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慶曆二年閏九月


  閏九月辛未朔,詔比建北京,以備巡幸,其供擬之物,宜令有司置辦,毋或擾民。

  壬申,詔河北路義勇鄉兵死而其家有丁壯者,令逐處選補之。

  賜延州通判、國子博士馬端同進士出身,樞密直學士韓琦、范仲淹薦端材,免試命之。此據會要,當考。

  癸酉,贈郇國公允成第三子為左衛率府率,賜名宗頡。初,左屯衛大將軍、封州刺史宗顏言其弟伴叔,幼嘗侍上東宮,未及賜名而卒,故特賜贈之。允成,元佐第三子;宗顏,允成長子也。

  丙子,高陽關鈐轄、兼知瀛州、西上閤門使、果州團練使張亢權本路副都部署。

  賜開封府太康縣義居民周秘家米五十斛、絹五十匹,仍令歲時存撫之。秘年八十五,其家五世不異爨故也。

  庚辰,覆命右正言、知制誥、史館修撰富弼為吏部郎中、樞密直學士,弼又固辭。先是,呂夷簡當國,人莫敢抗,弼既數論事侵之,及堂吏以偽署度僧牒誅,夷簡益恨,因薦弼使契丹,變易國書,欲因事罪之。館閣校勘歐陽修上書,引顏真卿使李希烈事留之,不報。而弼受命不少辭,自初奉使,聞一女卒,再奉使,聞一男生,皆不顧而行,得家書,不發而焚之,曰:「徒亂人意爾。」

  壬午,太子中允、集賢校理、通判秦州尹洙直集賢院。洙上奏曰:

  孝文帝盛德之主,賈誼論當時事勢,猶雲可為痛哭。孝武帝外制遠國,以強主威,徐樂、嚴安尚以陳勝亡秦、六卿篡晉為戒。二帝不以危亂滅亡為諱,故子孫保天下者十餘世。秦二世時,關東盜起,或以反者聞。二世怒,下吏或曰逐捕今盡,不足憂,乃悅。隋煬帝時,四方兵興,左右近臣皆隱賊數,不以實聞,或言賊多者,輒被詰。二帝以危亂滅亡為諱,故秦、隋宗社數年為邱墟。陛下視今日天下之治,孰與漢文?威制遠國,孰與漢武?國家基本仁德,陛下慈孝愛民,誠萬萬于秦、隋矣。至於西有不臣之夏,北有強大之鄰,非特閭巷盜賊之勢也。

  自西夏叛命四年,旁塞苦數擾,內地疲遠輸。兵久於外而休息無期,卒有乘弊而起,兵法所謂「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」。當此之時,陛下宜夙夜憂懼,所以慮事變而塞亂源也。陛下延訪邊事,容納直言,前世人主,勤勞寬大,未有能遠過者。然未聞以宗廟為憂、危亡為懼,此賤臣所以感憤於邑而不已也。何者?今命令數更,恩寵過溢,賜予不節。此三者,戒之謹之,在陛下所行耳,非有難動之勢也。而因循不革,敝壞日甚。臣是以謂陛下未以宗廟為憂、危亡為懼者,以此。

  夫命令者,人主所以取信於下也。異時民間,朝廷降一命令,皆竦視之,今則不然,相與竊語,以為不久當更,既而信然,此命令日輕於下也。命令輕,則朝廷不尊矣。又聞群臣有獻忠謀者,陛下始甚聽之,後複一人沮之,則意移矣。忠言者以信之不能終,頗自詘其謀,以為無益,此命令數更之弊也。

  夫爵賞,陛下所持之柄也。近時貴戚、內臣以及士人,或因緣以求恩澤,從中而下,謂之「內降」。臣聞唐氏衰政,或母后專制,或妃主擅朝,結恩私黨,名為「斜封」。今陛下威柄自出,外戚、內臣賢而才者,當與大臣公議而進之,何必襲「斜封」之弊哉。且使大臣從之,則壞陛下綱紀;不從,則沮陛下德音。壞綱紀則忠臣所不忍為,沮德音則威柄日輕。且盡公不阿,朝廷所以責大臣。今乃自以私昵撓之,而欲責大臣之不私,難矣。此恩寵過濫之弊也。

  夫賜予者,國家所以勸功也。比年以來,嬪禦及伶官、太醫之屬,賜予過厚。人間傳言,內帑金帛,皆祖宗累朝積聚,陛下用之不甚愛惜,今之所存無幾。疏遠之人誠不能知內府豐匱之數,但見取於民者日煩,即知蓄於公帑者不厚。臣亦知國家自西方宿兵,用度寖廣,帑藏之積,未必悉為賜予所費,然下民不可家至而戶曉,獨見陛下行事感動耳。往歲聞邊將王珪以力戰賜金,則無不悅服,或見優人所得過厚,則往往憤歎。人情不可不察,此賜予不節之弊也。

  臣所論三事,皆人人所共知,近臣從諛而不言,以至今日。方今非獨外藩之為患,朝政日敝而陛下不寤,人心日危而陛下不知。臣願陛下先正于內,以正於外,然後忠謀漸進,綱紀漸舉,國用漸足,士心漸奮,外藩之患庶乎息矣。惟深察秦、隋惡聞忠言所以亡,遠法漢主不諱危亂所以存,日新盛德,與民更始,則天下幸甚。

  詔寒食十月朔,宗室遙郡刺史以下,聽更往朝陵。

  知諫院張方平言:「臣伏見朝廷近以北敵有渝盟之漸,緣邊急奏繼來,車駕聲言親征,有司各為備擬,抽換陝西兵馬待河北事宜。又聞諸路帥臣,或有不時發遣,至煩敕使從而告諭。若使敵人遂至衝突,鑾輿果或順動,倉卒之際,兵衛未集,而又召發莫赴,則大事去矣。曆觀古今之變,為國理亂之形,敵國交侵,無代不有,惟是人主威命不行,朝廷政令不舉,亂危之兆,必從此始。揆今事勢,夫何如哉!猛不濟寬,威不克愛,朝廷命令,邊臣易於違戾,邊臣奏覆,朝廷難於執持。原此恣慢之端,悉由姑息之過。即如昨者除四帥觀察,故事,尚書丞郎之帶職者得換廉察,錢若水罷樞密副使,徐乃授之,馬知節罷樞密副使,止除防禦使,陛下優矜邊寄,特示恩榮。今四人者,職皆直學士,官即員外郎,而乃正其名使之總戎,厚其祿使之撫下,本朝之意,夫豈為薄?誥命已頒,章奏遝至,妄生意見,過為猜嫌。就或強拜,乃懷大慊,甚焉者至欲系獄請罪,當之者猶以班敘為辭。朝廷一切含容,君命益成輕削。臣誠愚褊,竊獨憤然。倘陛下之威命行,朝廷之政令舉,罰戮在後,爵賞在前,必信如春秋,不測如雷霆,使中外僚寀震懾奔走,則天下之智力不勝其用矣。何故屈大公之法,伸群下之私,如是之惴惴為哉?昔有志於尊主庇民者,遭世多難,感慨投袂,徒激大義,外平遠國,內寧社稷。若據土宇,握士眾,聞國有急,觀望晏然,乃心王家,夫豈如此?儒臣猶爾,使武人暴夫顧望仿效,則履霜堅冰,漸不可長也。此臣所以竊懷憤惋,實為宗廟深慮。若中使回奏,其諸路有不奉詔,伏望聖斷,特遣朝臣之通識理體者按問其狀,嚴行責削,以謹下之銜勒,以正國之綱紀。思患豫防,古之善戒,惟陛下亮察。(方平所言抽換陝西兵馬待河北事宜,不見於實錄,要不可不書。但不知何時,今附閏九月癸未罷北京供頓前,更竣考詳。其劾四帥恣慢,疑方平實呂夷簡黨人私作好惡,賴仁宗弗聽也。不然,豈不壞國事乎!故具載之。)

  癸未,詔自陳橋至北京,凡有司供頓調度悉罷。朔曆。

  先是,營建北京內侍皇甫繼明主營宮室,欲侈大其制以要賞。知大名府程琳以為方事邊,又欲事土木以困民,不可。既而繼明數有論奏。上遣侍御史魚周詢按視,罷繼明歸闕,命琳獨主其事。

  贈修媛張氏曾祖東頭供奉官文漸為甯州刺史,祖試校書郎隸為光祿少卿,外祖應天府助教曹簡為秘書省著作佐郎。修媛追贈三世,前此未有也。

  除諸州軍天慶觀所賜田稅。

  辛卯,罷澶州等處浮梁算緡。

  癸巳,涇原副都部署葛懷敏與元昊戰沒於定川寨。

  先是,元昊聲言入寇,是月辛未朔,王沿命懷敏將兵禦之。己卯,至瓦亭寨,遣本寨都監許思純、新環慶都監劉賀以蕃兵五千余人為左翼、天聖寨主張貴為殿后。戊子,進屯五穀口。知鎮戎軍曹英、涇原路都監趙珣、西路都巡檢李良臣、孟淵,皆自山外來會,沿邊都巡檢使向進、劉湛為先鋒,趙瑜總奇兵為援。

  及大軍次安邊寨,給芻秣未絕,懷敏即離軍,夜至安遠堡北一裡而舍。庚寅,領大軍自鎮戎軍西南,又先引從騎百餘以前。走馬承受趙政以為距賊近,不可輕進,懷敏乃少止。晚,趨養馬城。曹英及涇原都監李知和王保王文、鎮戎都監李岳、西路都巡檢趙麟等分兵屯鎮戎城西六裡,夜則入城自守,凡三日,至是亦趨養馬城,見懷敏,聞元昊徙軍新壕外,乃議質明掩襲。趙珣謂懷敏曰:「賊遠來,利速戰,其眾數倍,銳甚。為今之計,且以奇制之,宜依馬欄城布柵,扼賊歸路,固守鎮戎以便餉道,竣其衰擊之,可必勝。不然,必為賊所屠。」懷敏不聽,命諸將分四路趣定川寨,劉湛、向進出西水口,趙珣出蓮華堡,曹英、李知和出劉璠堡,懷敏出定西堡。

  既而知和與英督軍夜發。辛卯,劉湛、向進行次趙福新堡,遇賊,戰不勝,保向家峽,而趙珣、曹英、李良臣、孟淵等將趨定川,懷敏且令援趙福堡。未行,諜言賊已屯邊壕上,複召珣等入定川。會李知和麾下蕃落將報賊五千人列定川寨北,頃之,王文、李知和、定川寨主郭綸又報已拔柵踰壕。懷敏命趙珣與其子宗晟先行,日幾午,懷敏入保定川寨。賊毀版橋,斷其歸路,別為二十四道以過軍環圍之。又絕定川水泉上流,以饑渴其眾。劉賀帥蕃兵鬥於河西,不勝,餘眾潰去。

  懷敏為中軍、屯寨門東偏曹英等陣東北隅。賊自偏江川、葉燮會出,四面俱至,先以銳兵沖中軍,不動,回擊曹英,黑風自東北起,部伍相失,陣遂擾,士卒攀城堞爭入。英面被流矢,僕壕中,懷敏所部兵見之,亦奔駭。懷敏為眾所擁,蹂躪幾死,輿至甕城,久之乃蘇。懷敏選士據門橋,揮手刀以拒入門者。趙珣等擁刀斧手前鬥,及以騎軍回合禦賊,賊眾稍卻。然大軍無鬥志,趙珣累馳入,勸懷敏還軍中。

  是夕,賊聚火圍城西隅,臨西北謼曰:「爾得非部署聽上位圖者耶?爾善屯軍,入我圍中,今將何往?」夜二鼓,懷敏齎號召郝從政軍來援,至四鼓,召曹英、李知和、王保、趙珣、王文、許思純、劉賀、李良臣、趙瑜計議,莫知所出,遂謀結陣走鎮戎軍。趙珣請自籠竿城往,曰:「彼無險,且出賊不意。」眾不從。雞鳴,懷敏自諭親軍左右及在後者不得動,平明從吾往安西堡,以曹英、趙珣為先鋒,劉賀、許思純為左右翼,李知和、王保、王文為殿后,聽中軍鼓乃得行。日加卯,鼓未作,懷敏先上馬,而大軍安堵未動。懷敏周麾者再,將徑去,有執鞚者勸不可,懷敏不得已而還。參謀郭京及指使等取芻城中,未至,懷敏複上馬,叱執轡者使去,不聽,拔劍且擊之,士遂散。懷敏驟馬東南,馳行二裡許,至長城壕,路已斷,賊周圍之,懷敏及曹英、李知和、趙珣、王保、王文、劉賀、李岳、張貴、趙璘、許思純、李良臣、涇原巡檢楊遵、籠竿城巡檢姚奭、都巡檢司監押董謙、同巡檢唐斌、指使霍達皆遇害,餘軍九千四百余人、馬六百餘匹悉陷於賊。懷敏子宗晟與郭京、走馬承受王昭明、趙政等還保定川。

  初懷敏令軍中步兵不得動,及前陣已去,後軍多不知者,故皆得存。時韓質、郝從政、胡恩領軍三千保蓮華堡,韓質、郝從政、胡恩、未詳官職,十一月己醜當考。劉湛、向進領軍一千保向家峽,皆不赴援。於是賊長驅直抵渭州,幅員六七百里,焚蕩廬舍,屠掠居民而去。司馬光記聞九月,寇聲言入寇。十月一日,沿使部署懷敏、鈐轄知和以甲七萬出屯瓦亭,裨將劉賀以兵三萬從行。留且半月,寇攻平定。平定守郭固、鎮戎軍曹英皆來請援。十三日進屯鎮戎,知和善郭固,請救之。懷敏未應。知和請援曹英先進,曰:「君祿盈車,今能偷安,我不能也。」十日遂以甲進。寇以羸胔餌之,知和告勝相繼,軍中心躍。十七日,知和過平定十裡,為寇所窘,來告,懷敏遂以大軍赴之。適至平定,知和已敗還。軍中擾,寇繼至,珣以數千騎旁出,欲邀之,寇乃退。至是,寇每夕出軍後呼噪,軍中閉聲滅火,旦斂去。糧道絕,軍餒十日。懷敏諸將皆欲還走,珣曰:「來塗寇必有伏,若自籠竿往,彼無險,且非所意。」自昏議至四鼓不決。珣憤,欲斫指,眾勸之,因罷。比明,中軍已行,眾從之。寇躡其後,為方陣而行,及溝上,寇分為二道,自兩旁截之。軍絕為三,中軍殲,前軍脫者十二三,後軍自籠竿,盡免。懷敏、知和殪,珣虜,沿閉城自固。游騎及潘原,大掠而去。沿左遷待制,知虢州。按記聞載此事頗與實錄不同,今附見,當考。

  自劉平敗於延州,任福敗於鎮戎,葛懷敏敗於渭州,賊聲益震。然所以複守巢穴者,蓋鄜延路屯兵六萬八千,環慶路五萬,涇原路七萬,秦鳳路二萬七千,有以牽制其勢故也。此據會要出師篇附見,當考。

  甲午,詔國子監生自今須聽讀滿五百日,乃得解薦,從天章閣侍講王洙之請也。

  戊戌,詔河北都轉運司、緣邊安撫司,今契丹再議和好,其告諭居民,諸科徭悉罷之。

  權發遣戶部判官燕度請複置監交朝臣,以絕官物欺弊,從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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