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史書 > 續資治通鑒 | 上頁 下頁
淳熙十二年(1)


  淳熙十二年金大定二十五年

  春,正月,乙酉,金太子以金主在上京,免群臣賀禮。

  太子自守國,深懷謙抑,宮臣不庭拜,啟事時不侍立,免朔望禮;京朝官朔望日當具公服問倏,並停免。至是群臣當賀,亦不肯受。

  丁亥,金主宴妃嬪、親王、公主、文武從官於光德殿,宗室、宗婦及五品以上命婦與坐者千七百餘人,賞賚有差。

  己醜,廣西提舉胡廷直言:「邕州賣官鹽,並緣紹興間一時指揮,于江左永平、太平兩寨置場,用物帛博買交趾私鹽,夾雜官鹽出賣,緣此溪洞之人,亦皆販賣交鹽。近雖改行鈔法,其本州尚仍前弊。」詔經略司及知邕州陳士英措置聞奏。既而經略司言:「初置博易場,以人情所便;而博易交鹽,亦祖宗成法。請只嚴禁博販等不得販鬻交鹽,攙奪官課,餘仍舊。」從之。

  盧部言:「明州東錢湖溉田五十餘萬畝,昨緣茭草延蔓,開淘茭葑,堆積沿湖山灣,遂成葑地,資教院僧承佃,墾成田三百餘畝。恐有人戶以增租承佃為名,培疊增廣,有妨積水。請將彼處葑地不許請佃,仍開為湖,庶免向後堙塞。」詔勾昌泰相視開湖。

  宰執言諸州獄案有督促十餘而未報者,帝曰:「自今不須催促,多則愈玩,只擇其怠慢者懲之。」帝卯,潼川運司以嶽霖稽緩,特降一官。

  初,青羌努兒結,越大渡河,據安靜砦,侵漢地幾百里。龍圖閣直學士、四川制置使留正,密授諸將方略,壬辰,擒努力兒結以歸,盡俘其黨,青羌平。進正敷文閣學士。

  癸巳,王淮等請湯思謙與六院差遣,帝曰:「思謙退縮,其弟不可與在內差遣。」淮等言:「思謙作兩郡皆有可稱,不知與提舉何如?」帝曰:「在外不妨。編修官湯碩,亦與外任。」

  甲寅,金太子如春水。

  二月,庚申,金太子還都。

  丁卯,帝語王淮等曰:「自唐、虞而下,人君知道者少;唯漢文帝知道,專務安靜,所以致富庶。自文帝之外,人君非唯不知道,亦不知學。」淮等曰:「道從學中來。」帝曰:「知學者未必盡知道,但知學者亦少。」淮等曰:「若唐太宗末年,浸不克終,豈是知道!」帝曰:「人君富有天下,易得驕縱。」淮等曰:「若治安日久,每事留意,則是愈久愈新。」

  帝又曰:「天下全賴良監司,若得良監司,則守令皆善。」淮等曰:「監司、郡守,皆在得人。」帝曰:「先擇監司為要,若郡守亦當選擇。卿等今後除授監司須留意。」又曰:「近日來郡守亦勝如已前。若是資序已到,其人不足以當監司、郡守,則監司且作郡守,郡守且作通判,亦何害!」

  淮等因問興居,帝曰:「朕尋常飲食亦不敢過。」淮等曰:「《易》於《頤卦》稱謹言語,節飲食。」帝曰:「觀頤,觀其所養也。」

  壬申,吉州乞將旱傷最重太和、吉水、廬陵縣見欠夏稅,並與蠲放,從之。

  癸酉,金主以東平尹烏庫哩思列怨望,殺之。

  丙子,殿中侍御史陳賈言:「財計之入,率費於養兵,然所得常不能贍給;而自將佐等而上之,則有至數十倍之多。姑取殿、步兩司言之,殿司額外,自統制而至準備將,凡一百二十員,而數內護聖步軍全添統制三員,步司額外,自統制而至準備將,亦一十八員;兩司歲支,除逐官本身請俸外,供給茶湯猶不下一千萬緡。養軍之須,固已不訾,而額外重費,又複如此,無惑乎財計之不裕也。且以增創額外,謂可儲養將材耶?然諸將或有闕員,未見取之於此;若謂其人不足以備採擇,則高廩厚俸,自不宜輕以與之。請軫慮國計,責實政,將內外額名色一切住差;其在冗食之人,宜賜甄別。如有可備軍官之選,則存留以俟正官有闕日補之;或其人不任使令,亦請隨宜沙汰,勿使渾雜,無補國事。」從之。

  丁醜,金主如春水。

  三月,乙酉,進封皇孫擴為平陽郡王。

  辛卯,禁習渤海樂。

  是春,詔制舉免出注疏。

  夏,四月,丙辰,侍讀蕭燧言:「廣西最遠,其民最貧。在法,民年二十一為丁,六十為老。官司按籍計年,將進丁或入老疾應免課役者,縣役親觀顏狀注籍,知、通案丁簿,考歲數,收附銷落,法非不善。奈並海諸郡,以身丁錢為巧取之資,有收附而無銷落。輸納之際,邀求亡藝,錢則倍收剩利,米則多量加耗。一戶計丁若干,每丁必使之折為一鈔,一鈔之內,有鈔紙錢,息本錢,糜費公庫錢,是以其民苦之,百計避免,或改作女戶,或徙居異鄉,或舍農而為工匠,或泛海而逐商販,曾不得安其業。請令帥臣、監司措置行下,從收附銷落之制,革違法過取之害。如或仍前科擾,即令按劾。」從之。

  己未,金主仍至上京。

  右丞相烏庫哩思忠曰:「鑾輿駐此已閱歲,倉儲日少,市買漸貴,禁衛暨諸局署多逃者,有司捕置諸法,恐傷陛下仁愛。」金主納之。

  辛未,右正言蔣繼周言:「南庫撥付戶部,於今二年,而南庫之名尚存,官吏如故。請今戶部將南庫廢並,其官吏並從省罷。案太宗分左藏北庫為內庫,並以講武殿后封樁庫屬焉,又改封樁庫為景福內庫。近年南庫分為上、下,尋並上庫入封樁庫。今所存南庫,系前時下庫。」帝曰:「盡廢必至淆亂,可以左藏西上庫為名,官吏可與裁減。」於是諸路歲發南庫窠名錢一百九十八萬餘緡,改隸本庫。後又改稱封樁下庫,仍隸戶部焉。

  壬申,金主曲赦會寧府,放免今年租稅。百姓年七十以上者,補一官。甲戌,以會寧府官一人兼大宗正丞,以治宗室之政。

  金主謂群臣曰:「上京風物,朕自樂之;每奏還都,輒用感愴。祖宗舊邦,不忍舍去,萬歲之後,當置朕于太祖之側,卿等毋忘朕言。」丁醜,宴宗室、宗婦于皇武殿,賜官賞賚有差,曰:「尋常朕不飲酒,今日甚欲成醉,此樂不易得也。」宗室、宗婦女及群臣、故老,以次起舞進酒。金主曰:「吾來數月,未有一人歌本曲者,吾為汝等歌之。」其詞道王業艱難及繼述之不易,至慨想祖宗,宛然如睹。歌畢,泣下,群臣宗戚捧觴上壽,皆稱萬歲。諸夫人更歌本曲,如私家之會。既醉,金主曰:「太平歲久,國無征徭,汝等皆奢縱,往往貧乏,朕甚憐之。當務儉約,無忘祖宗艱難。」因泣下數行,宗室親屬皆感泣而退。

  是月,邊諜言西遼假道於西夏以伐金。帝密詔吳挺、留正議之,周必大勸帝持重,勿輕動。既而所傳果妄,帝謂必大曰:「卿真有先見之明。」

  五月,丁亥,臣僚言:「諸處夏稅和買,止有折帛、折錢二色;惟安吉縣獨多折絲、折帛、折綾,民間困於輸納。朝廷以其既納紬絹,又以細絲織綾,許以粗絲織絹,謂之屑織;自前任顏度申請改屑織為絲絹,遂使此邑重困。續經邑民詣闕陳訴,已仍許納屑絹,而夏稅產絹,猶用細絲。乞令產絹亦依舊用粗絲織造。」從之。

  庚寅,地震。

  尚書左司郎官楊萬里應詔上書曰:「南北和好,逾二十年,一旦絕使,敵情不測。或謂金主北歸,可為中國之賀;臣以中國之憂,正在乎此。將欲南之,必固北之,或者以身填撫其北,而以其子與婿經營其南也。論者或謂緩急淮不可守,則棄淮而守江,是大不然。既棄淮矣,江豈可得而守!陛下以今日為何等時耶?金人日逼,疆場日擾,而未聞防金人者何策,保疆場者何道,但聞某日修禮文,某日進書史,是以鄉飲理軍,以干羽解圍也。

  「臣聞古者人君,人不能悟之,則天地能悟之。今也國家之事,敵情不測如此,而君臣上下,處之如太平無事之時,是人不能悟之矣。故天見災害,春正月日眚無光,若兩日相摩者,茲不曰大異乎?然天猶恐陛下不信也,春日載陽,複有雨雪殺物,茲不曰大異乎?然天恐陛下又不信也,五月庚寅,又有地震。天變頻仍,而君臣不聞警懼,朝廷不聞諮訪,臣不知陛下悟乎否乎?

  「古者足國裕民,惟食與貨。今之所謂錢者,富商、臣賈、閹宦、權貴,皆盈室以藏之,至於百姓、三軍之用,惟破楮券耳。萬一如唐涇原之師,因怒糲食,蹴而覆之,出不遜語,遂起朱泚之亂,可不為寒心哉!

  「古者立國,必有可畏,非畏其國也。畏其人也。故苻堅欲圖晉,而王猛以為不可,謂謝安、桓沖江左之望,是存晉者二人而已。異時名相如趙鼎、張浚,名將如岳飛、韓世忠,此金人所憚也。近時劉珙可用則早死,張栻可用則沮死,萬一有緩急,不知可以督諸軍者何人?可以當一面者何人?而金人之所素畏者又何人也?

  「願陛下超然遠覽,勿以天地之變異為適然,勿以臣下之苦口為逆耳,勿以近習之害政為細故,勿以仇讎之包藏為無它。以重蜀之心重荊襄,使東西形勢之相接;以保江之心保兩淮,使表裡唇齒之相依。姑置不急之務,唯專備敵之策,庶幾上可消夫天變,不下墮於敵奸。

  「然天下之事,有本根,有枝葉。臣前所陳,枝葉而已;所謂本根,則人主不可以自用。人主自用,則人臣不任責。《傳》曰:『水木有本源。』聖學高明,願益思斯民為本源者。」

  時帝臨禦久,事皆上決,宰執唯奉旨而行,臣下多恐懼顧望,故萬里於疏末言之。

  太常丞徐誼亦諫帝曰:「人主日聖,則人臣日愚,陛下誰與共功名乎?」帝不能用。

  辛卯,以福州地震,命帥臣趙汝愚察守令,擇兵官,防盜賊。

  壬寅,金主次天平山好水川。

  癸卯,金遣使臨潢、泰州勸農。

  庚戌,帝謂王淮等曰:「聞總司糴米,皆散在諸處,萬一軍興而屯駐處卻無米,臨時豈不誤事?可便契勘。大抵賑糴可逐歲循環備荒,若樁積米,須留要害屯軍所在,庶軍民皆有其備。」

  六月,甲寅,金主獵近山,見田壟不治,命笞田者。

  庚申,金皇太子允恭薨。金主命太子妃及諸皇孫服喪,並用漢儀。

  太子天性仁厚,嘗奏曰:「東宮賀禮,親王及一品皇族皆北面拜伏,臣但答揖。望聖慈聽臣答拜,庶敦親親友愛之道。」金主從之,遂為定制。

  一日,侍宴于常武殿,典食進粥。將食,有蜘蛛在粥碗中,典食恐懼失措。太子從容曰:「蜘蛛吐絲,乘空忽墮此中耳,豈汝罪哉!」在東宮十五年,恩德浹人者深。及卒,侍衛軍士爭入臨于承華殿下,聲應如雷,百姓皆于市門巷端為位慟哭。時諸王妃主入臨,多從奴婢,奴婢頗喧雜不嚴,樞密使圖克坦克寧遣出之,身護宮門,嚴飭禁衛如法,然後聽入,從者有數。謂東宮官屬曰:「主上巡幸未還,太子不幸至於大故,汝等此時以死報國乎?吾亦不敢愛吾生也!」辭色俱厲,聞聲肅然敬憚。

  皇孫金源郡主瑪達格哀過甚,克寧諫曰:「哭泣,常禮也。身居塚嗣,豈以常禮而忘社稷之重乎?」召太子侍讀完顏匡謂曰:「爾侍太子日久,親臣也。郡王哀毀過甚,爾當固諫。謹視郡王,勿去左右。」金主聞克甯嚴飭宮衛,謹護皇孫,喜其忠誠,愈重之。

  壬戌,淮東總領吳琚奏:「欲將鎮江都統司諸軍官兵日前所欠激賞鋪、軍鬚子鋪布帛錢並與除放,庶幾官兵得其全請贍家。此令一下,足以感士心,足以正師律,足以戒掊克,足以示陛下知行伍之微,恤士卒之至。」帝曰:「軍政刻削,楊存中以來便如此,可依琚所奏。」仍降指揮,其它有無似此去處及別有侵刻營運錢等,並詔還之。

  丙寅,金烏庫哩元忠罷為北京留守。金主責之曰:「汝強愎自用,覬權而結近密,汝心叵測,其速之官!」

  己巳,臣僚言:「臣聞一定不易之謂法,循習引用之謂例,故昔人嘗守法以廢例,未嘗用例以廢法。今天官諸選,條目猥多,法例參錯,吏奸深遠,法無已行而或廢,例有已行而必得,此其為弊,固非一日。請詔銓部,凡七司所行之事,條法具載分明,可以遵用;而偶無已行者,並令長貳、郎官據法施行,若於法窒礙而偶有已行之例,並不得引用。」從之。

  丁醜,帝謂宰執曰:「秋季在近,獄案有稽緩者,可擇數事議行遣。今州郡職事,弛慢不一,難為一例,須知寬猛相濟,政是以和。前此嶽霖降官印榜,行下已久,誨爾諄諄,聽我藐藐,豈可不明賞罰!使賞罰不明,朝夕諄諄,無益也。」是日,諸路監司、帥臣以所部郡守考察臧否上,惟浙東未具聞,帝曰:「近來廢弛事多,須當懲戒,帥臣鄭丙、提舉勾昌泰各降一官。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