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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祐二年八月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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甲辰,西南張、羅、方三蕃遣人入貢。 新京西轉運副使呂陶改梓州路。陶初有京西之命,即引嫌辭避,複上疏曰: 陛下知臣無他,哀憐全庇,未遂誅戮,猶欲付之一道,恩德深厚,其幸極矣。然臣尚敢冒鈇鉞之威,傾布腹心,求免寄任者,蓋為陛下以臣為是,黨人以臣為非,受恩于陛下,得罪于黨人故也。陛下以臣為是,公也;黨人以臣為非,私也。受恩于陛下,則生可保也;得罪於黨人,則死不可保也。當此之時,臣欲不言而去,則負陛下拔擢生成之恩,不有鬼誅,必有人禍;臣欲言之而去,則議者必謂臣因罷職補外,憤怒狂躁,敢肆譊譊,則臣言與不言皆可罪也。雖然,臣今日在諫列,則猶可言;明日罷去,則不可複言,抱恨而死,目不瞑矣。臣寧取憤怒狂躁之責,而不忍負陛下拔擢生成之恩也。 蓋為皇帝陛下承祖宗社稷之寄,恭默不言;太皇太后保佑嗣聖,務以德治,簾外之事有所不知。每與謀天下之政者,惟執政數人而已;每與詢求朝廷之闕失者,惟台諫數人而已;每使談演經術,開發聖性,以充廣道德仁義之實者,惟講讀數人而已。則居此職者,安忍以回邪欺罔報陛下乎?今台官以阿附彈奏,而執政應之於內;講官以怨仇欲報,而諫臣助之於外。在臣一介,固不足恤,然此風一啟,非朝廷之福也。何則?今日惡一小官而擊去,明日恨一大吏而中傷,推此而上,何施不可?雖陛下他日覺之,亦恐根株已深,而剗除不易也。況臣今日已後,不復面見清光,無由更上章疏,故於此時敢效古人之屍諫,詳悉條陳當今之事,以補前疏之略,願陛下知之者六,然後退就鈇鉞,亦未為晚。伏望陛下寬臣憤怒狂躁之罪,一賜省覽,幸甚幸甚! 臣聞本朝故事,為禦史者,有兩府是舉主,並須回避。蓋置台諫以檢察兩府之過,若用其門生故吏,慮致徇私,此祖宗禦下之機權,至深至密。近歲以來,此制隳紊,只避親戚,不避舉主。昨除杜純為侍御史,明知是韓維親家,略不回避,奮然用之,無複忌憚,中外傳聞,莫不駭歎。蓋杜紘之子為韓氏壻,純與維情愛豈不相厚?動息豈不相通?維有過,則純必不言;維有怨,則純必為之報。害政之端,莫甚於此。今純雖已罷去,臣深恐他日兩府又用其親戚及門生故吏為台諫,表裡作事,以誤朝廷。臣今日不可不言而去,此願陛下知之者一也。 純之本末如此,而人不敢言者,畏韓氏之勢也。韓氏之勢,誠可畏矣。宗道為左司,宗古為司封,宗師為衛尉,劉攽為中書舍人,未甚過也。陛下方以安靜為治,進退大臣,務全恩禮,臣亦未敢指此詆韓維也。至於近日,則頗專恣,以宗文為光祿丞,又有待次而權軍器丞者,又有奪吏部之闕而為北京通判者,乃其子與侄也。孔宗翰為刑部侍郎,杜紘為大理卿,張元方為府界提點,辛雍為太常博士,馬玿為清河輦運,宋彭年為司農少卿,楊景謨知開封縣,謝景溫免成都得揚州,郭茂恂貪贓放罪得晉州,徐耘待闕差磨勘染院物帛,皆其親也。臣方欲極力言之,而自遭枉奏,勢不暇及。今韓維雖已罷免,臣恐他日宰執有如維之強橫,臣今日亦不敢不言而去,此願陛下知之者二也。 朝廷以太平無事,尊賢重道,起程頤于山林之下,而任以勸講,日侍天子之側,而訪以道義,則非禮勿動,非義勿言可也。今乃講讀之罷,往往與內侍密語,非其體也。向者皇帝陛下偶因發嗽,未禦講筵,頤乃申請乞今後須得關報,亦駭中外之聽,不知義也。詳定學制,疏繆無取,禮部逐一駁正,三省至今依違未決,議者非之。臣又風聞頤在汝州侵佔民田,數家起訟,邢恕在彼兩平其事,然未審其實有無。果無之,則是他人以惡語加之也;果有之,則殊非朝廷所以待頤之意也。臣知此久矣,未深信之而不言也。至於今日,則不可不言而去,此願陛下知之者三也。 古者塚宰製國用,於歲杪量入以為出。周公制禮,太宰以九式均節財用。然則邦家經費,乃執政所當留意也。今聚斂之弊蠲除已盡,而浮宂之費殊少裁節,雖降詔委官裁減宂費,而所減者惟將官公使一項,歲可省十萬貫,其他則皆細碎毫末耳。臣恐他時所入不足以備所出,未免過取於民,宜詔三省與戶部裁定國費,革僥倖,戒姑息,上以益國,下以厚民,此願陛下知之者四也。 國家宗社所以延長萬世,德澤及人,淪浹骨髓者,蓋懲秦、漢以來至於五代之弊,無族誅,有貸法故也。天聖中,詔天下刑名疑慮,情理可憫者,皆許上請,例蒙寬貸,州郡應有不應奏之罪,則與免駁勘。自昔至今,由死得生者不知幾萬人矣。近歲刪去此條,於是天下之獄,在可疑可不疑、可憫可不憫之閑者,皆畏駁勘,吏不奏請,率皆文致其罪,處之死地。臣恐刑獄益密,而濫死者眾,則與免駁勘之條不可不複,此願陛下知之者五也。 夫君子小人之道,各有消長,觀其大勢何如,則治亂可知矣。君子並進則治,小人匯征則亂,世主所以防微杜漸,而謹其用舍也。今朝廷選拔材器,澄清流品,勤亦至矣。而閑有小人雜於其中,不可不慮也。王安禮者,有吏材,曉民事,委以藩郡,乃其所長。然其人操行污濁,心膽粗豪,神宗亦嘗稱為惡人。既差知成都,必過闕下,不宜留在朝廷,況許將今冬成資,宜令速赴新任。盧秉者,昔任兩浙提刑,創興鹽法,虐害東南,至今瘡痍未複。在渭州處置邊事,惟求合李憲之意,曲奉于憲,有如尊親,憲嘗薦之。秉將次服除,決不可用,宜置之散地。苗時中、李南公、路昌衡輩皆刻薄之資,見於已試,而又任之以經略、發運使之職,必無以副朝廷德意而惠養元元矣,此願陛下知之者六也。 凡此六者,陛下既已知之,願以聖謀英斷,收攬威權,運於掌上,使大臣小吏不敢為欺天罔日之事,則宗社幸甚,生民幸甚!臣雖朝去闕廷,暮死溝瀆,亦無憾矣。臣既與當途之人多有仇怨,今轉漕之職必難安處,未免煩言重凂天聽,伏乞除臣遠小一郡,俾安其分。於是詔陶與梓州路轉運判官陳鵬兩易其任,蓋從陶之請雲。(上官均,實錄以七月十三日除比部員外郎,與陶除京西運副同日,並已移見十六日。實錄又於八月二十四日癸卯書均自殿院改禮外,初不稱比外,然則均未嘗為比外也。陶以八月二十八日丁未改梓州路。按陶家告命,改梓州路乃二十五日甲辰也,今附甲辰。陶改梓州路,蓋陶自請,不知均改禮部員外郎何故,當並考。) 是日,翰林學士承旨鄧溫伯以母喪去位。(此據政目。四年九月除吏書。) 乙巳,供備庫使、內侍押班梁惟簡為西京左藏庫使。 朝請大夫、秘閣校理許懋為右司郎中。 丙午,翰林學士蘇軾言:「按禮經,八十拜君命,一坐再至。所謂君命者,傳命而拜,非朝見也,然且不免。周天子賜齊威公胙曰:『伯舅耋老,無下拜。』威公曰:『天威不違顏咫尺。』下拜登受。所謂無下拜者,無拜於堂下,非不拜也,然且不敢。鐘繇以足疾乘車就坐,疑若不拜,然亦無明文。君前乘車,豈足為法?而馬燧延英不拜,蓋是臨時優禮,無今後遂不復拜之文。祖宗舊例,如呂端之流,以老疾進對,亦止于臨時傳宣不拜。今來彥博、公著今後免拜指揮,自是朝廷優賢貴老,度越古今,無可議者。但有司合守典禮,兼恐彥博、公著終不敢當,不若允其所請。若聖恩優憫老臣,眷眷不已,遇其朝見,閑或傳宣不拜,足以為非常之恩。所有不允批答,臣未敢撰。」從之。 詔:「呂公著步履艱難,自今每遇入朝,許令男一人入殿扶掖。」又詔:「呂公著乞外任,己降指揮不允,令諸處無得收接文字。」(禦集八月二十七日。) 翰林學士蘇軾言:「臣竊聞熙河經略司奏,生擒西蕃首領鬼章,宰相欲以明日稱賀。臣愚以為偏師獨克,固亦可慶,然行於明日,臣謂太速。如聞本路出兵非一,見有一將方指青唐,此乃阿裡骨巢穴,若更待三五日閑,必續有奏報,賀亦未晚。今者俘獲醜虜,功誠不細,賞功勸後,固不應輕,然朝廷方欲緝治邊防,整肅驕慢,若捷奏朝至,舉朝夕賀,則邊臣聞之,自謂不世之奇功,或恩禮太過,則將驕卒惰,後無以使邊臣。願朝廷鎮之以靜,示之以不可測。昔謝安破苻堅,書至,安與客圍棋不輟,曰:『小兒輩已遂破賊。』安亦非矯情,蓋萬目觀望,事體應爾。所有明日稱賀,乞更詳酌指揮。臣受恩至深,不敢不盡,出位妄言,罪當萬死。」 丁未,文彥博上章辭不拜恩命,詔曰:「朕優禮師傅,達德齒之尊,以亟拜為可略,古之道也。卿尊朝廷,明君臣之分,以不拜為未安,禮之節也。道並行而不悖,義有重以難移,勉徇所陳,不忘嘉歎。所請宜允。」 熙河蘭會路經略司言:「岷州行營將官種誼收復洮州,生擒西蕃大首領鬼章青宜結。」詔:「首惡已擒,應隨順犯邊羌戶,令劉舜卿告諭安存免罪,仍舊住止;願率眾入漢者收納,犒設等第以聞。其結咓齪並鬼章以次男兒,限五日同首領入漢,則鬼章特貸死,結咓齪等級優與官祿。出限不從,許次首領殺並擒捉,比類與大首領一等推恩,仍賜銀,絹各一千充賞。」(「其結咓齪以下,新錄削去。) 戊申,以複洮州,俘獲鬼章,宰臣率百官表賀於延和殿。(舊錄雲:「鬼章,西蕃大酋也。桀黠有智謀,所部銳兵,數為邊患。熙甯中,誘陷景思立,先帝屢詔王韶,欲生致之。至是,與夏人解仇為援,築洮州居之。詔帥臣以便宜從事,又遣游師雄至熙州諭旨。劉舜卿遣洮東安撫種誼破其城,擒送闕下。始,董氈以鬼章為將,阿裡骨為相,倚二人為重。阿裡骨久欲篡,獨疑章。及氈病,先帝欲俟其亡,委章圖之,盡取其地,未及施行。及董氈死,阿裡骨遂篡,章猶豫不自安,未決,舜卿破其城,取之。」新錄辨曰:「複洮州,俘鬼章,具載實錄。又當時監察禦史常安民有疏論賞種誼太薄,其略以為鬼章熙甯中于踏白城誘陷景思立,先帝嘗下募賞之令。元祐中,乃陰連西夏,遂犯疆土,入據洮州,屠掠酋豪,無敢誰何。是時,種誼守岷州,鬼章之兵已逼,劉舜卿以朝廷方休兵息民,恬不為慮。其後,朝廷遣游師雄使熙河,趣舜卿出兵,然且猶豫累日,始用誼謀。既出,焚飛橋以斷蕃兵之路,扼沖隘以絕傳報之音,卒能生擒鬼章,致之闕下,西夏五十萬眾,至境遁去。此事實也,而紹聖之臣以其功不自己出,乃以為因其猶豫而取之,此不可不辨,今刪去舊文。」按:常安民為禦史,在紹聖元年十月,安民此章亦未見。) 是月,中書舍人蘇轍言: 臣伏見西夏頃自秉常之禍,人心離貳,梁氏與人多二族分據東西廂兵馬,勢力相敵,疑阻日深,入寇之謀自此衰息,朝廷略加招納,隨即服從,使介相尋,臣禮甚至。只自今年春末夏初以來,始有桀心,出兵數萬,掩襲涇原,殺擄弓箭手數千人,複歸巢穴。朝廷方自安眾,難於用武,接以君臣之禮,加以策命之恩,特遣使人,厚賜金幣。獸心不悛,敢為侮慢,輒以地界為詞,不復入謝,至於坤成賀使,亦遂不遣,中外臣子,聞者無不憤怒,思食其肉。臣忝備侍從,主憂臣辱,義不辭勞。況臣擢自小官,列於禁近,議論幾事,既其本職,感激思報,宜異常人。是以冒昧獻言,不避罪戾,庶幾聖意由此感悟,雖被譴逐,臣不恨也。 臣竊惟當今之務,以為必先知致寇之端由,審行事之得失,然後料敵情之所在,定制敵之長算。誠使四者畢陳於前,羌戎小丑,勢亦無能為也。 董氈本與西夏世為仇讎,元昊之亂,仁宗賴其牽制,梁氏之篡,神宗藉其征討,世效忠力,非諸蕃之比。乃者,董氈老病,其相阿裡骨擅其國事,與其妻契丹公主殺其二妻心牟氏,其大將鬼章及溫溪心等皆心懷不服。阿裡骨欺罔朝廷,自稱董氈嗣子,朝廷不察情偽,不原逆順,即以節鉞付之。謀之不臧,患自此起。阿裡骨既知失眾,虐用威刑,眾心日離;而鬼章自謂與阿裡骨比肩一體,顧居其下,心常不悅。夏人乘此閑隙,折節下之,先與阿裡骨解仇結歡,令轉說鬼章,舉兵入寇,複誘脅人多保忠,令于涇原竊發。黨與既立,羽翼既成,是以敢肆狂言,以動朝聽。向若阿裡骨以董氈之死,來告立嗣,朝廷因其所請,遍問鬼章、溫溪心等以誰實當立。若眾以阿裡骨為可立,則既立之後,眾必無辭;若以為不可,則分董氈之舊秩,以三使額授此三人。阿裡骨無僥倖之命,鬼章無怨望之意,則夏人無與為援,安能動搖?加以數年以來,朝廷本厭兵事,羌中測知此意,亦以自安。頃者,忽命熙河點集人馬,大城西關,仍雲來年當築龕穀,聲實既暴,敵心不寧,舉兵自強,釁亦由此。此所謂致寇之端由也。先帝昔因梁氏篡逆之禍,舉兵誅討,侵攘地界,為怨至深。羌人之性,重於複絢,計其思報之心,未嘗一日忘也。徒以喪亂相繼,兵力凋殘,陛下臨禦之初,意切懷納,是以連年入貢,以休息其民。雖有恭順之言,蓋亦非其本意矣。假令犯順,固猶有詞。今朝廷因其承襲之後,賜之冊命,捐金錢二十余萬緡,以為之禮。彼既與我有君臣之分,然後可責以忠順之節,朝廷此舉,於義甚長。而羌人無謀,遂肆桀傲,內則其國中士民自知不直,必不為用;外則中國兵將皆有鬥志,易以立功。曲直之機,於此始定。雖棄捐金幣,以封殖寇絢,小人謂之失策;而分別曲直,以激勵將士,智者謂之得計。此所謂行事之得失也。 元昊本懷大志,長於用兵,諒祚天付兇狂,輕用其眾,頃為邊患,皆曆歲年,然而國小力微,終以困弊。今梁氏專國,數與人多不協,內自多難,而欲外侮中原,料其奸謀,蓋非元昊、諒祚之比矣。意謂二聖在位,恭默守成,仁澤之深,遠近所悉,既無用武之意,可肆無厭之求。蘭會諸城、鄜延五寨,好請不獲,勢脅必從,以為狂言一聞,求無不得。今朝廷既已漸為邊備,益兵練將,則羌人之心已乖本計,不過秋冬寒涼之後,小小跳樑,以嘗試朝廷而已。若朝廷執意不搖,守邊無失,則款塞請盟,本無愧恥;若朝廷用心不一,惟務求和,則求請百端,漸不可忍,此所謂敵情之所在也。 若欲應敵,必先正名。夏人初起邪謀,必有二說:其一,以為慢詞既達,則地界可得,無窮之請,因以滋彰;其一,以為雖不得地,實亦無損,猖狂力屈,稍複求和,中國厭兵,勢無不許。方其不遜,則張皇事勢,誇示諸戎;及其柔伏,則略為恭順,使中國黽勉而聽。今朝廷遣兵積粟,地界之請固已不從,然而號令未明,逆順未著,臣恐夏人未知朝廷不憚用兵之意,無以折其奸心;又恐將來奸窮力屈,略修臣禮,便與講和,要約不堅,必難持久。昔趙欲與秦為講,其謀臣虞卿以為從趙為講不若從秦為講,於是東結齊人,而秦人自至。區區之趙,尚知出此,而況堂堂中國,畏避畜縮,偷於無事,不一分別曲直,而反聽命於羌人哉?臣願陛下明降詔書,牓沿邊諸郡,其大意略曰:「夏國頃自諒祚喪亡,先帝舉兵吊伐,既絕歲賜,複禁和市,羌中窮困,一絹之直至十餘千,又命沿邊將吏,迭行攻討,橫山一帶,皆棄不敢耕。窮守沙漠,衣食並竭,老少窮餓,不能自存。朕統禦四海,均覆無外,憫此一方窮而無告,遂敕諸道帥臣禁止侵掠。自是近塞之田始複耕墾,既通和市,複許入貢,使者一至,賜予不貲,販易而歸,獲利無算。傳聞羌中得此厚利,父子兄弟始有生理。朕猶念孤童幼弱,部族攜貳,若非本朝賜之策命,假以寵靈,則何以威伏酋豪,保其疆土?是時,士大夫咸謂羌人反復,心未可知,使者將行,言猶未已。朕有存亡繼絕之志,欲修祖宗爵命諸侯之典,以為寧人負我,斷而不疑,故遣使出疆,授以禮命,金錢幣帛相屬道,邊人父老,觀者太息,以為仁義之厚,古所未有。而狼子野心,飽而背德,不遣謝使,不賀坤成。朕以君道拊之,而不以臣禮報朕,天地所疾,將相鹹怒。朕惟狂謀逆節,止其一二奸臣,國人何辜,當被殺戮,是以弭兵安眾,未議攻討。然而逆順之理,不可不明,其令沿邊諸將飭勵兵馬,廣為儲峙,敢有犯塞,即殺無赦。彼既背逆天理,不有人禍,必有鬼誅,姑修吾疆,以待其變。」臣料此命一出,羌人愧畏,雖未即款伏,而奸計沮屈,無以號令其下。諸路兵民,知彼曲我直,人思致死,勇氣一發,邊聲自倍,此必然之勢也。今朝廷日夕備邊,常若寇至,而但曲加隱忍,不降此命,使羌眾一旦犯境,終亦不免交鋒。若聽臣此言,要之亦不出兵,坐而待敵,初無有異,而使士氣感忿以思戰,敵情知難而自屈,求和之請,其至必速。此所謂制敵之長算也。 臣竊聞朝廷近者添屯兵將,增廣邊儲,議絕和市,使熙河帥臣招徠阿裡骨、鬼章、溫溪心、人多保忠等,此兵法所謂「上兵伐謀,不戰而屈人」者。陛下若能饒之以金錢,而寬其繩墨,使將帥得盡其心,間諜得盡其力,則事無不成,而敵漸可制矣。然有一事,似非臣所得言者,但以蒙國厚恩,不敢不盡。昔熙甯、元豐之閑,所行政令,雖未必便民,然先帝操之以法,濟之以威,是以令無不從,而事無不舉。頃者,朝廷削去苛法,施行仁政,可謂善矣,然而刑政不明,多行姑息,中外觀望,靡然有縱弛怠惰之風。平居無事,姑以偷安可耳,今敵方不順,勝負之變,蓋未可知,緩急之際,威令無素,何以使眾臣?謂宜因事正法,以明示天下。 臣前所言,去歲大臣承用阿裡骨欺罔之奏,授以節制,致令鬼章懷憤入寇,夏人乘釁違命,此則當時宰相、樞密使副苟簡無謀之罪也。近者,涇原賊馬,至者數萬,殺略數千,斥堠不明,備禦不及。熙河賊退,今經累月,而殺傷焚蕩之奏至今未至,此則將帥弛慢,不畏朝廷之罪也。陛下恬不為怪,略無責問,政之不修,孰大於此!中外相視,以為疑怪,朝廷方將使人蹈白刃,赴湯火,臣有以知其不能矣。昔公孫弘為相,諸侯有逆謀,請歸侯印以塞責。諸葛亮為相,任馬謖不當,請自貶三等,以右將軍領事。蓋大臣體國,不惜身自降黜,為眾行法。今陛下何不取去歲冊命阿裡骨與議大臣,不論去位在位,皆奪一官?至於兩路將帥,雖寄任不改,而法不可廢,皆使隨罪行罰。以此號令四方,庶幾知所畏憚。政修於朝廷之上,而敵人恐懼於千里之外,勢之所至,不足怪也。今陛下未能正群臣,而望西羌之畏威,不可得矣。臣聞范仲淹守慶州,因葛懷敏之敗,請以任將非人,因兩府遜謝,損其勳爵而複其位,以激厲諸將,感慰邊兵。時雖不用,而仲淹之言,至今惜之。臣雖不敏,究觀往事,以為可施於今,不敢默已,小臣狂僭斧鉞之誅,無所逃避,惟陛下裁察。貼黃稱:「或言阿裡骨之請命,與乾順之嗣立事體無異,今臣言冊命乾順為得策,而封拜阿裡骨為失計,似言之未當者。臣以為不然。阿裡骨之請命,可否在我,而乾順之嗣立,朝廷且不得而知,況能制其可否乎?故臣以乾順之命為是,以阿裡骨之命為非,不為妄論也。」(轍本集自注雲元祐二年八月,乃系之為戶部侍郎時,誤也。鬼章捷奏,以二十七日到,此蓋二十七日已前。轍所論雖無施行,然可見當時事情,今附月末。轍以阿裡骨所結董氈之妻乃契丹公主,他書未見,已附正月十二日,當考。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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