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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祐元年六月(9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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崇政殿說書程頤上疏曰: 臣愚鄙之人,自少不喜進取,以讀書求道為事,於茲幾三十年矣。當英祖朝暨神宗之初,屢為當途者稱薦,臣于斯時,自顧學之不足,不願仕也。及皇帝陛下嗣位,太皇太后陛下臨朝,求賢願治,大臣上體聖意,搜揚岩穴,首及微賤,蒙恩除西京學官。臣于斯時,未有意於仕也,辭避方再,而遽有召命,臣門下學者半勸臣勿行,半促臣行。勸者則曰:「君命召,禮不俟駕。」勸臣勿行者則曰:「古之儒者,召之則不往。」臣以為召而不往,惟子思、孟子則可,蓋二人者處賓師之位,不往,所以規其君也。己之微賤,食土之毛,而為王民,召而不至,邦有常憲,是以奔走應命。到闕,蒙恩授館職,乃以義辭,遂蒙召對。臣于斯時,尚未有意於仕也,進至簾前,咫尺天光,未嘗以一言及朝政,陛下視臣,豈求進者哉?既而親奉德音,擢置經筵,事出望外,惘然驚惕。臣竊內思,儒者得以道學輔人主,蓋非常之遇,使臣自擇所處,亦無過於此者。臣于斯時,雖以不材而辭,然許國之心實已萌矣。尚慮陛下貪賢樂善,果於取人,知之或未審也,故又進其狂言,以覬詳察,曰:「如小有可用,則敢不就職!或狂妄無取,則乞聽辭避。」章再上,再命祇受,是陛下不以為妄也,臣於是受命。供職以來,夙夜畢精竭慮,惟欲主上德如堯、舜,異日天下享堯、舜之治,社稷固無窮之基,乃臣心也。臣山林野人,稟性樸直,言辭鄙拙則有之,至於愛君之心,事君之禮,告君之道,敢有不盡,上賴聖明,可以覽照。臣自惟至愚,蒙陛下特達之知,遭遇如此,願效之誠,庶幾毫髮之補,惟陛下留意省覽,不勝幸甚。 伏以太皇太后陛下心存至公,躬行大道,開納忠言,委用耆德,不止維持大業,且欲興致太平,前代英主之所不及也。但能日謹一日,天下之事,不足慮也。臣以為今日至大至急,為宗社生靈長久之計,惟是輔養上德而已。曆觀前古輔養幼主之道,莫備于周公,周公足為萬世之法也。臣願陛下擴高世之見,以聖人之言為可必行,勿狃滯於近規,勿遷惑於眾口,古之所謂「周公豈欺我哉」!周公作立政之書,舉常伯至於綴衣、虎賁,以為知恤者鮮,一篇之中,丁寧重複,惟在此一事而已。書又曰:「僕臣正,厥後克正。」又曰:「後德惟臣。」又曰:「侍禦僕從,罔匪正人,以旦夕承弼厥辟,出入起居,罔有不欽。」是古人之意,人主跬步不可離正人也。蓋所以涵養氣質,薰陶德性,故能習與智長,化與心成。後世不復如此,謂人主就學,所以涉書史、覽古今也,不知涉書史、覽古今,乃一端耳。若止如是,則能文宮人可以備勸講,知書內侍可以充輔道,何用置官設職,精求賢德哉?大抵人主受天之命,稟賦自殊,曆考前史,帝王才質,鮮不過人。然而全德有道之君至少,其故何哉?皆輔養不得其道,而位勢使之然也。伏惟皇帝陛下天資粹美,德性仁厚,必為有宋之令主,但恨輔養之道有未至爾。臣供職以來,六侍講筵,但見諸臣拱手默坐,當講者立案傍,解釋數行而退。如此雖彌年積歲,所益幾何,與周公輔成王之道不同矣。或以為主上方幼,且當如此,此不知本之論也。古之生子,能食能言而教之,大學之法,以豫為先。人之幼也,知思未有所主,便以格言至論,日陳於前,雖未曉知,且當薰染,使盈耳充腹,久自安習,若固有之,雖以他言惑之,不能入也。若為之不豫,及乎稍長,思慮偏好生於內,眾言辯口鑠於外,欲其純全,不可得也。故所急在先入,豈有太早者乎?又以為主上天資至美,自無違道,不須過慮,此尤非至論。夫聖莫聖於舜,而禹、皋陶未嘗亡規戒,至曰「無若丹朱好慢遊、作傲虐。」且舜之不為慢遊、傲虐,雖至愚亦當知之,豈禹而不知乎,蓋處崇高之位,儆戒之道,不得不如是也。且人心豈有常哉!以唐太宗之英睿,躬曆艱難,力平禍亂,年亦長矣,始惡隋煬侈麗,毀其層觀、廣殿,不六七年,複欲治乾陽殿,是人心果可常乎?所以聖賢雖明盛之際,不廢規戒,為慮豈不深遠也哉!況沖幼之君,閑邪拂違之道,可少懈乎?伏自四月末間,以暑熱罷講,以至中秋,蓋踰三月。古人欲旦夕承弼,出入起居,至今三月,不一見儒臣,何其與古人之意異也?今士大夫家子弟,亦不肯經時累月不親儒士,初秋漸涼,欲乞於內殿或後苑清涼處,召見當日講官,俾說道義,縱然未有深益,亦使天下知太皇太后用意如此。又一人獨對,與眾見不同,自然情意易通,不三五次,便當習熟。若不如此,漸致待其自然,是輔道官都不為力,將安用之?將來伏假既開,且乞依舊輪直日,所貴常得一員獨對。 開發之道,蓋自有方;朋習之益,最為至切。故周公輔成王,使伯禽與之處,聖人所為,必無不當。真廟使蔡伯希侍仁宗,乃師古也。臣欲擇臣僚家子弟十歲以上、十二以下,端謹穎悟者三人,侍上左右。所讀之書,亦使之讀,辨色則入,昬而罷歸,常令二人入侍,一人更休。每人擇有年宮人、內臣二人,隨逐看承,不得暫離,常情語笑,亦勿禁止,惟須語言必正,舉動必莊。仍使日至資善堂呈所習業,講官常加教勸,使之嚴憚。年方十三,便令罷去。歲月之間,自覺其益。 自來宰臣十日一至經筵,亦止於默坐而已,又間日講讀,則史官一人立侍,史官之職,言動必書,施於視政之時則可,經筵講習之所,乃燕處也,主上方問學之初,宜心泰體舒,乃能悅懌。今則前對大臣,動虞有失,傍立史官,言出輒書,使上欲遊其志,得乎?欲發於言,敢乎?深妨問學,不得不改。欲乞特降指揮,宰臣一月兩次與文彥博同赴經筵,遇宰臣赴日,即乞就崇政殿講說,因令史官入侍。崇政殿說書之職,置來已久,乃是講說之所。漢、唐命儒士講論,亦多在殿上,蓋故事也。邇英迭袋,講讀官、內臣近三十人在其中,四月間尚未甚熱,而講官已流汗,況主上氣體嫩弱,豈得為便?春夏之際,人氣蒸薄,深可慮也。祖宗之時,偶然在此,執為典故,殊無義理。欲乞今後只於延和殿講讀,後楹垂簾,前置御座,太皇太后每遇政事希簡,聖體康和,時至簾前觀講官進說,不惟省察主上進業,于陛下聖德未必無補。兼講官輔導之間,事意不少,有當奏稟,便得上聞,亦不勞煩聖躬限以日數,但旬月之間,意適則可一往也。 今講讀官共五人,四人皆兼要職,獨臣不領別官,近差修國子監太學條制,是亦兼也,(五月十二日差修學制。)乃無一人專職輔導者。執政之意可見也,蓋惜人材不欲使之閑爾。又以為雖兼他職,不妨講讀,此尤不思之甚也。不敢言告君之道,只以告眾人言之,夫告於人者,非積其誠意不能感人也,故聖人以蒲盧諭政,謂以誠化之也。今夫鐘,怒而擊之則武,悲而擊之則哀,誠意之感人也。告於人亦如是。古人所以齋戒而告君者,何謂也?臣前後兩得進講,未嘗敢不宿齋豫戒,潛思存誠,覬感動於上心。若使營營於職事,紛紛其思慮,待至上前,然後善其辭說,徒以頰舌感人,不亦淺乎!此理非知學者不能曉也。道衰學廢,世俗何嘗聞此,雖聞之,必以為迂誕。陛下高識遠見,當蒙鑒知。以朝廷之大,人主之重,置二三臣專職輔導,極非過當。今諸臣所兼皆要官,若未能遽罷,且乞免臣修國子監條制,俾臣夙夜精思竭誠,專佐輔導,不惟事理當然,且使天下知朝廷以為重事,不為閑故也。 陛下擢臣于草野之中,蓋以其讀聖人書,聞聖人道,臣敢不以其學上報聖明。竊以聖人之學不傳久矣,臣幸得之於遺經,不自度量,以身任道。天下駭笑者雖多,而近年從者方眾,方將區區駕其說以示學者,覬得傳於後。不虞天幸之至,得備講說於人主之側,誠使得以聖人之學上沃聖聰,則聖人之道有可行之望,豈特臣之幸哉!如陛下未以臣言為信,何不一賜訪問,臣當陳聖學之端緒,發至道之淵微,陛下聖鑒高明,必蒙照納。如其妄偽,願從誅殛。(頤明年三月再上疏,雲「去年六月中嘗有奏陳」,今即附六月末。) 奉議郎劉誼權發遣韶州。(三月十八日孫升乞複誼職,今乃除州,此據蘇軾集並張莘所編劉江西萬言集附見。責宮祠在三年三月二十一日。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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