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慶曆五年(1045)正月


  春正月辛酉,四方館使、榮州刺史曹傅卒,特輟朝二日,贈保信節度使,諡恭懷。故事,官非三品無諡及輟朝,傅特以皇后兄故也。

  甲子,內殿承制宋守信為供備庫副使,捕湖南蠻賊有勞也。

  乙丑,賜延州東路修復栲栳、鎌刀、南安、承平四寨及保安軍新建順甯寨官吏役卒等銀絹有差。

  丙寅,以細腰城隸環州。

  己巳,三司言更造錫慶院,乏材費多,而敵使錫宴之所不可闕。詔複以太學為錫慶院如故,別擇地建太學。

  甲戌,右正言、秘閣校理孫甫為右司諫,知鄧州。

  先是,甫言陳執中不效,數請補外,不許。帝嘗問丁度用人以資與才孰先,度對曰:「承平宜用資,邊事未平宜用才。」甫又劾奏度因對求大用,請屬吏。上諭輔臣曰:「度在侍從十五年,數論天下事,顧未嘗及私,甫安從得是語?」度知甫所奏誤,力求與甫辨。宰相杜衍以甫方使契丹,寢其奏。度深銜衍,且指甫為衍門人。及甫自契丹還,亟命出守。度侍經筵歲久,上每以學士呼之而不名,嘗問蓍龜占應之事,乃對:「卜筮雖聖人所為,要之一技而已,不若以古之治亂為監也。」丁度正傳雲度對上言承平宜用資,邊事未寧宜用才,度時在翰林已七年而朝廷方用兵,故對及此。附傳又雲朝廷方用兵事邊。按元昊四年八月已進誓表,邊事亦少寧矣,而傳乃雲方用兵事邊,蓋誤也,今不取。然則孫甫所為劾度,豈以度「承平用資」之語,若有所希合故耶?附傳、正傳恐因行狀、墓誌銘錄飾之辭爾。不知度行狀,墓誌銘誰所作,當考。孫抃作度神道碑,但雲西師未解,上問用人以資與才孰先,雲西師未解猶可也,若雲方用兵事邊,則誤矣。不知史臣何所據,蓋不細考耳。丁度指甫為衍門人,或當附見四年八月戊午無以見任輔臣所薦者為諫官禦史詔後。然衍九月二十六日乃拜相,此詔決不緣衍也。

  罷河東、陝西諸路招討使。

  乙亥,複置言事禦史,以殿中侍御史梅摯、監察禦史李京為之。摯,新繁人。唐制,禦史不專言職,故天禧初,始置言事禦史六員,其後久不除。至是,以諫官員不足,複除之。今禦史台中丞廳之南,有諫官禦史廳,蓋禦史得兼諫職也。

  丙子,契丹遣林牙彰聖軍節度使耶律宗睦來告討夏人回。

  先是,元昊既敗契丹,遣使齎表獻俘,詔卻其俘而受其表。及宗睦來,知制誥餘靖言:「朝廷受表卻俘,此誠欲敦示大體,兩存其好也。竊緣臣昨到契丹,敵中君臣將元昊表狀皆示與臣,其間亦有毀讟本朝之語,但敵主佯詈元昊小人翻覆,交鬥兩朝,如此而已。臣愚以為,今亦宜使館伴宗睦者,將元昊獻俘表示與宗睦,兼言本朝不受所獻,複令送還北朝之意,使敵人知本朝聞其敗衂,不敢分外邀求也。」

  樞密副使韓琦言:朝廷已封冊夏國,又契丹以西征回來告,當此之時,若便謂太平無事,則後必有大憂者三;若以前日之患而慮及經遠,則後必有大利者一。請略言之。自羌人盜邊以來,於今七年,小入大至,未嘗挫其鋒。今乘累勝之氣而與朝廷講和者,得非凡軍興之物悉取其國人,而所獲不償所費。又久絕在邊和市,上下困乏,故暫就稱臣之虛名,而歲邀二十萬之厚賂,非為得計耶?且契丹勢素強而夏人尚敢與之抗,若使其歲享金繒及和市之利,國內充實,一旦我之邊備少弛,則有窺圖關輔之心,此臣所謂後必有大憂者一也。契丹昨以羌人誘致邊民,遽往伐之,既不得志而還,見朝廷封冊曩霄,其心必不樂。近諜者傳契丹國人語雲:「往河西趨沙漠中,所得者唯牛羊爾,若議南牧,則子女玉帛不勝其有。」臣恐契丹異日更有邀求,或請絕西人之和,以隳盟誓,且河北兵驕不練,忽爾奔沖,則必震動京師,此臣所謂後必有大憂者二也。又昔石晉假契丹之力以得天下,歲才遺繒帛三十萬,今朝廷歲遺契丹五十萬,夏國二十萬,使敵日以富強,而國家取之於民,日以朘削。不幸數乘水旱之災,則患生腹心,不獨在二敵,此臣所謂後必有大憂者三也。昨契丹自恃盛強,意欲平吞夏人,倉卒興師,反成敗衂。北敵之性,切於複讎,必恐自此交兵未已。且兩敵相攻者,中國之利,此誠朝廷養謀觀釁之時也。若能內輯綱紀,外練將卒,休息民力,畜斂財用,以坐待二敵之弊,則幽薊、靈夏之地,一舉而可圖,振耀威靈,彈壓夷夏,豈不休哉!此臣所謂後必有大利者一也。臣願陛下深思,去大憂而取大利,則為天下之福。

  今范仲淹、富弼往河東、河北經制邊事,必有所陳。然臣久在陝西,敢陳陝西合措置事宜。鄜延、環慶、涇原、秦鳳四路雖罷招討使,而邊備不可弛,請仍選有才望近臣為之主帥,特降手詔,委之久任,使其經營一方,以備羌人躀覆之變。又四路所駐兵,十分中宜留六分在邊,二分令東還,二分徙近裡州軍,其鄜延路徙屯河中府,環慶、涇原路徙屯邠州、永興軍,秦鳳路徙屯鳳翔府。逐路分鈐轄一員、駐泊都監二員,與逐處知州同行訓練,而本路仍領之,非有事宜,不得輒抽動。其徙屯軍馬處,知州才望輕者,請選人代之。又逐路所抽就糧土兵,請委逐路帥臣相度,歲分兩番,留一番在邊,一番放歸本處,不唯減節邊上糧草,兼使無久戍之勞。又陝西州軍經南郊賞給之後,官帑例皆空虛,今范仲淹若過陝西宣撫,則又有軍間特支,徒益所費。若臣策可行,陝西亦別無處置,不必仲淹更往也。

  複見諸路昨招置宣毅兵僅十一萬,然朝廷物力未充,何以贍給?況閭裡竊發,自有巡檢、縣尉可捕擊,若防群盜,只當益屯一路都會之地,不必每州盡要防守。其宣毅兵,欲乞除河北、河東外,其京東、京西、淮南、兩浙、江南、荊湖、福建等路,每指揮可減以三百人為額,後有闕即招填之。今天下兵宂不精,耗蠹財用,陝西、河東、河北、京東州軍已曾差官揀選,其餘路亦請選近上內臣分往揀選,所貴宂食可蠲而經費可給也。

  上悉施用其言。

  丁醜,複郢州防禦使魏昭昞為鄜州觀察使、滑州都部署。

  戊寅,施州溪洞蠻田忠顯等一百九十人入貢方物。

  賜潤州草澤邵餗號沖素處士。知州王琪薦餗守道丘園,素有節行故也。餗上表固辭,許之。此據會要。

  庚辰,右正言、知制誥、史館修撰餘靖為回謝契丹使,引進使、恩州刺史王克基副之。克基,承衍孫,世隆子。

  癸未,詔自今諸處官員,因被彈奏,雖不曾取勘責罰,但有因依,非時改移差遣者,並四周年磨勘。

  甲申,命宰臣章得象撰禦制傳法院譯經碑後記。

  河東經略使明鎬言,克胡寨捉生指揮使高璘,入西界誘偽圍練使莽布賽十二戶內附,請補璘為軍主,從之。

  乙酉,右諫議大夫、參知政事范仲淹為資政殿學士、知邠州、兼陝西四路緣邊安撫使,樞密副使、右諫議大夫富弼為資政殿學士、京東西路安撫使、知鄆州。

  仲淹、弼既出使,讒者益甚,兩人在朝所施為,亦稍沮止,獨杜衍左右之,上頗惑焉。仲淹愈不自安,因奏疏乞罷政事。上欲聽其請,章得象曰:「仲淹素有虛名,今一請遽罷,恐天下謂陛下輕黜賢臣,不若且賜詔不允,若仲淹即有謝表,則是挾詐要君,乃可罷也。」上從之。仲淹果奉表謝,上愈信得象言。

  於是,弼自河北還,將及國門,右正言錢明逸希得象等意,言弼更張綱紀,紛擾國經,凡所推薦,多挾朋黨,心所愛者盡意主張,不附己者力加排斥,傾朝共畏,與仲淹同。又言:「仲淹去年受命宣撫河東、陝西,聞有詔戒勵朋黨,心懼彰露,稱疾乞醫。才見朝廷別無行遣,遂拜章乞罷政事知邠州,欲固己位,以弭人言,欺詐之跡甚明。乞早廢黜,以安天下之心,使奸詐不敢效尤,忠實得以自立。」明逸疏奏,即降詔罷仲淹、弼。

  是夕,並鏁學士院草制罷衍,而衍不知也。自蘇舜卿等斥逐,衍跡危矣,陳執中在中書,又數與衍異議。蔡襄、孫甫之乞出也,事下中書,甫本衍所舉用,於是中書共為奏,言諫院今闕人,乞且留甫等供職。既奏,上頷之。衍退歸,即召吏出劄子,令甫等供職如舊。衍及得象既署,吏執劄子詣執中,執中不肯署,曰:「向者上無明旨,當複奏,何得遽爾?」吏還白衍,衍取劄子壞焚之。執中因譖衍曰:「衍党顧二人,苟欲其在諫院,欺罔擅權,及臣覺其情,遂壞焚劄子以滅跡,懷奸不忠。」上入其言,故與仲淹、弼俱罷。衍為宰相,才百二十日也。

  丙戌,工部侍郎、平章事、兼樞密使杜衍罷為尚書左丞,知兗州。制辭略曰:「自居鼎輔,靡協岩瞻,頗彰朋比之風,難處諮謀之地。顧群議之莫遏,豈舊勞之敢私!」學士承旨丁度之筆也。明逸疏,據墨史本傳。仲淹遽上謝表,據記聞。然司馬光蓋得之龐籍,或未可信,更須考詳。陳執中譖衍,亦據記聞。然蔡襄以去年十月十七日出知鄧州,恐中書所奏,但乞留甫,不及襄也。或襄雖已有除命,猶未去京師,故中書乞並留二人,更須考詳。仲淹謝授邠州表雲,詔旨弗從留居丞弼之位,表章再露願陳戎狄之機。疑仲淹再表,必是請對,故章得象之譖遂得行也。

  樞密使、工部侍郎賈昌朝依前官平章事、兼樞密使,宣徽南院使、兼樞密副使、保甯節度使王貽永為樞密使,資政殿學士、給事中、知鄆州宋庠為參知政事。上既罷范仲淹,問章得象誰可代者,得象薦庠弟祁,帝雅意屬庠,乃複召用之。翰林學士、禮部郎中、權知開封府吳育為右諫議大夫,龍圖閣直學士、左諫議大夫、知延州龐籍,並為樞密副使。

  時西北邊事甫定,育因上言:「今夏人納欵,契丹請盟,朝廷為息肩之計則可,未足恃以為安也。議者必謂敵國相攻,乃中國之利,臣謂不然,二敵連兵,士馬益練,一敵幸勝,則氣驕而勢橫,別啟貪求,必致生事。又元昊殘忍,使無北患,則跳樑西陲,難保安靜,此深可虞者。今邊警既息,正當孜孜以前事為戒,後事為念,申飭二府,講求經武備兵之策,敵國聞之,可彌患於未萌也。」育初尹開封,范仲淹在政府,因白事數與仲淹迕,既而仲淹安撫河東,有奏請,多為當國者所沮,育取可行者固執行之。育言因本傳附。見二月己亥。

  先是,田況言:

  比來災咎頻仍,蝗潦繼作,陛下責躬引咎,不遑寧處,以至躬祈道佛,並走群望,熏祓之意,可謂至矣。然觀當世之弊,驗致災之由,其實役斂重而民愁,和氣傷而沴作。役斂之重,由國計之日窘,國計之日窘,由宂兵之日蕃。今天下兵已踰百萬,比先朝幾三倍矣,自昔以來,坐旨費衣食,養兵之宂,未有如今日者。雖欲斂不重,民不愁,和氣不傷,災沴不作,不可得也。昔董仲舒、劉向謂春秋所書螽螟之災,皆政貪賦重之所致。今陝西、河東、河北三路民玩弊,人共知之,臣不復言矣。且以江、淮之間言之,今江、淮菽麥已登矣,而官責民輸錢,數鬥之費,不供一鬥之價,物遂大賤而農傷。稅絹已輸矣,民間貿易無餘,而暴令複下,又配市之,織紝之家寒不庇體,而利盡于畜賈。累年以來,刻剝不已,民間泉貨皆以匱竭。其他百色科調,峻法爭利,不可勝言。傳聞東南之民,大率中產以下往往乏食。民之愁窘,致傷和氣如此,而未聞陛下與二府大臣議所以救之之術,乃欲以一爐香、數祝板,上塞譴咎,此臣所以不得已而言也。

  夫國家所養之兵,其上者戰,其下者役,苟不能堪此,則為宂食。于諸路宣毅、廣捷等軍,其間孱弱者甚眾,大不堪戰,小不堪役,逐處唯欲廣募,以邀賞格,豈複顧國家之利害哉。宜分遣幹臣,揀選諸路宣毅、廣捷等軍,其不堪戰者,並降為廂軍,其廂軍之不堪役者,並放停。議者必曰:「兵驕久,一旦遽加澄汰,則恐立以致亂。」此慮事者之疏也。且孱弱之兵既不堪戰,則勇強者亦恥為伍,去年韓琦汰邊兵萬餘人,豈聞有為亂者!今天下財用不足以贍宂食之兵,尚或顧恤細故,而不思救弊之原,臣竊憂之。唯陛下裁擇。實錄系況此奏三年七月癸未,蓋誤也。按三年但旱,未見蝗潦,又韓琦三年八月始為陝西宣撫使,汰邊兵,況安得於七月遽言之?若謂琦去年已汰邊兵,則二年邊備殊未撤也。琦家傳載汰邊兵事,亦在三年冬。實錄誤,審矣。按五行志,四年京師旱,飛蝗蔽天。實錄於七月戊午乃書雨,自後亦不聞水潦為災。四年七月,況遂出使河北,當考。不知竟用何時奏此,五年二月始遣使汰諸路兵,恐緣況此言也。今附見正月末,更詳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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