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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道三年十二月


  十二月甲午,錢若水等言:「所修太宗實錄,自太平興國八年以前,君臣獻替,不著於話言;淳化五年以前,親決萬機,不聞於策府。請降詔旨,許臣等於前任見任宰相、參知政事、樞密院使、三司使等處移牒求訪,以備闕文。」許之。

  丙申,追尊賢妃李氏為皇太后。後喪,先殯于普安院,於是議改蔔園陵,立忌建廟。有司言:「案周禮春官大司樂之職,『奏夷則,歌仲呂,以饗先妣。』先妣,薑嫄也,是帝嚳之妃,後稷之母,特立廟名曰閟宮。晉簡文宣後,既不配食,築宮於外,歲時享祭。唐先天元年,始祔昭成、肅明二後於儀坤廟,又玄宗元獻楊後,立廟於太廟之西。稽于前文,鹹有明據。望令宗正寺於後廟內修奉廟室,為殿三間,設神門、齋房、神廚,以備薦饗。」從之。又言:「先遠之吉,時序尚賒,猶處殯宮,未克遷祔。薦饗之制,慮有闕如,徧討禮經,蔑聞前範,稱情起義,自我而初。欲望自今朔望及諸節四時薦新,並就攢宮權設幄殿,命內臣奉事。」又從之。

  辛醜,詔諸路轉運使申飭部下令長勸課農桑。

  先是,上訪宰輔以靈武事宜,參知政事李至上疏曰:

  伏以河湟之地,夷夏雜居,往者唐都長安,密邇京邑,陷複盟叛,不常其事,古先聖王置之度外,唯驅除而已,亦何必使禮義之鄉,竭膏血以奉無知之俗,較其勝負哉。且賊繼遷蠢爾賊類,騷動疆埸,然臍不足以弭怒,擢發不足以數罪。然聖人之道,務屈己含垢,以安萬人,蓋所損者小,所益者大耳。臣不敢廣引前史上煩聖聰,直以唐憲宗時一事明之。王承宗據鎮陽叛命,邀旄鉞未獲,潛使客刺武元衡,傷裴度,其為罪逆大矣,而憲宗以百姓之故,下詔雪之。

  伏自先帝厭代,陛下肇位,赦繼遷之罪,厚推賜與;降尺一之詔,慰其反側;命一介之使,諭以綏懷。此時中外之人,皆曰陛下以元元為念,不以大憝介意,斯實元和之君,不能遠過。臣料彼脅從,亦厭兵久矣,苟朝廷舍之不問,待之如初,以厚利啖之,以重爵悅之,亦安敢迷而不復,訖於淪胥哉。至於靈州,自鄭文寶為國生事,致朝廷旰食,懷西顧之憂,關輔生靈,困轉輸之役,積骸滿野,十室九空,餓殍滿城,邊氓盡沒;巋然空壁,老我師徒,而張頤待飼者不下五千,送糧四十萬而止獲六萬,此則求欲固守,不可得也。臣料繼遷若急攻不巳,則城危可知,今緩而來者,意欲竭我財用,困我民力,墮彼之計也。當此之時,若不能改弦易轍,則前日之患未艾也。請粗言之:鄉者鄭文寶絕其青鹽,不入漢界,禁其粒食,不及蕃夷,使彼有辭而我無謂,此之失策,雖悔何追。於是熟戶之人,亦同叛渙。今若複令禁止,不許通糧,恐非制敵懷遠,不戰屈人兵之意也。且獸窮則搏,鳥窮則啄,若乘秋入寇,伺隙窺邊,則朝廷安可不發兵以禦之?師興矣,必竭芻糧,關輔之人又不堪命,輾轉東夏,則懷、孟、西洛,亦無聊生,陛下何不深思遠慮,防未萌之患?臣嘗見唐田承嗣久拒王命,代宗念百姓無辜罹患,每含忍之。初興師討伐,元載、王縉聞魏州鹽價高,請于要路加兵守捉,禁鹽入彼,以弱其人。代宗曰:「朕意與卿全殊,卿欲禁鹽,朕欲開路縱鹽入,承嗣一人負朕,魏州百姓何辜?朕為之主,不能恤養,致使兵戰塗炭,有愧良深,焉得更扼喉命,以重其禍!」尋而承嗣抗表,束身歸朝。臣謂陛下宜行此事,以安邊境,使其族類,有無交易,售鹽以資其利,通糧以濟其命。彼雖蕃夷,必翻然向化,互相告諭,皆感恩服德,背逆助順,則繼遷小子,孤而無輔,又安能為我蜂蠆哉。

  今靈州不可堅守,萬口同議,非臣獨然,皆以為移朔方軍額於環州,亦一時權道也。且彼之戶口四千有餘,今則不盈數百矣,彼之租課四十五萬二千有餘,今則無孑遺矣,安可複守之?俟我民庶完葺,聖德廣被,流沙、鰃嶺皆為內地,何止朔方一郡哉。

  或曰:「靈州者咽喉之地,西北要衝,安可棄之,反為敵有?」臣應之曰:「凡謂咽喉者,必金城湯池,屯兵積粟,四出以邀之,多方以扼之。今則閉壁而已,自固不暇,何咽喉之有哉!且螫手斷腕,事非獲已,蓋所保者大。況繼遷之眾,行逐水草,居無定所,豈有如漢兵守陴,必不然矣。」又曰:「設使靈州既棄,必為繼遷所據。若且耕且戰,足食足兵,或求請無厭,苦為應副;或事勢轉大,何以枝梧?」臣又對曰:「假如靈州不棄,何以絕其求請,何以弱其事勢?且邀朔方而取張浦,求請巳多,蓄戰馬而聚甲兵,事勢巳大,但諸蕃和則事勢弱,事勢弱則求請絕,故臣前謂使其族類有無交易,售鹽以資其利,通糧以濟其命。使曲在彼而直在我,問有罪而罰有名,天地亦所不容,鬼神亦所共怒,繼遷不日當自滅亡,何耕戰兵食之雲乎!」於是李繼遷遣使修貢,求備藩任。上雖察其變詐,時方在諒闇,姑務寧靜,因從其請,複賜姓名、官爵。

  甲辰,以銀州觀察使趙保吉為定難節度使,遣內侍右班都知張崇貴齎詔賜之。

  甲寅,又以張浦為鄭州防禦使,遣還。(案宋史,太宗以浦為鄭州團練,留京師。)

  上初命翰林學士宋湜草保吉制,湜知上意,必欲歸其事于太宗,因進辭曰:「先皇帝早深西顧,將議真封,屬軒鼎之俄遷,建漢壇之未及,眷茲遺命,實付眇躬。爾宜望弓劍以拜恩,守封疆而效節。」上甚悅。(繼遷入貢,正史、實錄、會要並不著其月日,不知何也。制辭,據朝野雜編,與實錄所載差異,疑史官或加潤色耳。雜編雲真宗即位之次年,又雲張洎、蘇易簡草制不稱旨,皆謬也,今削去。)

  初,刑部郎中、知揚州王禹偁准詔上疏言五事:(禹偁奏議雲五月十八日上。)

  其一曰:謹邊防,通盟好,使輦運之民有所休息。方今北有契丹,西有繼遷,契丹雖不犯邊,戍兵豈能減削?繼遷既未歸命,饋餉固難寢停。關輔之民,倒懸尤甚。臣愚以為陛下嗣位之始,當順人心,宜敕疆吏致書敵臣,使達北庭,請尋舊好。下詔赦繼遷之罪,複與夏台。臣頃在翰林,見繼遷上表雲:「乞取殘破夏州,奉拓拔氏祭祀。」先朝雖有批答,允許鄜州,繼遷本是反側之人,豈肯束身歸國。今嗣統之後,大振皇威,亦恐繼遷令人進奉,因舉前事,彼必感恩,此亦不戰屈人之師也。如其不從,則備禦誅擒,皆有方略,且使天下百姓,知陛下屈己而為人也。或曰:「富國強兵,不可示人以弱。」此乃誇虛名而忽大計者也。

  其二曰:減宂兵,並宂吏,使山澤之饒,稍流於下。伏以乾德、開寶以來,國家之事,臣所目睹,當時東未得江、浙、漳、泉,南未得荊湖、交、廣,朝廷財賦,可謂未豐。然而擊河東,備北敵,國用亦足,兵威亦強,其義安在?所蓄之兵銳而不眾,所用之將專而不疑故也。自後盡取東南數國,又平河東,土地財賦可謂廣矣,而兵威不振,國用轉急,其義安在?所蓄之兵宂而不盡銳,所用之將眾而不自專故也。今誠能簡銳卒,去宂兵,而委之將帥,用恩威法令駕馭之,資以天下財賦,而曰兵不振,用不豐,未之有也。臣愚以為宜經制兵賦如開寶中,則可以高枕而治矣。且開寶中設官至少。臣本魯人,占籍濟上,未及第時,常記止有刺史一人,李謙溥是也;司戶一人,今司門員外郎孫貴是也。近及一年,朝廷別不除吏,當時未嘗闕事。自後有團練推官一人,今樞密直學士畢士安是也。太平興國中,臣及第歸鄉,有刺史程廷山,通判閻暐,副使閻彥進,判官李延,推官李宣,監庫沈繼明,監酒榷稅算又增四員,曹官之外,更益司理。問其租稅,減於曩日也,問其人民,逃于昔時也。一州既爾,天下可知。宂吏耗於上,宂兵耗於下,此所以盡取山澤之利,而不能足也。夫山澤之利,與民共之,自漢以來,取為國用,不可棄也,然亦不可盡也。方今可謂盡矣,何以知之?只如茶法,從古無稅,唐元和中,以用兵齊、蔡,始建其法,唐史稱是歲得錢四十萬貫,東師以濟。今則數百萬矣,民何以堪!臣故曰減宂兵,並宂吏,使山澤之饒,稍流於下者也。

  其三曰:其艱難選舉,使入官不濫。古者鄉舉裡選,為官擇人,士君子行修于家,推於眾,然後薦之於朝,故政和而民泰,歷代雖有沿革,未嘗遠去此道。隋、唐始有科試,得人之盛,與古為侔,然終太祖之世,科試未嘗不難,每歲進士不過三十人,經學五十人。重以周祖之後,諸侯不得奏辟,士大夫罕有資蔭,故有終身不獲一第,沒齒不獲一官者。先帝毓德王藩,矩其如此,臨禦之後,不求備以取人,舍短從長,拔十得五,在位將逾二紀,登第亦近萬人,不無俊秀之才,亦有容易而得。臣愚以為數百年之艱難,故先帝濟之以泛取;二十載之霈澤,陛下宜糾之以舊章。伏望以舉場還有司如故事。至於吏部銓擇官材,亦非帝王躬親之事。比來五品以下,謂之旨授官,今則幕職、州縣而巳,京官雖有選限,多不施行,太祖以來,始令後殿引見,因為常例,以至先朝調選之徒,多求僥倖。臣愚以為宜以吏部還有司,依格敕注擬。

  其四曰:沙汰僧尼,使民無耗。夫古者惟有四民,治民者士也,故受養于農;工以造器用,商以通財貨,皆不可闕。而兵不在其數,蓋井田之法,農即兵也。自秦以來,以強兵定天下,故戰士不服農,是四民之外,又生一民,所以農益困,然而執干戈,衛社稷,理不可去也。漢明之後,佛法流入中國,度人修寺,歷代增加,不蠶而衣,不耕而食,是五民之外,又益一而為六也。唐韓愈諫憲宗迎佛骨表,備言其事。假使天下有萬僧,日食米一升,歲用絹一疋,是至儉也,猶月費三千斛,歲用萬縑,何況五七萬輩哉。又,富者窮極口腹,一齋一衣,貧民百家未能供給,不曰民蠹,其可得乎!臣愚以為國家度人眾矣,造寺多矣,計其費耗,何啻億萬。先朝不豫,舍施又多,佛若有靈,豈不蒙福,事佛無效,斷可知矣。願深鑒治本,亟行沙汰。如以嗣位之初,未欲驚駭此輩,且可一二十載不令度人,不許修寺,使自銷鑠,漸而去之,亦救弊之一端也。

  其五曰:親大臣,遠小人,使忠良蹇諤之士,知進而不疑,奸憸傾巧之徒,知退而有懼。夫君為元首,臣為股肱,言同體也,得其人則勿疑,非其人則不用。凡議帝王之盛者,豈不曰堯舜。堯舜之時,百姓不親,五品不遜,契作司徒,敷五教。蠻夷猾夏,寇賊奸宄,咎繇作士,明五刑。伯夷典禮,後夔典樂,禹平水土,益作虞。大哉堯之為君,可謂委任責成而無疑矣。或曰:「誠如是,堯有何功德耶?」臣曰:「有知人任賢之德。」雖堯之道去世遼遠,恐不可複,臣以近世言之,惟有唐之政,可損益而行之。元和中,憲宗嘗命裴垍銓品庶官,垍曰:「天子擇宰相,宰相擇諸司長官,諸司長官自擇僚屬,則上下不疑而政成矣。陛下之明,擇宰相數人,猶有非其人者,況臣之不佞,擇數十人諸司長官,常恐不逮,若更擇庶官,恐非致治之要。」當時識者以垍為知言。願陛下遠取帝堯,近覽唐室。既得宰相,用而不疑,使宰相擇諸司長官,諸司長官自取僚屬,則垂衣而治矣。古者刑人不在君側,語曰:「放鄭聲,遠佞人。」又曰:「浸潤之譖,膚受之愬,不行焉。可謂明矣。」是以周文王左右無結韈者,言皆賢也。夫小人之徒,巧言令色,先意希旨,事必害正,心惟忌賢,非聖帝明王不能深察。舊制:南班三品尚書,方得升殿。比來三班奉職,卑賤可知,或因遣使,亦可升殿,惑亂天聽,無甚於此。願陛下振舉紀綱,尊嚴視聽,在此時矣。

  臣愚以為今之所急,在先議兵,使眾寡得其宜,措置得其道;然後議吏,使清濁殊途,品流不雜;然後難選舉以塞其源,禁僧尼以去其耗,自然國用足而王道行矣。今若不去宂兵,不並宂吏,不難選舉,不禁僧尼,縱欲減人民之賦,寬山澤之利,其可得乎?疏奏,即召禹偁還朝,既用其策,以夏、綏、銀、宥、靜五州賜趙保吉。翌日,命禹偁守本官,複知制誥,與兵部郎中、史館修撰李若拙並命。(禹偁,前以學士出,在至道元年五月。)

  戊午,秘書丞、勾當京兆府三白渠孫冕上疏言九事:一擇賢才,二詢讜議,三遠邪佞,四務節儉,五明賞罰,六慎號令,七重使介,八審薦舉,九推恩信。賜詔奨之,尋召試,授直史館。(直館在明年九月,今並書。)

  國初罷節鎮統支郡,以轉運使領諸路事,其分合未有定制。京西分為兩路;河北既分南路,又分東、西路;陝西分為陝西河北、西南兩路,又為陝府西北路;淮南分為西路;江南分為東、西路;荊湖兩路,或通置一使;兩浙或為東北路,其西南路實兼福建;劍南初曰西川,後分峽路,西川又分東、西路,尋並之。是歲,始定為十五路:一曰京東路,二曰京西路,三曰河北路,四曰河東路,五曰陝西路,六曰淮南路,七曰江南路,八曰荊湖南路,九曰荊湖北路,十曰兩浙路,十一曰福建路,十二曰西川路,十三曰峽路,十四曰廣南東路,十五曰廣南西路。(咸平二年三月戊辰,荊湖南、北路始置兩使。)

  凡租稅有穀、帛、金鐵、物產四類。穀之品七:一曰粟,二曰稻,三曰麥,四曰黍,五曰稌,六曰菽,七曰雜子。布帛絲綿之品十:一曰羅,二曰綾,三曰絹,四曰紗,五曰絁,六曰紬,七曰雜折,八曰絲線,九曰綿,十曰布。金鐵之品四:一曰金,二曰銀,三曰錫鑞,四曰銅鐵。物產之品六:一曰畜,二曰齒、革、翎、毛,三曰茶、鹽,四曰竹、木、麻、草、芻茭,五曰果、藥、油、紙、薪、炭、漆、蠟,六曰雜物。至道末,歲收穀二千一百七十一萬七千余碩,錢四百六十五萬餘貫,絹一百六十二萬餘疋,紬、絁二十七萬三千餘疋,絲線一百四十一萬餘兩,綿五百一十七萬餘兩,茶四十九萬餘斤,芻茭三千萬圍,蒿二百六十八萬圍,薪二十八萬束,炭五十萬秤,鵝翎、雜翎六十一萬餘莖,箭幹八十七萬隻,黃蠟三十余萬斤,此皆踰十萬數者,他不復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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