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熙寧五年十一月(1)


  十一月辛亥,梓州言,知州、司農卿、直龍圖閣趙尚寬卒。賜錢五十萬,以尚寬有功於民故也。

  癸醜,知慶州、寶文閣待制王廣淵為龍圖閣直學士,再任。初,議廣淵再任,上曰:「與轉官或轉職。」既而曰:「廣淵能了叛卒事,誠不易得,與轉職。」

  睦州團練推官、知於潛縣郟亶為司農寺丞、兩浙路提舉興修水利。郟亶明年五月二十三日追官。日錄載上語雲:郟亶且勿移動。按:亶事訖無成,故安石專以此事為出上意,今不取。林希野史雲:癸醜正月一日,中旨:「郟亶修圩未得興工,官吏所見不同,各具利害聞奏。」乃赴司農稟覆,亶奉使浙西六郡三十四縣,比戶調夫,同日舉役,古未嘗有。轉運、提刑皆受約束,民愁苦無訴,逃移已多,聞此旨如獲更生。亶到郡方二日,怙勢作威,郡縣苦之,慚沮無以自容。十五日,士民二百餘人詣亶,方與李瑜同坐,眾突入驛庭,亶大駭,識楊季孺及一姓王者,乃以溫辭勞之曰:「可上廳說話。」二人雲:「以公事來,不敢上廳。」亶再三邀之。二人既登,眾從而擁之,眾問作圩不便之事,亶方條陳,眾隨詰之,亶即入幕中取文書展示雲:「前所行下條件尚有未盡,今皆改正。」眾雲:「寺丞本以利便上於朝廷,今何得卻雲錯誤?」眾大噪,罵曰:「瞎漢誑惑聖聰,欺罔朝廷!」罵聲喧然。亶令兵士指約,眾益前,亶襆頭墮地,一小兒在旁,亦為眾人所擊,庭下張燈,為眾蹂踐,宅門亦破。季孺侄同出最後,為兵士所執,眾又奪去之。亶遂指季孺姓名,牒州根問。亶曰:「我制使也,此可謂拒捍而無臣之禮者,不得以常法處之。」初,眾詣郡投狀,嚴倅令除去罵亶語,遂易狀再投於州,又以狀詣王漕。狀首全矩年七十一,又易狀以次為首。郡方窮治,民遂畏縮,而亶便欲興役,盡遣諸令出郊標遷圩地,官吏愁苦。忽中旨到郡令罷役,亶面如死灰。闔郡傳之,諸令鳴鐃,而人民皆歡闃如脫重辟。按亶責在六年五月二十三日,希雲六年正月一日,恐誤。

  河州首領瞎藥等來降,詔以為內殿崇班、本州蕃部都監,仍賜姓包名約。約者,順之兄,木征謀主也。木征既敗,約始歸熙州聽命。

  內園使燕達權發遣環慶路駐泊總管,每年賜公使錢一千五百緡,仍先借支二年。先是,綏州之役,達首戰有功。及罷囉兀城堡戍,達率眾護義勇數千人南歸,賊尾擊甚急,達力戰破之,部曲無所失,威名著于邊部,故自鈐轄躐等遷擢,然以資淺,故令權發遣。權發遣總管,自達始也。

  詔河北緣邊安撫司提舉榷場賣銅錫。

  甲寅,詔四園苑差遣不許用恩澤陳乞。此據禦集。

  丙辰,太常丞、集賢校理、檢正中書刑房公事李承之兼提舉三司帳司、勾院、磨勘司,殿中丞、詳定諸司庫務利害兼提舉在京市易司呂嘉問兼同提舉。

  詔涇原路經略司簡發鎮戎、德順軍第一等弓箭手五千、並景思立所管第六將下正兵一千,準備策應熙河路。以思立向所部兵少,而熙河方圖進取,故命濟師。

  丁巳,權發遣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、屯田員外郎吳審禮兼提舉淤田。司封郎中、知越州孔延之,庫部員外郎、通判裴士傑並沖替。以兩浙提舉鹽事司言延之等沮壞鹽法,虧歲額也。

  上謂王安石曰:「市易賣果實,審有之,即太繁細,令罷之如何?」安石曰:「市易司但以細民上為官司科買所困,下為兼併取息所苦,自投狀乞借官錢出息,行倉法供納官果實。自立法已來,販者比舊皆即得見錢,行人比舊官司兼併所費十減八九,官中又得好果實供應,此皆逐人所供狀及案驗事實如此。每年行人為供官不給,輒走卻數家,每糾一人入行,輒訴訟不已。今自立法數月以來,乃有情願投行人,則是官司利便可知。止是此等皆貧民無抵當,故本務差人逐日收受合納官錢,初未嘗官賣果實也。陛下謂其繁細,有傷國體,臣愚竊謂不然。今設官監酒,一升亦賣,設官監商稅,一錢亦稅,豈非細碎?人不以為非者,習見故也。臣以為酒稅法如此,不為非義。何則?自三代之法固已如此。周官固已征商,然不雲須幾錢以上乃征之。泉府之法,物貨之不售,貨之滯於民用者,以其價買之,以待買者,亦不言幾錢以上乃買。又珍異有滯者,斂而入於膳府,供王膳,乃取市物之,滯者。周公制法如此,不以煩碎為恥者,細大並舉,乃為政體,但尊者任其大,卑者務其細,此先王之法,乃天地自然之理。如人一身,視、聽、食、息,皆在元首,至欲搔癢,則須爪甲。體有小大,所任不同,然各不可闕。天地生萬物,一草之細,亦皆有理。今為政但當論所立法有害於人物與否,不當以其細而廢也。市易務勾當官乃取賈人為之,固為其所事煩細故也,豈可責市易務勾當官不為大人之事?臣以謂不當任煩細者,乃大人之事。如陛下朝夕檢察市易務事,乃似煩細,非帝王大體,此乃書所謂『元首叢脞』也。陛下修身,雖堯、舜無以加,然未能運天下者,似於大體未察,或代有司職,未免叢脞。書稱『庶績鹹熙』,又曰『庶績其凝』。帝王收功,當如陽之熙,如陰之凝。陛下于政事尚未能熙,固未能凝。譬如天方春時,陽氣將熙,乃吹以涼風,摧以霜霰,即萬物豈能敷長?物尚不能敷長,即何由致成實?」上笑且曰:「買得果實,誠比舊極佳,行人亦極便,但行人皆貧弊,宜與除放息錢。」安石曰:「行人比舊已各蘇息,可以存活,何須除放息錢?若行人已蘇息,比舊侵刻之苦已十去八九,更須除放息錢,即見今商稅所取,不擇貧富,固有至貧乏人尚為稅務所困,亦合為之蠲除。既未能蠲除彼,何獨蠲除此?今諸司吏祿極有不足,乃令乞覓為生,不乞覓即不能自存,乞覓又犯刑法。若除放息錢,何如以所收息錢增此輩祿。」安石又曰:「陛下不殖貨利,臣等不計有無,此足風化天下,使不為利。至於為國之體,摧兼併,收其贏餘,以興功利,以捄艱阨,乃先王政事,不名為好利也。」此段朱史乃系之六年正月七日,今仍附本日。

  明日,進呈內東門及諸殿吏人名數白上曰:「從來諸司皆取賂于果子行人,今行人歲入市易務息錢,幾至萬緡,欲與此輩增祿。」上曰:「諸殿無事,惟東門司事繁,當與增祿。」安石曰:「如入內內侍省吏人亦當與增祿,蓋自修宗室條制,所減貨賂甚多故也。」上又曰:「大宗正司吏人亦宜與定祿法,免困擾宗室。宗室漸有官卑及不得官者,不宜更令吏人乞取困擾之。先帝每遷官,此輩所乞取須數十千。」安石曰:「宗正吏止十二三人,更與量增祿,即可行重法。」此段朱史乃系之三年八月二十三日,今依日錄,仍附見此。

  安石又言:「市易務如果子行人事,才立得七行法,如此類甚眾,但以陛下檢察太苛,故使臣畏縮不敢經制。臣以謂陛下不當擾之使怠惰因循,令細民受弊也。『王省惟歲』,『歲、月、日、時無易』,『乂用明,俊民用章』。今陛下未見叢脞,乃責市易務煩細,此乃所謂歲月日時既易。士之有能、有為者畏縮不敢有為,俊民與怠惰無能之人同,即微而不章矣。」

  又錄廛人、泉府事白上曰:「此周公所為也。」上曰:「周公事未能行者豈少?」安石曰:「固有未能行者。若行之而便於公私,不知有何不可,而乃變易以從流俗所見?」上因言重祿法,曰:「聞吏舊日受賕多於今祿所得。」安石曰:「所得雖多,然須奸猾敢犯法者乃多得,而懦善畏法者所得未必多於今也。左藏自來號為脂膏,然招人常不足,自賦重祿以來,所招人乃不闕。」上曰:「賦祿立重法,兼可召得顧惜行止人,兼為免刺面,所以人樂應募也。」朱史以重祿法附三年八月二十三日,今仍見於此。陳瓘論曰:神考聖訓謂市易法苛細,恐其有害細民,故初欲罷之,所以懷保小民也。而安石則曰「非帝王大體」,此書所謂「元首叢脞」也。神考沮抑呂嘉問,所以去蟊賊而養嘉穀也,乂之用明,何以加此?安石則曰「俊民不章」矣。借典、謨、洪範之言以文私意,豈獨此哉!

  戊午,殿前都虞候、邕州觀察使、環慶路副都總管竇舜卿為刑部侍郎、提舉西京崇福宮。先是,舜卿罷環慶,夜行失道,墮澗中幾死,以疾自請換文資故也。王安石白上曰:「舜卿曾為朝廷了荊湖蠻事,以身親矢石,定一方之難,又在西方領兵亦有勞。今以病去職,為觀察使,月請料錢二百千,故不敢當,乞換文資。雖世俗所見,亦以為舜卿須換文資,不可坐受重祿。如舜卿以身徇國,亦粗有勞,更請觀察使料錢,閑坐二十年,亦不過數萬貫,然人情皆以為厚祿非安坐所當享。今一州一縣便須有兼併之家,一歲坐收息至數萬貫者,此輩除侵牟編戶齊民為奢侈外,于國有何功而享以厚奉?然人情未嘗以為此輩不當享此厚奉者,習所見故也。天命陛下為神明主,驅天下士民使守封疆,衛社稷,士民以死徇陛下不敢辭者,何也?以陛下能為之主,以政令均有無,使富不得侵貧,強不得淩弱故也。今富者兼併百姓,乃至過於王公,貧者或不免轉死溝壑,陛下無乃于人主職事有所闕?何以報天下士民為陛下致死!」

  庚申,詔杭州選捍江兵四百人為教閱捍江指揮,專習武藝,候教閱精熟,於昨差屯駐京東一千人內減四百人。

  兵部員外郎、知制誥、提舉崇禧觀錢公輔卒。

  章惇言:「招諭梅山蠻猺令作省戶,皆歡喜,爭開道路,迎所遣招諭人。得其地,東起甯鄉縣司徒嶺,西抵邵陽白沙寨,北界益陽四裡河,南止湘鄉佛子嶺。」又言南、北江事亦各有序,且言恐進奏院漏泄所奏事。上令入內內侍省下文字。此據會要五年十月事,今附見。

  壬戌,龍圖閣直學士吳中複知永興軍,天章閣待制、知永興軍李肅之知青州,知慶州、龍圖閣直學士王廣淵知渭州,陝西都轉運使、天章閣待制楚建中知慶州。

  時方議責郭逵,上欲用張詵帥慶,移廣淵帥渭,僉以為前有處置叛卒之語,用詵恐慶卒驚疑。安石曰:「慶、渭有何異?若詵可帥慶,何故不可帥渭?」上以為渭非詵所任,僉以為如上旨,乃議用劉庠、李肅之、孫永、張景憲及建中。上以李肅之非其任,安石曰:「此數人者,永差勝。」上曰:「永前帥秦,極不善。」安石曰:「差勝庠及肅之耳。」又曰:「慶與渭皆帥府,詵可帥慶,即可帥渭。」文彥博曰:「美錦不可使學者制,必須經諳乃可用。建中頗嘗曆西事,詵在秦州,亦熟秦州事。若秦帥有闕,用詵為允。」上曰:「詵應副熙河事亦穩審,呂公弼見乞罷,令詵帥秦甚善。高才則無所不宜,若中才即經諳乃可用。」安石曰:「人苟非才,家事亦不曉,苟才,則所至能辦事。張詵在夔路了蠻事,豈詵素習?應副熙河穩審,又非素到熙河。今諸路同對一夏國,平時但以奉行朝廷政令,訓練士卒為職業。職業一耳,苟可帥一路,即余路皆可。」上終欲留詵帥秦,乃曰:「廣淵亦欲移,令廣淵帥渭,建中帥慶。」安石曰:「建中帥慶,恐不及詵。建中雖見任待制,置帥不應論官職大小。」上曰:「詵固勝建中也。」又曰:「人多非廣淵,及帥慶,乃能了叛卒事。」馮京曰:「廣淵非端良,故人多毀之。」安石曰:「廣淵在慶州,奏事皆實,殊無詐妄。論其才,即素不謂如建中也。」彥博曰:「人必須經諳事,如李石被逐于太原,李絳被殺於興元,總為不經諳彼處軍情耳。」安石曰:「此兩人無可悔恨,自是朝廷無紀綱,不能制馭小人,小人放恣,所以被逐、被殺,豈得雲絳不經諳事故被殺?若朝廷所為如此,絳雖經諳事,將如彼何?」

  命秦鳳路鈐轄周永清專提舉訓練本路上等義勇。從呂公弼請也。

  權發遣都水監丞周良孺言:「奉詔相度陝西提舉常平楊蟠所議洪口水利,今與涇陽知縣侯可等相度,欲就石門創口,引水入侯可所議鑿小鄭泉新渠,與涇水合而為一,引水並高貳古鄭渠南岸。今自石門以北,已開鑿二丈四尺,此處用約起涇水入新渠行,可溉田二萬餘頃。若開渠直至三限口合入白渠,則其利愈多,然慮功大難成。若且依可等所陳,回洪口至駱駞項合白渠,行十餘裡,雖溉兩旁高阜不及,然用功不多,既鑿石為洪口,則經久無遷徙之弊。若更開渠至臨涇鎮城東,就高入白渠,則水行二十五裡,灌溉益多。或不以功大為難成,遂開渠直至三限口五十餘裡,下接耀州雲陽界,則所溉田可及三萬餘頃,雖用功稍多,然獲利亦遠。」詔用良孺議,自石門創口至三限口,合入白渠興修,差蟠提舉。又令入內供奉官黃懷信乘驛相度功料。先是,上閱鄭渠利害,王安石曰:「此事正與唐州邵渠事相類,從高瀉水,決無可慮。陛下若捐常平息錢助民興作,何善如之!」上曰:「縱用內藏錢,亦何惜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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