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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祐元年(2)


  秋,七月,辛巳朔,詔三司、開封府、台諫官、審刑院複上殿奏事,仍日引一班。自帝不豫,惟兩府得奏事,至是始引對群臣。

  乙酉,詔京東、西、荊湖北路轉運使、提點刑獄公事,分行賑貸水災州軍,若漂蕩廬舍,聽於寺院及官屋寓止;仍遣官體量放今年稅,其已倚閣者勿複檢覆。

  遼遣使分道平賦稅,繕戎器,勸農桑,禁盜賊。

  丙戌,賜河北路諸州軍因水災而徙它處者米,一人五鬥。其壓溺死者,父、母、妻賜錢三千,餘二千。

  文彥博、富弼等之共議建儲,未嘗與兩府謀也,樞密使王德用聞之,合掌加額。於是翰林學士歐陽修上疏曰:「陛下臨禦三十餘年,而儲副未立,臣僚多以此事為言,大臣亦嘗進議,聖意久而未決,而庸臣愚士,遂生嫌疑之論,此不思之甚也。《禮》曰:『一人元良,萬國以正。』蓋謂定天下之根本,上承宗廟之重,亦所以絕臣下之邪謀。伏望擇宗室之賢者,依古禮文,且以為子,既可徐察其賢否,亦可俟皇子之生。臣又見樞密使狄青,出自行伍,遂掌樞密,三四年間,雖未見過失,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。武臣掌國機密而得軍情,豈是國家之利?欲乞且罷青樞務,任以一州,既以保全之,亦為國家消未萌之患。」疏凡再上,留中不出。

  知制誥吳奎言:「王者以社稷為本,宗廟為重。社稷必有奉,宗廟必有主。《禮》:大宗無嗣,則擇支子之賢者。以昭穆言之,則太祖、太宗之曾孫,陛下所宜建立,用以系四海之心者也。況陛下春秋猶盛,俟有皇子,則退所為後者,頗優其禮數,使不與它宗室等,亦何為而不可?」

  殿中侍御史呂景初亦言:「商、周之盛,並建同姓,國朝二宗,相繼尹京,是欲本支盛強,有磐石之安,而天下有所系望矣。願擇宗子之賢者,使得問安侍膳于宮中,以消奸萌,或尹京典郡,為夾輔之勢。」

  景初又數詣中書白執政,請出狄青。文彥博以青素忠謹,外言不足置意,景初曰:「青雖忠,如眾心何?大臣為朝廷慮,毋牽閭裡恩也!」

  己醜,出內藏庫銀絹三十萬賑貸河北。

  辛醜,三司使、戶部侍郎楊察卒,贈禮部尚書,諡宣懿。察勤於吏職,癰方作,猶入對,商榷財利,歸而大頓,人以為用神太竭雲。

  癸卯,以武康節度使、知相州韓琦為工部尚書、三司使。唐制,節度使納節,不降麻。本朝丁謂自節度使為參知政事,止舍人院命詞。今除琦三司使降麻,非故事也。

  乙巳,貸被水災民麥種。

  是月,彗出紫微垣,曆七星,其色白,長丈餘。

  八月,庚戌朔,日有食之。

  司馬光又上疏請早擇宗室之賢,使攝居儲位,不報。

  癸醜,複知池州包拯為刑部郎中、知江寧府,江南東路轉運使唐介為戶部員外郎。時侍御史裡行吳中複乞包拯、唐介還朝,宰臣文彥博因言:「介頃為禦史,言事多中臣病,其間雖有風聞之誤,然當時責之太深,請如中複所奏用之。」故有是命。

  詔:「大臣自今無得乞子弟及親舊賜進士出身。」

  知諫院範鎮言:「近日彗出東方,孛於七星,其色正白。七星主急兵,色白亦主兵。陛下宜與大臣相敕警以求消複之術。」且曰:「陛下以臣言為然,乞以臣前所上章與大臣速定大議;以臣言為不然,乞加臣萬死之罪。」甲寅,鎮複與執政書,言:「古之人三諫而不從則去,今鎮已六諫矣。願諸公攜鎮之書言於上前,速定大計;如其不然,即賜鎮歸田,若解鎮之職而置之散外,皆諸公之賜。」鎮又兩個疏言早定大計。庚申,以鎮為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,鎮固辭不受。

  癸亥,樞密使、護國節度使狄青,罷樞密使,加同平章事、判陳州。青在西府四年,京城小民推其材武,青每出入,輒聚觀,至壅路不得行。帝自正月不豫,青益為都人所指目。又,青家犬生角,數有光怪。知制誥劉敞請出青以保全之,未聽;敞出知揚州,又言及之。及京師大水,青避水,徙家于相國寺,行止殿上,都下喧然;執政聞之始懼,以熟狀出青判陳州。

  以三司使、工部尚書韓琦為樞密使,召端明殿學士、知益州張方平為三司使。自西鄙用兵,兩蜀多所調發。方平還自益州,奏免橫賦四十萬貫匹,及減興、嘉、邛州鑄錢十餘萬,蜀人便之。

  始,方平主計京師,有三年糧,而馬粟倍之,至是馬粟僅足一歲,而糧亦減半,因建言:「今之京師,古所謂陳留,天下四沖八達之地,非如雍、洛有山河形勢足恃也,特依重兵以立國耳。兵恃食,食恃漕運,汴河控引江、淮,利盡南海,天聖以前,歲發民浚之,故河行地中。有張君平者,以疏導京東積水,始輟用汴夫,其後淺妄者爭以裁減費役為功,河日以湮塞。今仰而望河,非祖宗之舊也。」遂畫漕運十四策。宰相富弼讀方平奏帝前,晝漏盡十刻,侍禦皆跛倚;帝太息稱善。弼曰:「此國計之大本,非常奏也。」悉如所欲施行。其後未期年,京師有五年之蓄。

  先是樞密直學士、權知開封府王素,數與歐陽修稱譽富弼於帝前,弼入相,素頗有力焉,意弼引己登兩府,既不如志,因求外官,於是改龍圖閣學士、知定州。

  是夕,彗星滅。

  翰林學士胡宿知審刑院,詳議官闕,判院者當擇人薦於帝,宿與同列得二人。一人者監稅河北,以水災虧課,同列曰:「小失不足以白上。」宿至帝前,悉白之,且曰:「此人小累,才足惜。」帝曰:「果得才,小累何恤乎!」遂除詳議官。同列退,誚曰:「詳議欲得人,公固欲白上,倘緣是不用,奈何?」宿曰:「彼得與不得,不過一詳議官耳。宿以誠事主,今白首矣,不忍絲發欺君,喪平生節;為之開陳,聽主上自擇耳。」

  初,李照斥王朴樂音高,乃作新樂,下其聲。太常歌工病其太濁,歌不成聲,私賂鑄工使減銅齊,而聲稍清,歌乃協,然照卒莫之辨。又,樸所制編鐘皆側垂,照及胡璦皆非之。及照將鑄鐘,給銅於鑄䥾務,得古編鐘一,工不敢毀,乃藏于太常。鐘不知何代所作,其銘雲:「粵朕皇祖寶和鐘,粵斯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。」叩其聲,與朴鐘夷則清聲合,而其形側垂。瑗後改鑄,正其鈕使下垂,叩之,弇鬱而不揚。其鎛鐘又長角而震掉,聲不和。著作佐郎劉羲叟謂人曰:「此與周景王無射鐘無異,上將有眩惑之疾。」已而果然。

  於是範鎮言:「國家自用新樂,日食,星變,冬雷,秋電,大雨不時,寒暑不節,不和之氣,莫甚此者。去年十二月晦,大雨雪,大風,宮架輒壞;元日大朝會,樂作而陛下疾作。臣恐天意以為陛下不應變祖宗舊樂而輕用新樂也。乞下執政大臣參議,且用祖宗舊樂,以俟異時別加製作。」

  丁醜,詔太常恭謝,用舊樂。

  戊寅,詔招撫彭仕羲。

  是月,遼主如秋山,後從行,至殺虎林,命後賦詩,後應聲而成;遼主大喜,出示群臣。次日,行獵,有虎突出,遼主一發殪之,謂群臣曰:「力能伏虎,不愧皇后詩矣。」

  遼魏國王蕭惠卒,年七十四,後之父也。遺命家人薄葬。訃聞,遼主戩三日。

  九月,壬午,司馬光又上疏曰:「自古帝王,即位則立太子,此不易之道,其或捴謙未暇,則有司為請之,所以尊社稷,重宗廟,未聞人主以為諱也。及唐中葉,人主始有惡聞立嗣者,群臣莫敢發言,言則刑戮隨之,是以禍患相尋,不可複振。不知本強則茂,基壯則安。今日公卿至庶人,皆知當今之務,無此為大,而莫敢進言。向以水災親下明詔,勤求得失,臣安敢舍此大節,隱而不言!其餘瑣碎,豈足道哉?」時範鎮亦屢奏辭所除官,且乞因恭謝大禮決定大議。

  庚寅,命宰臣富弼攝事於太廟,樞密副使田況于皇后廟,程戡於奉慈廟。辛卯,恭謝天地於大慶殿,大赦,改元。丁酉,加恩百官。

  庚子,遼主如中京,祭聖宗、興宗于會安殿。

  癸卯,以侍御史范師道知常州,殿中侍御史趙抃知睦州。先是宰相劉沆進不以道,深疾言事官,因舉行禦史遷次之格,滿三歲者與知州。師道及抃嘗攻沆之短,至是抃等又乞避範鎮,各請補外,沆遂引格出之。中丞張昪等言沆挾私出禦史,請留抃及師道,不報。

  甲辰,詔三司置司編祿令,以知制誥吳奎、右司諫馬遵、殿中侍御史呂景初為編定官,從樞密使韓琦言也。

  冬,十月,丁卯,出內藏庫銀十萬兩,絹二十萬匹,錢十萬貫,下河北市糴軍儲。

  辛未,以草澤雙流宋堂為國子四門助教。堂著書頗究時務,數為近臣所薦;至是翰林學士趙概又言其所著書,特錄之。

  丙子,遼主如中會川。

  十一月,辛巳,王德用罷為山南東道節度使兼侍中,以判大名府賈昌朝為樞密使。翰林學士歐陽修言:「昌朝稟性回邪,頗知經術,能緣飾奸言,善為陰謀以陷害良士,小人朋附者眾,皆樂為其用。臣願速罷昌朝,還其舊任,天下幸甚!」

  是日,範鎮入對垂拱殿。鎮前後上章凡十九次,待罪幾百日,鬚髮為白,至是泣以請。帝亦泣曰:「朕知卿言是也,當更俟三二年。」鎮由是卒辭言職,朝廷不能奪也。己醜,鎮複為起居舍人、充集賢殿修撰。

  庚寅,錄潭州進士楊謂為郊社齋郎。先是蠻猺數寇邊,史館檢討張芻責監潭州稅;及天章閣待制劉元瑜知潭州,芻遂以說幹元瑜,使謂入梅山招諭,其酋長四百餘人,皆出聽命,因厚犒之,籍以為民,凡千一百戶,故朝廷特錄為功。通梅山蓋自此始。

  癸巳,以草澤建安黃晞為大學助教,致仕。晞少通經,著《聱隅書》十卷。慶曆中,聘召不至。至是樞密使韓琦表薦之,受命一夕而卒。

  戊戌,遼以知左伊勒希巴事耶律囉勒為伊勒希巴,以北院大王耶律仙通知黃龍府事。都監耶律哈裡齊,先以使宋失辭免官,至是起為懷化軍節度使。

  遼主之為燕趙國王也,興宗以左中丞蕭惟信資性沉毅,篤志好學,徙為燕趙王傅,諭之曰:「燕趙左右多面諛,不聞忠言。汝當以道規誨,使知君臣之義,有不處王邸者,以名聞。」惟信輔導以禮,後遷北院樞密副使,坐事免官,至是複為樞密副使。

  甲辰,遼群臣上遼主尊號曰天祐皇帝,後曰懿德皇后。大赦。乙巳,遼主以皇太叔重元為天下兵馬大元帥,徙封趙國王紥拉為魏國王,吳王尼嚕古進封楚國王,百官進遷有差。

  遼主謂南府宰相杜防曰:「朕以卿年老嗜酒,不欲煩以劇務,朝廷之事,總綱而已。」頃之,拜右丞相,加尚父。防旋卒,遼主歎悼,賵贈加等,官給葬具,贈中書令,諡元肅。

  帝之得疾也,賈昌朝陰結右班副都知武繼隆,令司天官二人於大慶殿庭兩府聚處,執狀抗言:「國家不當穿河於北方,致上休不安。」文彥博知其意,顧未有以制。數日,二人又上請皇后同聽政,亦繼隆所教也。史志聰等以狀白執政,彥博召二人詰之曰:「天之變異,汝職所當言也,何得輒預國家大事!汝罪當族!」二人懼,色變,彥博曰:「觀汝,真狂愚耳,未忍治妝罪,自今無得複爾!」及議遣司天宮定六塔于京師方位,彥博複遣二人往。繼隆請留之,彥博曰:「彼何敢妄言,有人教之耳。」繼隆不敢對。二人至六塔,恐治前罪,乃更言:「六塔在東北,非正北,無害也。」

  十二月,戊申朔,右司諫呂景初言:「伏睹詔書,今後雖遇辰牌,當留一班,令台官上殿,欲望諫官同此。」從之。

  遼以韓王蕭阿喇為北院樞密使,徙王陳,與蕭革同掌國政。革謅諛不法,阿喇爭之不得,遽告歸,遼主由是惡之;旋除東京留守。

  壬子,兵部侍郎、平章事劉沆,罷為工部尚書、觀文殿大學士、知應天府。

  范師道、趙抃既出,禦史中丞張昪言:「天子耳目之官,用舍進退,必由陛下,奈何以宰相怒斥之!」又請與其屬俱出。吳中複指沆治溫成喪,天下謂之「劉彎」,俗謂鬻棺者為彎,則沆素行可知;沆亦極詆台官朋黨。先是狄青以禦史言罷柩密使,沆因奏:「禦史削陛下爪牙,將有不測之憂。」而昪等亦辨論不已,凡上十七章。沆知不勝,乃自請以本官兼一學士,守南京。尋詔沆遇大朝會,綴中書班。

  昪為中丞,彈劾無所避,帝謂昪曰:「卿孤立,乃能如是!」昪曰:「臣樸學愚忠,仰托聖主,是為不孤。今陛下之臣,持祿養交者多,忠心謀國者少,竊以為陛下乃孤立耳。」帝為之感動。

  以翰林學士、權知開封府曾公亮為給事中、參知政事,龍圖閣學士、知江甯府包拯為右司郎中,權知開封府。

  拯立朝剛嚴,聞者皆憚之,至於童稚婦女亦知其名,貴戚、宦官為之斂手。舊制,凡訟訴,不得徑造庭下,府吏坐門,先收狀牒,謂之牌司。拯開正門,徑使至庭自言曲直,吏不敢欺。時京師大水,因言中官。勢族築園榭多跨惠民河,故河塞不通,乃悉毀去。或持地券自言,有偽增步數者,皆審驗,劾奏之。

  甲寅,遼上太后尊號曰慈懿仁和文惠孝敬廣愛宗天皇太后。

  乙卯,以太子中允、天章閣侍講胡瑗管句太學。始,璦以保寧節度推官教授湖州,科條纖悉備具,以身先之,雖盛暑必公服坐堂上。嚴師弟子之禮,視諸生如其子弟,諸生亦親愛如其父兄,從遊者常數百人。慶曆中,興太學,下湖州取其法,著為令。璦既為學官,其徒益眾,太學至不能容。璦教人,隨材高下,衣服容止有度,人遇之,雖不識,皆知其為璦弟子也。於是擢為經筵,治太學如故。

  甲子,夏國主諒祚遣使來告其母密藏氏卒。初,密藏氏通于李守貴,又通吃多已。守貴憤怒,於是殺吃多已及密藏氏。諒祚母族鄂特彭乃族殺守貴,保養諒祚,以其女妻焉,時諒祚生九歲矣。

  乙丑,輟視朝,以諒祚母喪故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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