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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道二年五月


  五月辛醜,令開封府判官楊徽之等三人按行管內諸州民田,旱甚者蠲其租。及徽之等上所蠲租數,參知政事寇准曰:「東畿夏苗,歲收三十萬斛,令蠲免五分以上,其間貧下及新歸業者,理當蠲免,內形勢戶慮成僥倖。」上曰:「自秦變阡陌,井田之制不復,故豪猾並兼,租稅減耗,遂致棄本逐末。朕常念生人衣食之源,貧富不均,訟端四起。俟三五年,歲時豐稔,民庶康樂,必擇強幹有執守之人,先自兩京立法,止取地土頃畝,不以見墾及荒田,繁重者減省,僥倖者增益之。嚴其法制,務在必行,庶使百姓皆足,訟端永息也。」(此事據寶訓,寇准既有此言,禦史因請遣使覆按,故王欽若始受知于真宗。實錄、正史皆略焉,亦可惜也。別本實錄于明年六月丁酉載此事,與寶訓不同,今從寶訓。)

  李繼遷率萬餘眾寇靈州,癸卯,四方館使曹璨自河西入奏。上召宰相等於北苑門,語其故,曰:「繼遷因剽劫輜重之後,頗猖獗自恣,輒窺靈武,驅烏合之眾,頓堅城之下,固無持久之理。卻緣城中人齎表告急,為賊所獲,賊以為危窘,因頓兵未即引去。卿等宜熟慮之,朕固有成算矣。」呂端曰:「靈武軍儲乏少,賊黨又據瀚海津要,環慶三道,各發勁卒,約輕齎徑走平夏,攻取繼遷帳幕,繼遷必顧惜巢穴,望風引退。如此,則靈武之圍解,饟道得通矣。」上曰:「不然。三道起兵深入,所發甲卒凡幾萬人,何人為將領,何人將輜重,況塞垣表裡沙磧,三道兵馬于何處會合,須更熟籌,其事不可輕舉。向者芻粟,朕令分三輩護送,丁夫悉持弓矢自衛,兵給拒馬、勁弩,令為方陣而行,寇至,則分佈拒馬,發勁弩,士卒成列以待之。誠能遵守紀律,豈至敗衄!而將校皆自率胸臆,不用條教,當寇之暴集,戰具未暇施設,而丁夫已潰亂,相蹂踐而死,豈謀之不臧,蓋違朕節制所致也。」參知政事張洎曰:「盛暑之月,水泉乏絕,芻粟未集,而議者欲三道舉兵深入,以分賊勢,陛下以為未見其利,誠如聖旨。」時中使竇神寶在靈州,賊圍城歲餘,地震二百餘日,城中糧糗皆絕,潛遣人市糴河外,宵運以入。間出兵擊賊,卒全其城。(按實錄,正月乙卯命曹璨知靈州,蓋以侯延廣病故,二月,延廣卒。據璨傳,璨未至即改為麟、府、濁輪寨鈐轄,及繼遷窺靈州,部署郭密亦已卒,而璨複自河西入奏。至六月戊戌,乃命慕容德豐複知靈州。不知春夏間靈州守臣果是何人,獨竇神寶傳略見此,因掇出附載,更俟考尋也。)

  司天中官正韓顯符言熒惑犯輿鬼,秦、雍之分,國家當有兵在西北;冬官正趙昭益言犯輿鬼中積屍,秦分野有兵,人民災害之象。上語宰相等曰:「天文謫見如此,秦地民罹其殃。五星淩犯,朕嘗候之,未嘗無其應,朕旦夕念之,不遑寧處。李繼隆等兵馬已到環慶,賊聞王師之至,固已破膽,其如靈州救援未及,萬一不守,城中皆漢民,必盡為此賊所屠戮。自閉壁以來,居人乏食,餓死者必眾。」上因嗟歎久之。

  辛亥,上降手詔曰:「靈州孤絕,救援不及,賊遷猖獗,未就誅夷。居廟堂侍幃幄者,正合運奇兵而伸婉畫,宜令宰相呂端、知樞密院事趙鎔等各述所見利害,再護送軍儲至靈武,合發軍民多少,舉兵深入賊境,以分其勢,又合用兵幾何,何人將領,何人監護,直書其事,言不必文,只今日實封來上。」呂端等相率詣長春殿見上,言曰:「臣等若各陳所見,恐乖詢謀僉同之義,望共為一狀,述其利害。」張洎越次奏曰:「呂端等備位廊廟,上有所詢,乃緘默而不言,深失籲謨之體。」端曰:「洎欲有言,不過揣摩陛下意耳,必無逆鱗忤旨之事。」上默然。

  壬子,洎上疏曰:

  李繼遷違天逆命,跋扈邊陲,既掩截于軍儲,複攻侵于藩鎮,孤恩負德,夷夏共知,政當蹶躓之辰,複起轉輸之役,臣恐緣邊民庶,救死之不暇,豈敢有望于安堵者乎?況靈武郡城,介在河上,饋運艱阻,臣請備陳始末,一二條例以言之。昔在唐朝,吐蕃最盛,乘安史之亂,陷河隴之地,肅宗用靈武之師,克復兩京者,緣黨項率先順命。靈武地界與黨項接連,自長安出鄜畤,度塞門,經鹽州,抵回樂東阪,入靈武東門。迄至近代以來,謂靈武可以控守者,緣路在黨項內地,無鈔略之患故也。今繼遷以黨項餘孽,邊方黠虜,據平夏全壤,扼瀚海要衝,倏忽往來,若居蟊席之上。國家若兵車大出,則獸驚鳥散,莫見其蹤由;若般運載馳,則蟻聚蜂屯,便行於劫奪。向來轉般芻粟,既下失地利,又上違聖謨,致此奔沖,理甚明顯,其事一也。

  甲馬行役,糧草飛挽,軍須所急,莫若井泉。自環抵靈瀚海七百里,斥鹵枯澤,無溪澗川穀。荷戈甲而受渴乏,雖勇如賁、育,亦將投身於死地,又安能與賊群爭鋒哉,其事二也。

  自逆寇滔天,靈州閉壘,披猖之眾,蹂踐四郊,田疇日荒,樵蘇絕路,負戶而汲,易子而食,備禦理盡,飛走望斷,豈能複為國家堅守者乎,其事三也。

  假使靈州圍解,瀚海塵清,朝廷當須召發甲兵,裹送糧草,未逾終歲,輦運復興。乃是以日系時,而轉輸無已,驅秦、雍之百姓,供靈武之一方,使無辜之民,膏塗原野。朝廷大計,豈若是乎,其事四也。

  況繼遷或成或敗,未足致邦國之安危,靈武或存或亡,豈能系邊陲之輕重,得失大較,理甚昭然。

  或者謂臣曰:「今朝廷以天下之力,而不能救靈武之一郡,豈不為恥乎?」臣對之曰:「聖智宏深,牢籠宇宙,處置戎務,盡妙窮微。向來臣下,但於宸算能舉一二而遵行之,則繼遷不足擒,而靈武安有攻守之慮也?今則事機已失,奔駟難追,豈可不問臧否,惟謀克取。昔漢武以英材雄略,征伐天下,然而以造陽之地百里舉而棄之;高祖棄王險之城;元帝棄珠崖之郡,咸能與時消息,垂裕無窮,豈德不至而力不任哉,事有不利故也。」

  或者又曰:「靈武如不能守,即環、慶等郡便與蕃戎接境,得不危殆乎?」臣應之曰:「靈武居平夏西北,敻絕一方,逆賊制瀚海之沖,斷飛挽之路,議者尚雲可守而不可棄。今環、慶等州居山南之腹,非受敵之所,乃雲受危,不亦過乎。況四裔郡城,皆在邊上,若以外壓蕃境,便曰阽危,甚非公論也。」

  或者又曰:「繼遷逆眾,尚在靈州,官兵數千,未出城邑,豈可不謀救援而坐觀陷沒也?若國家于環慶、丹延、麟府等三處各出兵馬,齊驅賊境,分頭牽拽,繼遷必顧恤巢穴,望風而旋,城內官軍,定免淪胥之禍。況環慶一路雖乏井泉,清遠軍大有糧草可以就而食焉,丹延、麟府兩路河水已足供用,但所經蕃部旋加掩襲,則餱糧亦無闕矣。」若以救靈武戍卒,複起三道之師,當盛暑之辰,涉不毛之地,芻粟何自而計度,水泉從何而蔔射,茫茫沙塞,千里而遙,複指何方,為所詣之處。大軍一發,不可停留,善敗臧否,安能複保。若繼遷探三路兵馬,取一路可爭之處,聚蕃戎之眾,據險隘之津,以逸待勞,攻我師之困乏,則轍亂旗靡,豈比前日之退衄也?一道疏失,則兩道不戰而自潰矣。謀謨之拙,莫甚於斯。

  今者恭奉德音,俾陳方略,臣以為牽拽賊勢,兵甲不可令輒離本處,但密傳宣旨,令整排士馬,張皇氣勢,聲言克日三道齊攻。逆賊聞之,必不能驅已老之師,頓堅城之下。若狃於進退,則牽拽之勢可見矣,又何必冒兵馬之所忌,犯盜賊之所長,率易啟行,自貽後悔。以臣愚見,所謂靈武封壤,必不可以實時保守,靈武士伍,必不可以深入應接,牽拽兵馬,必不可令起離本處。若踰此道,縱使良、平復生,亦不能為謀矣。比來河西形勢,所以為謀不及者,稽其始末,盡緣違聖君指畫,致賊猖狂。賊方侈謀,事皆倒置,養成邊禍,傷我國靈,乃臣子之罪也。然則聖人以天下為度者,不以細過為嫌,則棄地戢兵,事非獲已,乃從權之道也。況繼遷窮凶極惡,罪已貫盈,雖假息穹廬,怙亂沙塞,一旦上天降禍,首裂支分,財貨土田,鹹歸聖有,亦猶晉侯璧馬,暫寄於外府,複何異焉。

  上初有意棄靈州,既而悔之,及覽洎奏,不悅,卻以付洎,謂之曰:「卿所陳,朕不曉一句。」洎惶恐汗流而退。上乃召同知樞密院事向敏中等謂之曰:「張洎上言,果為呂端所料,朕以其疏還之矣。」

  己未,詔西京作坊使、敘州刺史、帶禦器械石普下禦史府案問,坐為西川巡檢擅離本部入奏事故也。上謂宰相曰:「石普恃在朕左右,不畏王法,徑赴闕廷,朕已令系治,使知有刑獄艱苦。昔蕭何、周勃、韓安國皆將相大臣,猶不免於縲絏,況此小臣乎。」既而召見,赦其罪,複遣之任。時賊党王鸕鷀複聚集剽略,偽稱卭南王。普因言:「蜀之亂,由賦斂迫急,農民失業,不能自存,遂入於賊。望一切蠲其租賦,使知為生,則不討自平矣。」上許之。普既還,揭榜告諭,蜀民無不感悅,部內以安。普,太原人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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