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紹熙四年


  紹熙四年金明昌四年

  春,正月,己巳朔,帝朝重華宮。

  辛未,金以瓜勒佳清臣為右丞相,監修國史。時議簽軍戍邊,金主問清臣曰:「漢人與夏人孰勇?」清臣曰:「漢人勇。」金主曰:「昔元昊擾邊,宋終不能制,何也?」清臣曰:「宋馭軍法,不可得知,今西南路人,殊勝彼也。」

  癸未,金尚書省奏大興府推官蘇德秀為禮部主事,金主曰:「朕嘗詔卿,百官當使久於其職。彼方任理民,複改戶曹,尋又除禮部,人才豈能兼之?若久於其職,即中材勝於新人,事既經練,亦必有濟,不可輕易改除。」

  金主又言:「凡稱異政,謂其才也。若清廉乃本分,以貪者多,故異。」宰臣言:「近論方今孝弟廉恥道缺,乞正風俗,此蓋官吏不能奉宣教化使然。今之察舉官吏者,多責近效,以幹辦為上。巧猾之徒,雖有贓汙,一旦見用,猶為能吏,此孝弟廉恥所以衰也。若尚德舉廉,則教化可興矣。」

  辛卯,蠲臨安民身丁錢三年。

  金賑河北諸路水災。

  丙申,金東京路副使王勝進鷹,金主遣諭之曰:「民間利害,官吏邪正,略不具聞,乃以鷹進,此豈汝職耶?後毋複爾。」

  二月,戊戌朔,詔內侍陳源特在京宮觀。

  金主如春水。始以春秋二仲月上戊日祭社稷。癸亥,還都。

  丙寅,出米七萬石賑江陵饑。

  金參知政事張萬公,出知東平府。金主曰:「卿屢以母老乞罷,特畀鄉郡以遂孝養,朕不汝忘也。」萬公因進讜言,金主嘉納。

  三月,庚午,金主將幸景明宮,禦史中丞董師中、侍御史賈鉉等上書諫曰:「陛下下詔罪己,罷不急之役,省無名之費,天下欣幸。今方春東作,而亟遣有司修建行宮,揆之於事,似為不急。況西北二京、臨潢諸路,比歲不登,加以民有養馬、簽軍、挑壕之役,財用大困,流移未複,米價甚貴。若扈從至彼,又必增價。口糴升合者,日以萬數,舊藉北京等路商販給之,倘以物貴或不時至,則饑餓之徒,將複有如曩歲,殺太尉馬,毀大府瓜果,出忿怨言,起而為亂者矣。況南北兩屬部蕩搖可虞,若忽之而往,豈聖人萬舉萬全之道哉?乃者太白晝見,京師地震,又,北方有赤色,遲明始散。天之示象,冀有以警悟聖意,修德銷憂。矧夫遠遊,古人所戒,遠自周、秦,近逮隋、唐與遼,皆以是生釁,可不慎哉?可不畏哉?」左補闕許安仁、右拾遣路鐸亦皆上書極諫。金主召師中等賜對,即從其奏,仍諭輔臣曰:「朕欲巡幸山後,不禁暑熱故也。今台諫官鹹言民間缺食,朕初不盡知。既知之,暑雖可畏,其忍以私奉而重民之困哉!」

  金以工部尚書胥持國為參知政事。

  持國,繁畤人,初以經童入仕,累遷太子司倉,轉掌飲令。金主在東宮識之,擢祇應司令,及即位,遂大用。持國為人,柔佞有智術,素知金主好色,陰以秘術幹之。金主嘗物色宮中女子,得沒入宮監藉之女李師兒,宦者梁道譽其才美,勸納之。金主好文詞,師兒性慧黠,能作字,知文義,尤善伺候顏色,迎合旨意,遂大愛幸,封為昭容。持國多賂遺昭容左右用事人,昭容亦自嫌門第薄,欲藉外廷為援,數稱譽持國,由是大為金主所信任。

  丙子,帝朝重華宮,皇后從。

  辛巳,以葛邲為右丞相,陳騤參知政事,胡晉臣知樞密院事,吏部尚書趙汝愚同知樞密院事。

  禦史汪義端與汝愚有隙,上言:「高宗聖訓,不用宗室為宰執。汝愚,禁王元佐七世孫,不宜用之。」汝愚亦力辭。給事中黃黼言:「汝愚事親孝,事君忠,居官廉,憂國愛民,至誠懇懇,所謂青天白日,奴隸亦知其清明者。義端識見,奴隸之不如,不可以備朝列。」義端由是補外。

  汝愚猶以故事辭,帝遣學士諭意,謂高宗聖訓,本以折秦檜之奸謀,蓋有為言之也。汝愚乃受命。壽皇召見之,曰:「卿以宗室之賢為執政,乃國家盛事。卿在蜀時所進奏議甚善,可與《資治通鑒》並行。」

  癸巳,帝從壽皇、壽成皇后幸聚景園。

  甲午,金敕:「禦史台奏事,修起居注並令回避。」

  乙未,修巢縣城。

  夏,四月,金百官三表請上尊號,金主曰:「祖宗古先有受尊號者,蓋有其德故有其名。比年五穀不登,百姓流離,正當戒慎修身之日,豈得虛受榮名耶!」不許,仍斷來章。其後親王、大臣、六學諸生屢請上尊號,竟不許。

  己酉,罷括買四川沿國郡縣官田。

  丁巳,金敕:「女真進士及第後,仍試以騎射,中選者升擢之。」

  五月,己巳,賜禮部進士陳亮以下三百九十六人及第、出身。制策問禮樂刑政之要,亮以君道、師道對,且曰:「臣竊歎陛下于壽皇蒞政二十八年間,寧有一政一事之不在聖懷?而問安視寢之餘,所以察言而觀色,因此而得彼者,其端甚眾,亦既得其機要而見諸施行矣,豈徒一月四朝,為京邑之美觀也哉!」時帝不朝重華宮,群臣更進迭諫,皆不聽;得亮策,以為善處父子之間,親擢第一。既知為亮,乃大喜,授亮簽書建康府判官廳公事。未至官,卒。

  丙子,淮西大水。

  辛巳,金主諭諸路,令月具雨澤田禾分數以聞。

  丙戌,紹興大水。

  召浙東副總管姜特立還。

  壬辰,太尉、利州安撫使吳挺卒。挺少起勳閥,弗居其貴,雖遇小官賤吏,不敢怠忽,拊循將士,人人有恩。璘故部曲拜於庭下,輒降答之;及失律,誅治無少貸。

  留正引唐憲宗召吐突承璀事,乞罷召薑特立,不報。六月,丙申朔,正出城待罪六和塔,上疏切諫。戊戌,秘書省著作郎沈有開,著作佐郎李唐卿,秘書郎范黼、彭龜年,校書郎王奭,正字蔡幼學、顏棫、吳獵、項安世,上疏乞寢持立召命,皆不報。正因繳進前後錫賚及告敕,乞歸田宅,亦不許。

  賑江、浙、兩淮、荊湖被水貧民。

  戊申,簦書樞密院事胡晉臣卒,諡文靖。帝自有疾,不視朝,晉臣與留正同心輔政,中外帖然。其所奏陳,以溫清定省為先,次及親君子,後小人,抑僥倖,消朋黨,啟沃剴切,彌縫縝密,人無知者。

  癸醜,金賜有司所舉德行才能之士安州崔秉仁等同進士出身。

  壬戌,金右丞相瓜勒佳清臣,進封戴國公;西京留守完顏守貞為平章政事,封蕭國公。右丞劉暐卒。是日,金主將擊球于臨武殿,聞暐卒而止。其後金主謂宰臣曰:「人為小官,或稱才幹,及其大用則不然。如劉暐固甚幹,然自世宗朝逮事朕,於事多有知而不言者。若實愚人,不足論,若知而不肯盡心,可乎?」守貞曰:「《春秋》之法,責備賢者。」金主曰:「夫為宰相而欲收恩避怨,賢者固若是乎?」

  秋,七月,己巳,留正複論薑特立,繳納出身以來文字,待罪于範村。帝不復召正,而特立亦不至。

  丙子,以旱,決滯獄。

  壬午,以趙汝愚知樞密院事,吏部尚書余端禮同知院事。時知中江縣游仲鴻赴召至,汝愚以仲鴻直諒多聞,訪以蜀中利病。汝愚欲親出經略西事,仲鴻曰:「宥密之地,斡旋者易,公獨不聞呂申公經略西事當在朝廷之語乎?」汝愚悟而止。

  以永州防禦使陳源為入內內侍省押班,中書舍人陳傅良不草詞。

  乙酉,敘州蠻寇邊,遣兵討平之。

  己醜,金以同判大睦親府事完顏襄為樞密使。

  八月,丙申,蠲紹興丁鹽茶租錢八萬二千緡。

  庚子,金大赦。

  丁未,金主釋奠孔子廟,北向再拜。

  辛亥,金國史院進《世宗實錄》。

  戊午,賑江東、浙西、淮西旱傷貧民。

  九月,戊辰,金以參知政事瓜勒佳衡為尚書右丞,戶部尚書馬琪為參知政事。

  庚午,重明節,百官上壽,請帝朝重華宮,不聽。

  己卯,上壽聖皇太后尊號曰壽聖隆慈皇太后。

  中書舍人陳傅良上疏曰:』陛下之不過重華宮者,特誤有所疑,而積憂成疾以至此爾。臣嘗即陛下之心反覆論之,竊自謂深切,陛下亦既許之矣。未幾中變,以誤為實而開無端之釁,以疑為真而成不療之疾,是陛下自貽禍也。」給事中謝深甫言:「父子至親,天理昭然,太上之愛陛下,亦猶陛下之愛嘉王。太上春秋高,千秋萬歲後,陛下何以見天下!」帝感悟,甲申,命駕往朝,百官班立以俟。帝出至禦屏,李後挽留曰:「天寒,官家且飲酒。」百僚侍衛相顧莫敢言。傅良趨進引帝裾,請毋入,因至屏後。後叱曰:「此何地!秀才欲砍頭耶?」傅良痛哭於庭,後使人問曰:「此何禮也?」傅良曰:「子諫父不聽,則號泣而隨之。」後益怒,遂傳旨,罷,還內。傅良下殿徑行,詔改秘閣修撰,不受。

  戊子,著作郎沈有開、秘書郎彭龜年、禮部侍郎倪思、國子錄王介等皆上疏請朝。不從。會上召嘉王,倪思言:「壽皇欲見陛下,亦猶陛下之于嘉王也。」帝為動容。時李後浸預政,思進講姜氏會齊侯於濼,因言:「人主治國,必自齊家始。家之不能齊者,有其漸也,始於褻狎,終於恣橫,卒至於陰陽易位,內外無別,甚則離間父子。漢之呂氏、唐之武、韋,幾至亂亡,不但魯莊公也。」帝悚然。趙汝愚同侍經筵,退,語人曰:「讜直如此,吾輩不逮也!」帝怒,出思知紹興府。

  癸未,夏國主仁孝卒,年七十,國中諡為聖德皇帝,廟號仁宗,陵號壽陵。仁孝重文學,然權臣擅國,兵政衰弱。子純祐立,改元天慶。

  冬,十月,己酉,朝獻景靈宮。夜,地震。庚戌,朝獻于景靈宮。夜,又地震。

  壬子,秘書省官請朝重華宮,疏三上,不報。

  工部尚書趙彥逾等上書重華宮,乞慶會節勿降旨免朝。壽皇曰:「朕自秋涼以來,思與皇帝相見。卿等奏疏,已令進御前矣。」明日,會慶節,帝以疾,不果朝。葛邲率百官賀于重華宮。侍從上章,居家待罪,詔不許。

  嘉王府翊善黃裳,力勸帝朝重華,帝曰:「內侍楊舜卿告朕勿往。」裳即上疏請誅舜卿,台諫張叔椿、章穎上疏乞罷黜,太學生汪安仁等二百十八人上書請朝重華,皆不報。

  起居舍人彭龜年奏言:「臣所居之官,以記注人君言動為職。車駕不過宮問安,如此書者殆數十,恐非所以示後。」又言:「陛下誤以臣充嘉王府講讀官,正欲臣等教以君臣、父子之道。臣聞有身教,有言教,陛下以身教,臣以言教者也,言豈若身之切哉!」不報。

  庚申,帝將朝重華宮,複稱疾不行。丞相以下上疏自劾,請罷政,不報。

  黃裳嘗病疽,及是憂憤,創複作,乃上疏曰:「陛下之于壽皇,未盡孝敬之道者,必有所疑也。臣竊推致疑之因,陛下無乃以焚廩、浚井之事為憂乎?夫焚廩、浚井,在當時或有之;壽皇之子唯陛下一人,陛下違豫,壽皇焚香祝天,為陛下祈禱,愛子如此,則焚廩、浚井之事,臣有以知其必無也,陛下何疑焉!又無乃以肅宗之事為憂乎?肅宗即位靈武,非明皇意,故不能無疑。壽皇當未倦勤,親挈神器授之陛下,揖遜之風,同符堯、舜,與明皇之事不可同日而語矣,陛下何疑焉!又無乃以衛輒之事為憂乎?輒與蒯瞶,父子爭國;壽皇老且病,乃頤神北宮以保康寧,非有爭心也,陛下何疑焉!又無乃以孟子責善為疑乎?父子責善,本生於愛,惟知者能知此理,則何至於相矣!壽皇願陛下為聖帝,責善之心出於仁愛,非賊恩也,陛下何疑焉!乃若可疑則有之:貴為天子,不以孝聞,敵國將肆輕侮,此可疑也,而陛下不疑;小人將起為亂,此可疑也,而陛下不疑;江外官軍,豈無它志?此可疑也,而陛下不疑。事有不須疑者則疑之,其必可疑者反不以為疑,顛倒錯亂,莫甚於此!禍亂之萌,近在旦夕,宜及今幡然改過,整聖駕,謁兩宮,則天下慕義矣。」

  金主好文學,嘗歎文士無及党懷英者,完顏守貞奏進士中若趙渢等甚有時譽。金主曰:「出倫者難得爾。」守貞曰:「間世之才,自古所難。國家培養久,則人才將自出矣。」守貞因言:國家選舉之法,惟女真進士,得人居多,此舉宜增取。其諸司局承應人,舊無出身,大定後才許任使。經童之科,古不常設;唐以諸道表薦,或取五人至十人,近代以為無補罷之;皇統間取及五十人,因為常選,天德間尋罷。陛下即位,複立是科,取及百人。誠恐積久不勝銓擬,宜稍裁抑,以清流品。」又言節用省費之道,金主嘉納。旋詔有司,會試毋限人數。

  趙彥逾等複力請帝朝重華。十一月,戊寅,帝始往朝。

  尚書左選郎官葉適奏:「自今宜於過宮之日,令宰執、侍從先詣起居,異時兩宮聖意有難言者,自可因此傳到,則責任有歸,不可複使近習小人增損語言以生疑惑。」不報。

  庚辰,留正赴都堂視事。命薑特立還浙東。日中黑子滅。正出城待罪凡百四十日,帝遣左司郎中徐誼諭旨,乃複入。

  布衣王孝禮言:「今年冬至,日影表當在十九日壬午,而《會元曆》乃在二十日癸未,請將修內作所掌銅表圭降付太史局測驗。」從之。

  丙戌,金詔:「諸職官以贓汙不職被罪、以廉能獲升者,令隨路京府州縣列其姓名,揭之公署,以示懲勸。」

  十二月,戊戌,帝朝重華宮。

  金判定武軍節度使鄭王永蹈,以謀反伏誅。

  初,崔溫、郭諫、馬太初,與永蹈家奴畢慶壽私說讖記災祥,慶壽以告永蹈。諫頗能相人,永蹈乃召之,相己及妻子皆大貴,不與諸王比。複召溫、太初論讖記天象,溫曰:「醜年有兵災,屬兔命者,來年春當收兵得位。」諫曰:「昨見赤氣犯紫微,白虹貫月,皆主醜後寅前兵戈僣亂事。」永蹈深信其說,乃陰結內侍鄭雨兒伺金主起居,以溫為謀主,諫、太初往來遊說。河南統軍使布薩揆,尚永蹈妹韓國公主,永蹈謀取河南軍以為助,與妹澤國公主長樂謀,使駙馬都尉富察都致書於揆,且先請婚以觀其意;揆拒不許結婚,使者不敢複言不軌事。永蹈家奴董壽諫,不聽,以語同輩遷嘉努,遷嘉努上變。

  永蹈時在京師,詔完顏守貞等鞫問,連引甚眾,久不能決。金主怒,召守貞等問狀。瓜勒佳清臣奏曰:「事貴速絕,以安人心。」於是賜永蹈及妃卞王二子安春、阿遜、公主長樂自盡,富察都、崔溫、郭諫、馬太初等皆棄市。布薩揆雖不聞問,亦坐除名。董壽免死,隸監籍。遷嘉努賞錢二千貫,特遷五官,雜班敘使。增置諸王府司馬一人,監察門戶出入,自是諸王制限防禁愈密矣。

  金主命有司以鄭王財產分賜諸王,澤國公主財物分賜諸公主。戶部郎中李敬義,言恐因之生事,金主又欲以董壽為宮監籍都句管,並下尚書省議。完顏守貞奏:「陛下欲以永蹈等家產分賜懿親,恩命已出,恐不可改。今已減諸王弓矢,府尉伺其出入,臣以為賜之無害。如董壽,罪人也,釋之已幸,不宜更加爵賞。」金主從之。

  壬寅,右司諫章穎,以地震請罷葛邲,疏十餘上,不報。

  庚戌,判隆興府、衛國公趙雄卒。後諡文定。

  甲寅,金冊長白山之神為開天弘聖帝。

  以朱熹為湖南安撫、知潭州。使者自金還,言金人問朱先生安在,故有是命。

  是歲,金大有年。邢、洛、深、冀、河北十六穆昆之地,野蠶成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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