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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光遠傳


  楊光遠,字德明,其父曰阿噔啜,蓋沙陀部人也。光遠初名阿檀,為唐莊宗騎將,從周德威戰契丹於新州,折其一臂,遂廢不用。久之,以為幽州馬步軍都指揮使,戍瓦橋關。光遠為人病禿折臂,不通文字,然有辨智,長於吏事。明宗時,為媯、瀛、冀、易四州刺史,以治稱。

  初,唐兵破王都於中山,得契丹大將荝剌等十餘人。已而契丹與中國通和,遣使者求荝剌等,明宗與大臣議,皆欲歸之,獨光遠不可,曰:「荝剌皆北狄善戰者,彼失之如去手足;且居此久,熟知中國事,歸之豈吾利也!」明宗曰:「蕃人重盟誓,已與吾好,豈相負也?」光遠曰:「臣恐後悔不及爾!」明宗嘉其說,卒不遣荝剌等。光遠自易州刺史拜振武軍節度使。清泰二年,徙鎮中山,兼北面行營都虞候,禦契丹于雲、應之間。

  晉高祖起太原,末帝以光遠佐張敬達為太原四面招討副使,為契丹所敗,退守晉安寨。契丹圍之數月,人馬食盡,殺馬而食,馬盡,乃殺敬達出降。耶律德光見之,靳曰:「爾輩大是惡漢兒。」光遠與諸將初不知其誚己,猶為謙言以對,德光曰:「不用鹽酪,食一萬匹戰馬,豈非惡漢兒邪!」光遠等大慚伏,德光問曰:「懼否?」皆曰:「甚懼。」曰:「何懼?」曰:「懼皇帝將入蕃。」德光曰:「吾國無土地官爵以居汝,汝等勉事晉。」晉高祖以光遠為宣武軍節度使、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。光遠進見,佯為悒悒之色,常如有所恨者,高祖疑其有所不足,使人問之,對曰:「臣于富貴無不足也,惟不及張生鐵死得其所,此常為愧爾!」由是高祖以為忠,頗親信之。

  範延光反,以為魏府都招討使,久之不能下,高祖卒用佗計降延光。而光遠自以握重兵在外,謂高祖畏己,始為恣橫。高祖每優容之,為選其子承祚尚長安公主,其次子承信等皆超拜官爵,恩寵無比。樞密使桑維翰惡之,數以為言。光遠自魏來朝,屢指維翰擅權難制。高祖不得已,罷出維翰於相州,亦徙光遠西京留守,兼鎮河陽,奪其兵職。光遠始大怨望,陰以寶貨奉契丹,訴己為晉疏斥。所養部曲千人,撓法犯禁河、洛之間,甚於寇盜。天福五年,徙鎮平盧,封東平王。光遠請其子以行,乃拜承祚單州刺史,承勳萊州防禦使,父子俱東,車騎連屬數十裡。出帝即位,拜太師,封壽王。

  是時,晉馬少,括天下馬以佐軍,景延廣請取光遠前所借官馬三百匹,光遠怒曰:「此馬先帝賜我,安得複取,是疑我反也!」遂謀為亂。而承祚自單州逃歸,出帝即以承祚為淄州刺史,遣使者賜以玉帶、禦馬以慰安之,光遠益驕,乃反。召契丹入寇,陷貝州。博州刺史周儒亦叛降契丹。

  是時,出帝與耶律德光相距澶、魏之間,鄆州觀察判官竇儀計事軍中,謀曰:「今不以重兵大將守博州渡,使儒得引契丹東過河與光遠合,則河南危矣!」出帝乃遣李守貞、皇甫遇以兵萬人沿河而下。儒果引契丹自馬家渡濟河,方築壘,守貞等急擊之,契丹大敗,遂與光遠隔絕。德光聞河上兵大敗,與晉決戰戚城,亦敗。

  契丹已北,出帝複遣守貞、符彥卿東討,光遠嬰城固守,自夏至冬,城中人相食幾盡。光遠北望契丹,稽首以呼德光曰:「皇帝誤光遠耶!」其子承勳等勸光遠出降,光遠曰:「我在代北時,嘗以紙錢祭天池,投之輒沒,人言我當作天子,宜且待時,毋輕議也。」承勳知不可,乃殺節度判官丘濤、親將杜延壽、楊瞻、白延祚等,劫光遠幽之,遣人奉表待罪。承信、承祚皆詣闕自歸,而光遠亦上章請死。出帝以其二子為侍衛將軍,賜光遠昭書,許以不死,群臣皆以為不可,乃敕李守貞便宜處置。守貞遣客省副使何延祚殺之於其家。延祚至其第,光遠方閱馬於廄,延祚使一都將入謂之曰:「天使在門,欲歸報天子,未有以藉手。」光遠曰:「何謂也?」曰:「願得大王頭爾!」光遠罵曰:「我有何罪?昔我以晉安寨降契丹,使爾家世世為天子,我亦望以富貴終身,而反負心若此!」遂見殺,以病卒聞。

  承勳事晉為鄭州防禦使,德光滅晉,使人召承勳至京師,責其劫父,臠而食之,乃以承信為平盧節度使。漢高祖贈光遠尚書令,封齊王,命中書舍人張正撰光遠碑銘文賜承信,使刻石於青州。碑石既立,天大雷電,擊折之。

  阿噔啜初非姓氏,其後改名瑊而姓楊氏。光遠初名檀,清泰二年,有司言明宗廟諱犯偏傍者皆易之,乃賜名光遠雲。

  光遠既病禿,而妻又跛其足也,人為之語曰:「自古豈有禿瘡天子、跛腳皇后邪?」相傳以為笑。

  然而召夷狄為天下首禍,卒滅晉氏,瘡痍中國者三十餘年,皆光遠為之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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