為國者藏之於民,其次藏之州郡。州郡有餘,則轉運司常足,轉運司既足,則戶部不困。唐制,天下賦稅,其一上供,其一送使,其一留州。比之於今,上供之數可謂少矣,然每有緩急,王命一出,舟車相銜,大軍以濟。祖宗以來,法制雖異,而諸道蓄藏之計猶極豐厚,是以斂散及時,縱舍由己,利柄所在,所為必成。自熙寧以來,言利之臣不知本末之術,欲求富國,而先困轉運司,轉運司既困,則上供不繼,而戶部亦憊矣。兩司皆困,故內帑別藏雖積如邱山,而委為朽壤,無益於算。故臣願陛下舉近歲朝廷無名封樁之物,歸之轉運司。蓋禁軍闕額與差出衣糧,清汴水腳與外江綱船之類,一經擘畫,例皆封樁。夫闕額禁軍,尋當以例物招置,而出軍之費罷此給彼,初無封樁之理。至於清汴水腳雖損於舊,而洛口費用實倍於前,外江綱船雖不行打造,而雇船運糧,其費特甚。重複刻剝,何以能堪!故臣謂諸如此比,當一切罷去,況祖宗故事,未嘗有此,但有司固執近事,不肯除去,惟陛下斷而行之,則轉運司利柄稍複,而上供有期,戶部亦有制矣。

  丁未,朝奉大夫、大理少卿莫君陳知舒州,君陳以疾自請也。朝請郎、知舒州黃履複天章閣待制、知洪州。履坐舉劉次莊再奪職,至是期滿,有司以聞,故有是命。

  三省言:「大理寺右治獄並罷,請依三司舊例,於戶部置推勘、檢法官,治在京應幹錢谷公事。」從之。(舊錄雲:「元豐中,董正治官,省曹治文書,行天下;寺、監治事,止京師。戶部非治獄之官,故厘為大理寺,復古制也。至是罷。」新錄辨曰:「戶部治錢谷公事,自是祖宗舊例,在當時最便,與元豐復古制設省、寺、監不相干涉。自『元豐中』至『是罷』四十二字刪去。」)

  詔:「陝西、河東路經略司如承他路報夏賊入寇,即審詳賊勢,出兵牽制,令賊顧慮,不敢久留。仍遠斥堠,如無伏兵及有可乘之利,方得進討,務取萬全。」

  朝奉大夫、倉部郎中王宗望為河東路轉運副使。承議郎、權河東轉運副使唐義問知荊南。

  考功員外郎歐陽棐為著作郎、實錄院檢討。右正言劉安世言:「臣近聞大臣嘗薦棐,謂有史才,朝廷過聽,遂用為著作郎,中外喧傳,皆謂大臣不當輕進奸慝,誤陛下知人之明,累公朝責實之政。臣忝在言路,義當論列,不避委曲,上煩聖聽。按:棐憑藉閥閱,素無聲聞,才既闇陋,性複回邪,造請權門,不憚寒暑,與程頤、畢仲游、孫朴、楊國寶輩交結執政子弟,參預密論,號為死黨,縉紳之所共疾,清論之所不齒,豈可更叨誤恩,列職太史?昔劉知幾之論,以才、學、識為史官之三長。今棐齳佞淺薄,背公成朋,雖有口耳之學,亦何足取。臣竊謂朝廷不至乏才如此之甚,伏望聖慈因其辭免,追還新命,非惟少抑奔競之風,庶亦漸消朋黨之弊。」貼黃稱:「勘會著作郎之任,典領國史,清切嚴重,非他官之比,自來由此遂為兩制,豈容小人輒爾冒處?伏望別加遴選。」從之。(棐據政目初二日事,十二日改集校。)

  己酉,承議郎、權開封府推官公事邵篪為都官郎中。朝散郎、吏部郎中彭次雲為成都府路轉運使,宣德郎、權成都府路轉運判官楊國寶為陝西轉運判官。後二日,次雲、國寶皆罷。(罷在初六日,今並書。次雲、國寶必有故,當考。國寶,呂公著甥。次雲六月二十六日以吏中為淮南漕。)

  禦史中丞胡宗愈言:「竊惟朝廷外置諸路監司,以為耳目之官,提振綱紀。天下官吏有貪墨而不廉者,有違越而無操者,有殘毒而害民者,有偷惰而弛職者,一切使之檢察其實以聞,朝廷所賴以廣聰明於天下而行廢黜。向來所擢監司,多輕銳殘酷之徒,惟以矯激為務,擊搏為能,刻核太深,以希進擢,而不恤朝廷為治大體,以至攟拾微細,以資苛察,恣情尚氣,淩辱衣冠。朝廷略行懲革,以戒過當,如江南西路提舉官曾孝廉之類是也。訪聞近日天下貪濫殘酷偷惰之徒,惟務此以藉口,抗忽監司,以為朝廷方行寬厚之政,監司不敢按舉,所在恣為不法不職。為監司者,有內無所守之人,反務觀望,不體朝廷用中之意,坐視部下官吏貪惏違越,肆為不法,苟簡偷惰,隳廢職業,並不戒勵督察,一向縱弛,卻致養成官吏過惡,陷入深文,以至事務不舉,綱紀頹壞。此風浸長,深害治體。書曰『寬而有制』,不雲姑息容奸,欲望朝廷特降指揮,明賜戒敕天下州縣官吏,仍指揮諸監司常務平允覺察,不得縱弛容長貪濫殘酷偷惰之輩,傷民弛職,庶幾官吏人人勉勵,不惟修舉職業,不致廢務,兼亦上下醇厚,有助風化。」詔劄與諸路及府界監司,仍令禦史台覺察;並檢元祐二年十一月十二日孫覺所奏,劄與禦史台並府界、諸路監司。(孫覺二年十一月十二日奏,實錄不載,已於編錄冊內檢尋增入。實錄載覺及宗愈奏亦甚略,今依編錄冊內所載增入。四月六日,宗愈已自中丞遷右丞,五月二日,行出此章,蓋宗愈此章久已進入,今乃行出耳。)

  監察禦史趙挺之言:「禦史所言,多系省曹之失,卻降本部,自屬妨礙。請以台官所言事付三省看詳,若合立法及沖改舊法,即乞下本部取會,如可行,從朝廷指揮。」從之。

  戶部言:「荊湖南、北路鹽價,相度自接連廣東及江南、湖北州軍場務,以遠近均定,庶貴賤不致相遠,可絕私販。」從之。(四年正月己亥可考。)

  詔府界、諸路舊納免役錢百貫以上戶,依單丁等戶法輸納助役錢。

  三省、樞密院以軍國事目當關呂公著者定為令。凡與三省同施行者:一曰應差除並責降敘複,二曰應三省並三省、樞密院同取旨,三曰邊防體大公案並體量取勘事,四曰支移錢糧數多,五曰諸軍班特支,六曰差官按察,七曰館伴入國接伴、送伴,八曰朝會,九曰國書,十曰近上蕃夷若李乾德、阿裡骨等受官襲封,十一曰廢置州縣,十二曰特立捕盜賞格。其與逐省同施行者:一曰省曹寺監所上事,二曰體量賑濟,三曰應緣大禮事,四曰應科場事,五曰非泛祠禱,六曰應幹陵廟事,七曰諸蕃國進奉差押伴官並進奉回賜,八曰修書,九曰創立改更法令,十曰應緣河防事,十一曰鑄造錢寶,十二曰典禮儀制,十三曰捉殺十人以上賊。其與樞密院同施行者:一曰除授差移管軍三路副都總管至副總管、三路沿邊知州帶安撫使、管勾安撫司、同麟府路管勾軍馬、兩省都知押班、樞密院都副承旨、內臣昭宣使已上,二曰諸路添減軍馬,三曰更改大法令,四曰議論未決疑難事務,五曰諸班直指揮使已上轉員,六曰差文臣措置邊事,七曰文臣換大使臣,八曰處置邊防,九曰辨理疆界,十曰戰陣賞罰,十一曰諸路緊切事宜,十二曰國信,十三曰民兵,十四曰馬政。初,以太師文彥博平章軍國重事,其所預事目,曰除前執政、尚書、節度使、翰林學士、禦史中丞,曰除邊帥、開封成都知府,曰大典禮,曰赦宥,曰要切邊事,曰軍馬、河防措置事。及公著平章,乃去「重」字,前所未有也。(此據公著家傳修入。按:呂大防奏稿元作軍國重事,卻抹去「重」字,不知何故。其後亦緣此致人言,當考。)詔軍國事及非常程事,並臨時合與三省同議取旨,並關預簽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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