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史書 > 續資治通鑒 | 上頁 下頁
嘉祐八年(2)


  五月,癸卯,以太常少卿李受為左司郎中,屯田員外郎王獵為刑部員外郎,並充天章閣待制,受兼侍讀,獵兼侍講。昭宣使、端州刺史、右班副都知石全育領原州團練使,充入內副都知。故事,都知四人,至是並全育而五,詔後有闕勿外。

  遼尼嚕古、蕭呼敦謀逆日甚。呼敦欲速發,尼嚕古說其父重元可詐稱疾,欲俟遼主臨問,即圖弑逆;既而忌耶律仁先在朝,謀不果發。尼嚕古、呼敦合言於遼主曰:「仁先可任西北路招討使。」遼主將從之,北院樞密使耶律伊遜諫曰:「仁先,先帝舊臣,德冠一時,不可遽離朝廷。」遼主悟,丙午,以仁先為南院樞密使,徒封許王。

  庚戌,封長女為德甯公主,第二女為寶安公主,第三女為壽康公主。

  詔:「山陵所用錢物,並從官給,毋以擾民。」詔雖下,然調役未嘗損也。三司計山陵當用錢糧五十萬貫石而不能備,或請移陝西緣邊入中鹽于永安縣。轉運副使薛向陳五不可,且乞如其數以獻,許之。

  以右司諫王陶為戶部員外郎、直史館,充皇子位伴讀,屯田員外郎周孟陽、秘書丞孫思恭充皇子位說書。孟陽自以王官教授,與帝有潛龍之舊,而李受、王獵皆非帝故識,顧先得待制,由是觖望,固辭說書不拜。

  丁巳,賜鄭州公使錢五百貫,以靈駕所過故也。富弼既除喪,戊午,授樞密使、禮部尚書、同平章事。

  庚申,翰林學士王珪奏:「謹按《曾子問》曰:『賤不誄貴,幼不誄長,禮也。惟天子稱天以誄之。』《春秋公羊》說:『讀誄,制諡於南郊,若雲受之於天。』然乾興元年夏既定真宗皇帝諡,其秋始告天於圓丘。史臣以為天子之諡,當集中書、門下、禦史台五品以上、尚書省四品以下、諸司三品以上於南郊告天,議定,然後連奏以聞。近制唯詞臣擢議,即降詔命,庶僚不得參聞,頗違稱天之義。臣奉命撰上先帝尊諡,欲望明詔有司稽詳舊典,先之南郊而後下臣之議,庶先帝之茂德休烈,有以信萬世之傳。」詔兩制詳議。翰林學士賈黯等議如珪奏,從之。

  戊辰,皇子仲針、仲糾始就東宮聽讀。是日,初禦延和殿。帝疾猶未平,命輔臣祈福於天地、宗廟、社稷及景靈宮、寺觀,又遣使禱嶽、瀆、名山。

  六月,癸酉,帝複以疾不出。是時唯兩府得入對柔儀,退,詣內東門小殿簾帷之外,複奏政事于皇太后如初。

  先是禮院言大行祔廟,而太廟七室皆滿,請增置一室,詔兩制及待制以上與禮官考議。觀文殿學士孫抃等議曰:「謹按《禮》曰:『三昭三穆,與太祖之廟而七。』《書》曰:「『七世之廟,可以觀德。』曰世為昭穆雲者,據父子之正而言也。若兄弟則昭穆同,不得以世數數之矣。商祖丁之子曰陽甲,曰盤庚,曰小辛,曰小乙,四人皆有天下,而商之廟有始祖,有太祖,有太宗,有中宗。若以一君為一世,則小乙之祭不及其父祖丁,是古之兄弟相及,昭穆同而不以世數數之明矣。故晉之廟十一室而六世,唐之廟十一室而九世。中宗、睿宗之于高宗,恭宗、文宗之於穆宗,同居穆位。國朝太祖為受命之祖,太宗為功德之宗,此萬世不遷者也。故太祖之室,太宗稱孝弟,真宗稱孝子,太行皇帝稱孝孫。而《禘祫圖》,太祖、太宗同居昭位,南向,真宗居穆位,北向。蓋先朝稽用古禮而著之於祀典矣。大行皇帝神主祔廟,請增一室為八室,以備天子事七世之禮。」詔從之。

  於是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講盧士宗、天章閣待制兼侍讀司馬光議曰:「臣等謹按《禮》,天子七廟,三昭三穆,與太祖之廟而七。太祖之廟,百世不毀。其餘昭穆,親盡則毀,示有終也。自漢以來,天子或起于布衣,以受命之初。太祖尚在三昭三穆之數,故或祀四世,或祀六世,其太祖以上之主,雖屬尊于太祖,親盡則遷。故漢元帝之世,太上廟王瘞於寢園。魏明帝之世,處士廟主遷於園邑。晉武帝祔廟,遷征西府君;惠帝祔廟,遷豫州府君。自是以下,大抵過六世則遷其神主。蓋以太祖未正東向之位,故止祀一昭一穆;若太祖已正東向之位,則並三昭三穆為七世矣。唐高祖初祀四世,太宗增祀六世;及太宗祔廟,則遷洪農府君;高宗祔廟,又遷宣帝;皆祀六世,此前世之成法也。惟明皇立九室,祀八世,事不經見,難可依據。今若以太祖、太宗為一世,則大行皇帝祔廟之日,僖祖親盡,當遷於西夾室。祀三昭三穆,于先王典禮及近世之制,無不符合,太廟更不須添展一室。」詔抃等再議。

  於是複上議曰:「自唐至周,廟制不同,而皆七世。自周以上,所謂太祖,非始受命之主,特始封之君而已。今僖祖雖非始封之君,要為立廟之始祖。方廟數未過七世之時,遂毀其廟,遷其主,考三代之禮,未嘗有此。漢、魏及唐一時之議,恐未合先王制禮之意。臣等竊以為存僖祖之室,以備七世之數,合于經傳事七世之明文,而亦不失先王之禮意。」詔恭依。

  戊寅,以翰林學士、權三司使蔡襄為修奉太廟使。襄乃以八室圖奏禦,又請廣廟室並夾室為十八間;從之。

  帝自感疾,即厭服餌,韓琦嘗親執藥杯以進,帝不盡飲而卻之,藥汙琦衣。太后亟出服賜琦,琦不敢當。太后曰:「相公殊不易。」皇子仲針侍側,太后曰:「汝盍自勸之!」帝亦弗顧。

  丁亥,詔:「今歲制科舉人著作佐郎趙商等十七人權罷,將來到場,便赴秘閣就試。」商,安仁人。

  以兵部郎中、權判大理寺陳太素知明州。太素任刑法二十餘年,朝廷有大獄,疑則必召與議。每臨案牘,至忘寢食,大寒暑不變。子弟或止之,答曰:「囹圄之苦,其不堪甚於我也!」以耳疾,數求罷;執政以為任職,弗許;久之,乃出守。

  癸巳,司馬光上太后及帝疏曰:「皇帝聖體平甯之時,奉事皇太后,承順顏色,宜無不如禮。若藥石未效,而定省溫清,有不能周備者,亦皇太后所宜容也。孔子曰:『孝哉閔子騫!人不間于其父母昆弟之言。』蓋言誠信純至,表裡著明,而它人不能間也。孟子曰:『父子責善,賊恩之大者。』蓋言骨肉至親,正當以恩意相厚,不當較輜銖之是非也。伏望皇帝思孔子之言,皇太后無忘孟子之戒。萬一奸人欲有開說,涉於離間者,當立行誅戮,以明示天下,使鹹知讒佞之徒不能欺惑聖明也!」

  帝初以憂疑得疾,舉措或改常度,遇宦官尤少恩,左右多不悅者,乃共為讒間,兩宮遂成隙。太后對輔臣嘗及之,韓琦因出危言感動太后曰:「臣等只在外見得宮家,內中保護,全在太后。若官家失照管,太后亦未安穩。」太后驚曰:「相公是何言!自家更切用心。」琦曰:「太后照管,則眾人自然照管矣。」同列為縮頸流汗。或謂琦曰:「不太過否?」琦曰:「不如此不得。」間有傳帝在禁中過失事,眾頗惑之,琦曰:「豈有殿上不曾錯一語而入宮門即得許多錯!琦固不信也。」傳者亦稍息。

  戊戌,山陵使韓琦奏:「山陵諸頓所調物過多,乞選朝臣一員付之計度。」乃命鹽鐵判官楚建中往裁其數。時三司使蔡襄總應奉山陵事,凡調度供億皆數倍,勞費既廣,已而多不用,議者非之。

  帝疾既平,猶未禦正殿。禦史中丞王疇上疏曰:「今四方之人,翹足引首,傾耳注目,願觀新政者,累月於茲,而未禦正殿以見群臣。議者皆謂聖躬既已平復,但以未經先帝卒哭,不忍視朝,此實天子之孝逾于高宗矣。今易月之期已在卒哭之外,惟引禮割情,顧思大誼,早御前殿,南面聽政,赫然日升,萬物鹹睹,臣民之望也。」

  秋,七月,乙巳,以侍御史呂誨為起居舍人、同知諫院。

  辛亥,知諫院司馬光言:「竊見諸路轉運使、提點刑獄、知州、軍事各遣親屬進賀表至京,朝廷不問官職高下,親屬遠近,一例推恩,此蓋國初承五代姑息藩鎮之弊,後來因循不能革正。國家爵祿,本待天下賢才及有功效之人,今使此等無故受官,誠為太濫。今縱不能盡罷此等恩澤,其進表人若五服內親,或乞等第受一官,其無服非親屬者,並量賜金帛罷去,庶幾少救濫官之失。」同修起居注鄭獬亦以為言,且曰:「昔真宗初即位,有事於南郊,舊例群臣皆得遷秩,而真宗以為僥倖太甚,遂命止加勳階。真宗已嘗革濫賞于南郊之初,則陛下亦宜絕繆恩於登極之後也。」執政謂已行之詔難於複改,遂寢其議。

  壬子,初禦紫宸殿,中書、樞密奏事。帝自六月癸酉不循殿,至是始見百官,感慟者久之。其後只日御前殿,雙日禦後殿,惟朔望則前後皆不禦,至祔廟,始如故。

  丙辰,夏主遣使來祭吊。其使者固求入對,弗許。諒祚所上表輒改姓李,賜詔詰之,令守舊約。司馬光言:「聞夏國所遣使人,前日不肯門見,固求入對,朝廷不許,勒歸館舍。竊以陛下繼統之初,蕃戎皆欲瞻望天表;又聞向曾不安,意謂未能視朝,所以敢爾桀黠。今陛下已禦正殿,臣謂何惜紫庭數步之地,使之稽首拜伏,瞻仰清光!庶識陛下神武之姿,必能鎮服四海。」

  丁巳,遼使祭大行皇帝于皇儀殿,遂見帝於東廂。帝慟哭久之。使者言及大行,輒出涕。後數日,遼使辭於紫宸殿,命坐賜茶。故事,當賜酒五行,自是終諒閤,皆賜茶而已。

  遼皇太叔重元與其子尼嚕古,久萌逆志,會遼主獵于灤河之太子山,扈從諸官多重元之黨,尼嚕古遂欲因此竊發。戊午,雍睦宮使耶律良聞其謀,以遼主篤於親愛,不敢遽奏,密言于太后。太后托疾,召遼主告之,且曰:「此社稷大事,宜早為計。」遼主詰良曰:「汝欲間我骨肉邪?」良曰:「臣若妄言,甘伏斧鑕。陛下不早備,恐墮賊計。如召尼嚕古不來,可蔔其事。」遼主從其言,旋召南院樞密使耶律仁先告之,仁先曰:「此曹凶很,臣固疑之久矣。」遼主命仁先察捕之。仁先出,還顧曰:「陛下宜謹為之備。」尼嚕古見使者來召,知事泄,羈使者于帳中,欲害之;使者以佩刀斷帟而出,馳至行宮,以狀聞,遼主始信。

  尼嚕古與蕭呼敦遽招集其徒黨,得四百人,奉重元將發,帳前雨赤如血,遂前趨帷宮。遼主倉卒欲往北、南院,仁先曰:「陛下若舍扈從而行,賊必躡其後。且南、北大王心未可知,豈可往乎!」仁先子托蔔嘉曰:「聖意不可違。」仁先怒,擊其首。會宣徽使蕭罕嘉努聞變馳至,執轡固諫,如仁先言,遼主悟,悉委仁先以討賊事。仁先亟令環車為營,折行馬作兵仗,率官屬近侍三十餘騎陣柢枑外。賊勢甚銳,太后亦親督衛士禦之。及戰,南府宰相蕭德身先搏賊,摧其鋒,賊眾披靡。尼嚕古躍馬突出,近侍詳袞阿蘇射殺之,重元眾稍退。仁先以五院部蕭塔喇所居最近。亟召之,分遣人集諸軍。

  先是尼嚕古廣結徒黨。而一時不能遽集。殿前都點檢耶律薩喇圖適在圍場,聞亂,劫奚人獵夫來援,既至,聞尼嚕古已死,大慟,謂重元曰:「我輩惟有死戰,胡為若兒戲,自取滅亡!今行宮無備,乘夜劫之,大事可濟。若俟明旦。彼將有備,安知我眾不攜貳邪!一失機會,悔將奚及!」蕭呼敦曰:「倉卒中黑白不辨,若內外軍相應,則吾事去矣。黎明而發,何遲之有!」重元聽呼敦計,令四面巡警。是夜,呼敦率同黨擁立重元,僣位號,呼敦自為樞密使。及旦,重元與呼敦、薩喇圖暨其黨統軍使蕭特裡德、興聖宮太保古迪、陳王特布等率奚人二千直犯行宮。會蕭塔喇以援兵至,北面林牙耶律迪裡亦趙援,耶律仁先曰:「賊勢不能久,當俟其氣沮攻之。」乃令耶律伊遜、蕭德、蕭罕嘉努、蕭惟信、耶律良等分領宿衛及援師,背營而陣,乘間奮擊,賊稍卻。罕嘉努諭諸獵夫曰:「汝曹去順效逆,徒取族滅。何若悔過,轉禍為福!」獵夫皆投仗首服。賊黨大潰,重元率數騎走。仁先等追殺二十餘裡,陣斬薩喇圖,禽特裡德、古迪,殺之;呼敦單騎遁至十七澤,投水死。遼主握仁先手曰:「平亂,皆卿之功也!」

  己未,遼主命捕誅逆党,以蕭呼敦首助亂,誅其五子;詞連其父陳王孝友,並誅之。前樞密使蕭革以子為重元婿,預逆謀,淩遲死。革得幸兩朝,恣為奸惡,至是始正典刑,聞者快之。

  尼嚕古所交結多不逞之徒,蕭特裡德少不羈,好射獵,以詳袞從伐夏,失利還,旋獲罪決大杖,削爵為民。及複用,遂附尼嚕古。古迪好戲狎,不修繩檢,膂力過人,善擊鞠。薩喇圖尤兇暴。尼嚕古所與謀者皆此類,故速敗。

  庚申,重元北走大漠,度不能免,歎曰:「尼嚕古使我至此!」遂自殺。

  辛酉,遼主論定亂功,許王耶律仁先進封宋王,加尚父,為北院樞密使;遼主親制文以褒之,覆命畫灤河戰圖以旌其功。趙王耶律伊遜進封魏王,為南院樞密使,以蕭罕嘉努為殿前都點檢,封荊王。蕭惟信加太子太傅,並賜功臣號。蕭德封漢王。耶律迪裡遙授臨海軍節度使。宿衛官耶律托蔔嘉等並加上將軍。諸護衛及士卒,庖夫、弩手等四百餘人,各授官有差。以耶律良首告變,命籍橫帳,擢漢人行宮都部署。

  遼北府宰相姚景行方以疾告歸,中道,聞重元亂,收集行旋,得三百餘騎,偕南府宰相楊績勤王,比至,賊已平。遼主嘉其忠,賜以逆人財產。

  癸亥,遼特布訴為重元所脅,命削爵,流鎮州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